四、滇 池 陰 墓

“老凡,你可別糊弄我,真沒啥事兒?”

“有事我還不告訴你啊,別隔著幾千裏地在那裏胡猜。”

“靠,她那會的聲音聽著就不對勁。”

“沒電了,不多囉唆,我肯定把她活蹦亂跳的帶回就是。”

掛斷通話,順手關了手機,我衝身旁的暉兒苦笑了一下,前座的S刻意地將頭偏向窗外,裝作在欣賞路旁的景色。

剛才的電話裏,林嶽操著半仙算命的口氣刨根問底,搞得我隻能匆忙搪塞最終關機了事,真不知道這小子傷了哪份子元氣,腦子比什麽時候都清楚似的。

莫炎一言不發地開著車,完全不關心車裏的氣氛變化。他也的確神通廣大,不知從哪裏弄來輛越野吉普,車廂裏橫著兩把立式雙管短柄獵槍和兩排子彈帶。

“嘎”車子停在了市郊的一處樹林裏,莫炎打開車門示意大家下車,隨手拎過獵槍竟丟給了S和暉兒。

“是準備打幾隻野味作幹糧嗎?”我從暉兒手裏拿過獵槍,入手的感覺似乎比想像的要輕。

“學開槍。”莫炎一把拿過我手中的獵槍。

“是教我倆怎麽用槍防身?”S看了看手中的獵槍,大概明白了莫炎的用意。

“這槍改裝過,後座力小。”莫炎端起獵槍作了個極為標準的瞄準動作,砰地發了一槍,麵前樹上立刻應聲掉下一隻山雞。

在莫炎的指導下,暉兒和S也試著瞄準開槍,兩人十槍之內也打下了兩三隻山雞。雖然準頭不怎麽好,但至少熟悉了獵槍的基本使用。莫炎點了點頭,揀起地上的山雞,返身上車招呼大家出發。

“再練兩次我們的槍法肯定會更好。”剛才的射擊訓練似乎激發了S的情緒,她的表情也開朗了許多。

“嗯,嗬嗬,感覺還不錯。”一向文靜的暉兒似乎也很激動。

莫炎發動了車子:“這槍近距離不用準頭的。”

這話聽來有些奧妙,我連忙發問,卻被車子的轟鳴蓋住了語聲。

莫炎從後視鏡望我一眼,嘴角歪了歪:“獵槍可以自保。”

…………

駛進滇池的雲南民族村,莫炎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座邊緣的小屋,將車子停靠在了一邊,提起槍袋領著我們走進屋內。

“這會人多,晚上開工。”莫炎站在窗口望著夕陽道,“先計算一下陰墓的位置。”

S打開電腦,選出滇池和石寨山的地圖,暉兒則在一旁的電腦上羅列起數字來,不多會滇池地圖上便標注出了一個精確的地點――那便是陰墓的封口。

“陽穴離地七丈七,陰墓隔水五丈六。”我回憶著書稿的記載道,“滇池最深處是八米左右,那陰墓離地麵至少有二十多米。”

“進墓道的事情有我。”莫炎明白了我的意思,擺手道,“這個不必擔心。”

…………

深夜,一行四人輕裝出發,自小屋潛行到了滇池邊。天空中的繁星映在水麵之上微微晃動著,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今晚的北極星十分的耀眼,閃亮的光芒將周遭照得通亮,甚至連平日裏從未見過的暗淡星辰也出現在了它的邊上。

按圖索驥地找到了之前計算好的位置,這是滇池岸邊一處凸起處,池水半壁環抱著堤岸,一片綠油油的草地蓬然生長著。

夜色中,我看到莫炎的眉頭似乎皺了皺,但很快便恢複了冷漠,雙手輕緩地揮舞了幾下,麵前出現了一隻龐大如象的巨獸。

那巨獸像是隻放大版的鬣狗,但看來卻十分的溫順,莫炎呼喝聲中,巨獸張開大口飛速地將我們逐一吞進了肚內。

“原來是遁鬣,虧你想得出這種辦法來進墓道。”我搖頭對莫炎道,四人此刻正處在遁鬣的腹內,卻並不覺得擁擠,透過幾乎透明的軀體外界的一切盡收眼底。

遁鬣,是虛靈中極為少見的一種,可以借助五行進行隱遁,速度極快,古書中曾有記載仙人乘犬日行萬裏指的便是它。

土壤、根莖、石塊、碎物不斷地在眼前掠過,遁鬣的速度比車子行進還要迅速,我忽然發現,在黑暗的地下我們竟然可以完全看清周圍,一旁的S和暉兒也在指點著小聲評論地下景觀。

“遁鬣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一切。”莫炎提醒道,“到了地方靜觀其變,不要亂動。”

大家各自順從地點了點頭,這隻神奇的虛獸就是我們潛入地下的坐乘,冒然出去並非什麽明智之舉。

隨著眼前景物的變換,莫炎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吼聲,遁鬣的速度一緩,開始小心地慢行起來。

耳邊傳過一絲難以識別的聲響,我極力分辨著聲響的來源,卻發現S的表情開始僵直。

“到地方了。”S聲調怪異地說道,“山鬼要我們死著進去,活著出來。”

山鬼的說法有些離譜了,死著怎麽進去?我腦中迅速搜尋著可能的答案,卻沒有發現莫炎在一旁忙碌了起來。

“啊~”暉兒和S的叫聲讓我回過神來,兩人身上不知怎麽竟遍布著鮮血,莫炎血跡斑斑地站在一邊。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堆腥味十足的東西便摟頭蓋臉地丟了我一身。

“雞血可以掩去生氣。”莫炎手下不停地拋過幾隻山雞的屍體,那些被射落的山雞此刻已被開膛破肚,殘留的雞血在拋動中濺了眾人一頭一臉。

我點了點頭,默認了莫炎的說法,S和暉兒順從地將身上的雞血片片抹開,抹到臉部時兩人不由都有些作嘔。

莫炎絲毫沒有理會她們的不妥,塗抹完畢後喉間繼續發出低吼,遁鬣的動作猛地快了起來,麵前一陣土塊紛飛下現出了一段築實了的土牆。

“呼呼”我第一次聽到莫炎手中的虛火發出燃燒聲,平日淡色的火焰此刻卻已變成了深邃的綠色,那詭異的色澤將滿身浴血的他映得有如地獄惡鬼一般猙獰恐怖。雙手盤動間,兩團深綠色的火球在遁鬣的體內循環飛舞了起來,腳下一片震動,四周的空間仿佛又增大了許多。

十指相扣握在胸口,大拇指並排平指向前,莫炎雙手猛一拉開:“靈火破陰訣!”

飛舞的火球怦然相撞在一起,大蓬火焰暴漲開來,眼前籠罩起一片深綠色的光芒,奇妙的是周圍的景物竟比剛才更為清晰了。

遁鬣的身軀往前突了突,一雙半透明的前爪叩在了土牆上,土塊漸漸剝落,現出一種奇怪的烏色。忽然,遁鬣的雙爪收了回來,身軀不斷抖動,震動之下我們幾乎跌倒。

“莫炎,讓遁鬣後退,這層墓牆是屍水澆築的。”我想起陰墓的構造原理立即說道。

陽穴陰墓的封口上都會用屍水澆築一道七尺厚的墓牆,但彼此的作用各不相同。

陽穴所在的位置比較接近地麵,受陽氣的影響較重,在它封口處的屍水墓牆是用以增加陰氣引導生氣進入陰墓的。

但陰墓的屍水墓牆就沒有那麽簡單了,在它封口處的屍水與陽穴不同。用來製造屍水的墓工並不是被墓土直接悶死的,而是強行塞住七竅,在尚未斷氣前用化屍藥物活活將其融解成屍水。

因此,這些屍水中完全吸收了墓工自身的生氣以為陰墓所用,同時也吸收了他們死亡時的怨恨意識。這些凝聚在一起構成了一種怨毒的墓葬防護,以至於人或動物觸及封口便會立即中毒,皮膚潰爛,就連虛靈遇到也一樣會被傷及。

遁鬣就是被這個傷了前爪,莫炎的靈火破陰訣應該是可以克製陰毒物質,但卻也無法完全保證它的安全,要想繼續挖開墓牆看來是不可能了。

眼前的景物稍許遠離了些,遁鬣那雙半透明的前爪隱隱布上了一層黑色。莫炎猛地頓足,雙手不斷搓動,深綠光芒大閃了數次,那黑色終於漸漸消褪而去。

“屍水怨毒太重。”莫炎低喘一下,“用馭金試試。”

我點點頭,意念一陣湧動,墓牆左右的土壤迅速向外翻滾,不多時通道兩旁便空出了兩個土穴。緊跟著憑空凝起了數根粗大的金屬尖錐,錐體上布滿了錯落的絞齒,旋轉中轟然鑽進墓牆。烏色的泥土不斷飛濺,立刻被邊上湧出的黃土迅速包裹起來,層層填入兩邊的土穴之中。

“轟……嘩啦……”在尖錐和黃土的鑽裂吞噬下,七尺厚的墓牆倒塌了下來。我不敢怠慢,轉瞬將尖錐化作鬥鍬,飛舞著把烏色的墓牆殘塊清理到兩邊,用黃土完全封埋了起來。

莫炎並沒有在意我一氣嗬成的舉動,隻是用雙眼不斷注視著周圍,手中凝起的靈火忽漲忽落。突地,他口中發出一聲低吼,手中靈火飛散揮出,身周的空間感隨即消失,幾片淡色的物質撲麵而來,直直映入了眾人的身體。

“遁鬣不能再走了。”莫炎望了下黝黑深邃的前方,“附上它的精氣,我們步行。”

雙腳踏在了泥土上,那些淡色物質便是遁鬣的精氣,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每個人都被一層像肥皂泡一般的透明物質包圍著。

我試著吸一口氣,呼吸間沒有什麽障礙,似乎這個保護層可以提供氧氣,和剛才在遁鬣體內的感覺並沒有什麽不同。

打開射光手電,莫炎大步在前麵引路,暉兒與S緊隨其後,我則一路小心地在隊尾斷後。

墓牆後麵是一段磚砌的墓道,大概一百米左右的樣子,四壁的砌磚是雲南磚木建築中常用的那種。墓道鋪設得很簡樸,除了拚接部分十分整齊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墓道的盡頭端坐著一隻兩人多高石獸,精湛的雕刻與這簡樸的墓道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我一眼就認出了這隻石獸――凶獸窮奇!

“這裏怎麽會有窮奇的石像?”暉兒一臉匪夷所思地問道。

“大儺十二神獸驅邪,窮奇在其中是專門對付蠱的神獸。”莫炎小心地在石像周圍探視著說道。

“這是大儺窮奇?”我記得這是曆史記載中窮奇唯一的正麵形象,“後漢時期的東西怎麽跑古滇陰墓來了?”

莫炎用手在窮奇的嘴裏撥弄了一下,一陣軋軋聲響中石像向兩旁裂開,地上出現一個方形的入口。

“這並不奇怪。”莫炎探了下入口,回頭道,“滇王金印也是漢王禦賜的。”

他說的倒也都是事實,但不知為什麽,隱約間我總覺得有些莫名的不祥,可一時間又無從想起。腳下跟著隊伍進入口,大腦中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

入口往下是一段不太長的階梯,不消幾步便跨到了下層地麵。這層的空間並不大,正對入口有兩扇高大的暗紅色石門,地麵鋪設著寬大的長條青石,兩側的牆上也完全被青石板所覆蓋。和先前墓道所不同的是,牆麵和地上遍刻著內容豐富的陽文凸雕。

雕刻內容並不難懂,基本是對滇王生平功績的描述,也有不少征戰和降妖伏魔的場麵。但雕刻延續到石門的時候就完全消失了,石門前大約半米的範圍是完全的一片空白。

走到石門前的空白處,莫炎抬手示意大家停下。

“這裏的味道很奇怪。”他小心地摸了摸地上的一塊石板道,“王亦凡,你能聽到什麽?”

“一種奇怪的流動聲,但不是水,似乎是很重的什麽**。”在石板上走動時我便發現了這種異常的聲響,但卻很難辨別出是什麽,直到接近石門的時候那聲音才清晰可辨。

“應該就是了。”莫炎點點頭,“一會就看你的了。”

話剛說完,他抬腳在空白石板處用力一踩,咕嚕聲頻頻響起,那些石板挨個翻了過來,另一麵居然是一片與先前風格相同的雕刻。

汩汩聲四起,腳下的地麵開始有規律地震動了起來,麵前的石門徐徐下沉,大片銀灰色的**緩重地從石門後流淌出來。

是水銀!原來莫炎早就聞出味道了,難怪先前會那麽說。我心中抱怨了一下,卻不敢怠慢,立刻控製起水銀的流動來。

湧出的水銀在控製下漸漸聚起,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立方體。在石門完全沉下後,立方體已大約占據了石室的三分之一,地下的青石開始迸出輕碎的喀喇聲。我硬生生將聚合的水銀立方體分開,示意莫炎他們迅速通過,自己則慢慢地尾隨其後走進石門。

莫炎左右找了一下,拉動內側的一個石環,石門再度升起,轟然合上。我不由一瀉勁,門外洶湧的水銀流撞在門壁上發出一陣大響。

“石門裏那麽多的水銀。”暉兒呼了一口氣道,“這東西是拿來防盜墓賊的吧。”

“水銀是有毒金屬,又是液態,既可以殺人又可以啟動機關”我疲倦地靠在牆上道,“我們的祖先真有智慧,會那麽青睞這種變態金屬。”

石門裏的空間十分狹窄,一堵奇怪的石牆正對門口。牆麵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六個石刻的獸頭,張開的大口上還殘留著些許的銀灰色,看來剛才的水銀便是這些獸頭中流出的。牆體和石門內壁上遍布著一些石刻文字。

“哈尼族象形巫文。”莫炎四周看了看道,“陰墓裏不該有這東西。”

“這巫文是不是用來聚陰的?”念頭一閃,我心裏不由一陣發怵。

莫炎沉重地點了下頭,自顧對著石牆思考起來,眼中透出一絲凝重。

大量水銀配合聚陰的符咒,這種罕見的搭配方法隻在先秦時期有過記載。水銀古代被稱為“流銀”,在墓穴風水布局的應用上屬於至陰至寒局相。單從表麵上看,是用來阻隔陽氣衝撞,保證墓內陰氣純正,並固實地下生氣。

但水下的泥土為陰土,聚魂巫文聚集的是陰魂。水銀在陰土陰魂的滋生下蘊含了極重的陰氣,再加上陰墓的格局本就屬於至陰,這恰恰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墓葬格局――三陰墓局。

“公孫和暉兒怕不怕死屍?”莫炎問了一句。

“進來前就有心理準備。”暉兒靠近我身邊道。

“怕,當然怕。”S坦白地說道,“不過我更怕自己變成死屍。”

“不怕死屍就好。”莫炎賣關子的習慣實在是討厭,我有些不耐煩了,剛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他腳邊不知什麽時候已趴著四隻貓一般大小的動物。

“屍獾?”這種背部有著四條交叉黑紋的屍獾是隱藏在墓穴裏以死屍為食的虛靈,很多新埋屍體無端變成白骨便是它們的傑作。

莫炎沒有答話,輕揮了一下手,三隻屍獾靈巧地躥到我們身邊,繞著腳下跑動了幾圈,一股陰寒的感覺頓時包圍了全身。

“屍獾的屍氣可以徹底掩蓋生氣。”莫炎看了看我,“我們低估了這個陰墓。”

我立刻明白了莫炎的用意,但按他的說話習慣,暉兒和S這時估計已經一頭霧水了,於是我便大致解釋了一下其中的緣由。

陽穴陰墓的格局可以令陰墓葬者得到充足的地下生氣,並以陰氣養護,因此陰墓中所葬一切死者的魂魄都會在此間遊弋,換句話說陰墓裏全是意識極強的鬼魂。正如之前我對暉兒所說的,這裏是真正傳統意義上的陰間。

但三陰墓局的出現卻自內部完全改變了原有的墓葬結構,吸收了大量地下生氣的葬者在陰氣和聚魂的作用下會產生一種恐怖的活屍形態,就像已經幹死的細胞在營養液中複蘇一般。

“不管這裏埋的是誰,他已經在滇池下麵做了兩千年的古滇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