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無 界 毛 龍

莫炎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驚,看來老田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緩過勁來的S和我們說明了事情的始末,原來他倆是去天坑附近采藥,在子坑坑口老田發現了一種稀有的補氣草藥,於是便去采摘。坑邊的植物茂盛,S依稀看到老田在坑壁上打了個滑,連喊都來不及喊就掉了進去。

驚恐的她呼喚了半天,卻隻聽到坑內的傳來的回音,無奈之下隻得原路返回,在鄉裏雇了輛車趕來通知我們。

聽完S的敘述,莫炎的腮骨不住鼓動,沉默片刻之後便決定要去天坑探詢老田的下落。

天坑之行原本就是遲早的事情,何況現在老田又在那裏出了意外,當下由莫炎去村裏安排代步工具,大家收拾行囊直奔出事地點。

說到辦事效率,莫炎是我所見過最高的一個,十分鍾內不但找來了牛車,還拉回了一大捆結實的繩索。

他用最快的速度將我們帶到了天坑附近的山域,當然大家的屁股也沒少吃苦,拉車的犍牛幾乎是狂奔著在山路間行進,車子停下的時候口角已泛出了白沫。

路上莫炎將天坑的情況大致向我們介紹了一下,大坡鄉境內有四道天坑,大大小小各有特色,子母天坑發現的時間最早,也是最為人們熟知的一個。由於天坑特殊的自然環境,其中生長著不少條件各異的中草藥,采藥者時常會進入這裏采取一些新鮮藥草,不少好奇獵險的旅遊者也時常光顧。

初聽莫炎對子母天坑的介紹,我心中不住懷疑,像這樣早就被人探明,甚至開發作旅遊景點的地方,怎麽會是埋藏龍脈之謎的去處?

子母天坑的母坑其實就是一個垂直的巨大地麵凹陷,與其說是坑,倒不如稱之為巨井。紅色石壁四周環繞著各種青翠的樹木,但由於坑口直徑太大,任這些樹木如何地瘋長,也隻是天坑的一種小小的陪襯。

老田出事的地點便在幾十米之下的那個子坑,坑的周圍密布著各種茂密的樹,針葉闊葉相互交纏在一起,將坑口重重圍住,隻在中間漏出了一片空隙,讓人大致能分辨。

想看清這天坑的真實模樣倒是件很難的事情,腳下小心的探著地麵,我們牽著樹枝走近坑口。透過交織得有些誇張的樹枝樹葉,隱隱可以窺見徒峭的絕壁。深不見底的洞穴活像一隻神秘的黑眼望著天空,山風拂動間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老田就是從這裏掉下去的。”S心有餘悸地指著坑邊的一處。

莫炎並沒有順著S的指向去探查,而是不住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我發現他的鼻尖一直在**,急速的頻率像似一隻正在尋找目標的獵犬。

“下過子坑的沒活人。”他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這裏好像有局。”

有局?莫炎的話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當下便抬眼望去。

從現在的位置能看到母坑上沿的紅色石壁,遠遠地像一麵鮮豔的旗幟掛在山上。環視四麵幾乎都是這樣的石壁,陡峭垂直地凹入地麵,加上正中的這個子坑,整個子母天坑就像大井中套著小井。

“造成石壁發紅的是什麽成分?”我隱約間感到不妙。

“那些石壁裏有丹硝。”莫炎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下子坑,揚手射出一道銀色長索,飛沒入子坑深邃的綠色中,猛力一拽,一片綠葉被帶出了子坑。

“蕨類植物。”端詳著葉子,莫炎眉尖一揚,“是桫欏。”

“陰陽無界局……”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我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大腦抽筋的感覺。

“至陽外規,極陰中生,地脈吐納,陰陽無界。”自己都很難相信這是我的聲音。

“你漏了下半句。”莫炎將繩索捆在坑邊一棵結實的大樹上,“其聚寒水,靈物滋生,難入五行,仙魔不分。”

聽我倆一人一句地打著啞謎,暉兒和S完全一頭霧水。幫著莫炎將繩索放下子坑,我大概地解釋了一下其中的緣由。

天坑是喀斯特中的一種罕見現象,子母天坑外大內小,就像一個朝天的鼻孔,在風水格局中被稱作“脈孔”,是地脈納陽吐陰的呼吸器官,也是自然調和地脈屬性的關鍵所在。

丹硝是一種紅色的礦物,相傳是朱雀的口涎落入山間所形成的,為世間至剛至陽之物,是古代道教各派繪製符籙咒文的上品。

桫欏是源生於爬蟲時代的蕨類植物,傳說中上古女媧補天時曾被用來煉製陰火溶解五彩陽石,為世間至陰至柔之物。

但這三種不同領域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卻恰恰形成 “陰陽無界局”。由於脈孔內至陽極陰的特殊構局,使得這裏成為了一個不受陰陽五行概念約束的區域,而且局內通常會有某種生物存在,強大而不知善惡,因此堪輿者自古就將這類格局定為禁區。

“不管下麵是什麽都得進去。”我咬了咬牙,卸下背囊,“暉兒和S在上麵留守,我和莫炎下去。”

“我們一起下去。”暉兒有些急了。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S拿起獵槍躍躍欲試。

“多一個人多一份負擔。”莫炎試了試繩子的牢固度,“下麵是普通人應付不了的。”

冷冷的話語讓兩人都是一愣,但卻無法再堅持下去,在她們的目送下我和莫炎沿繩索進入了坑中。

陡峭的坑壁橫生著許多枝葉,起初順繩索下滑中,我倆不斷被鉤纏掛住,但下落了數十米後便通暢無阻。接近繩索盡頭時,我在岩壁上固定了三個金屬環釘,兩人將繩索栓在一處,同時也將另一捆繩索縛了上去。在第三捆繩索即將用盡時,一片高大的天坑森林出現在眼前。

所謂的森林中生長的並不是喬木,而是一株株高大的桫欏,寬大茂盛的長圓形樹葉像一層厚實的屏障,將坑底遮得嚴嚴實實。

“繩索用完了。”莫炎照了一下坑底,“有沒有膽子跳下去?”

我細細聽了一下坑底的環境,衝莫炎一點頭,縱身跳向枝葉最為茂盛的一處。

落下的地方本不是很高,加上柔韌寬大的枝葉緩衝,身形幾個顛簸便停在了枝幹上,攀沿著褶皺的主幹,雙腳很快便踏上了坑底那鬆軟的地麵。

隨著的空氣微動,莫炎像隻狸貓般地出現在身邊,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剛從自家樓上下來似的。

桫欏覆被的坑底近乎漆黑,雖然憑借著聽風的能力我大致能看清周圍的一切,但下意識間還是打開了手提礦燈。

這裏的麵積並不大,除了桫欏和一些奇異的植物外,就是滿地的腐葉。在靠近坑壁處我們發現了幾具人類的骸骨,從姿勢和腐化程度來看,應該是很久之前掉落坑中的遇難者。

我和莫炎搜索了整個區域,卻沒有發現老田的蹤跡,莫炎憑著嗅覺在一棵桫欏的枝杈上發現了老田采藥的竹簍,距離枝杈上方不遠處懸掛著一條長長的繩索。

“繩頭上綁著紅線。”莫炎指著繩索向我說道,“是老田上山常用的繩子。”

“看來老田並沒有死,估計是被坑壁上的樹枝掛住了,再放繩子下來的。”心裏一陣安慰,但也不禁有些疑惑,“他上山帶這麽長的繩子幹什麽?下到這裏我們用了上百米呢。”

莫炎沒有答話,飛出的銀色長索纏住了繩頭,上下一陣抖動,繩索竟自落了下來。

“果然是蠍虎繩。”莫炎指著繩索上一個古怪的鉤子道。

原來這是當地獵戶常用的一種攀山繩,繩頭掛鉤固定在一處,下去後拉抖一下繩索,掛鉤便會鬆脫,如此反複利用,是上山下崖的必備之物。

老田就是憑借著這條長不足三十米的蠍虎繩且下且停地來到這裏的,可奇怪的是出了繩索和竹簍外,這裏並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陰陽無界局裏有寒水和靈物。”莫炎嗅了嗅空氣,“這裏似乎過於簡單了。”

他的話沒錯,坑底周圍雖然有些喀斯特地貌的深洞,可卻沒有水聲傳出,而且從空氣的流動可以斷定,這些深洞都是死胡同。

“可能有什麽地方被落葉埋住了。”我向莫炎說道,可一轉頭他卻不知去了哪裏。

心中一驚,我全力聆聽,整個坑底就隻有我和這片茂密的桫欏森林。以莫炎的身手,斷不會被人悄無聲息地擄走,但他此刻卻是的的確確消失了。

突然,身邊那棵粗大的桫欏發出了悉窣聲,呼地伸出一隻大手將我一把拉了過去。

驚慌中腰間的戶撒刀噌地出鞘,向那隻大手直砍過去,可還未到跟前便被另一隻手緊緊夾住,莫炎那冷冷的麵孔自桫欏主幹間露了出來。

“反應挺快的。”將刀送回刀鞘,他指了下身後,“果然是別有洞天。”

走近莫炎現身的地方,我才發現這是兩棵毗鄰生長的桫欏,主幹上部緊緊貼靠在一起,接近根部的地方則漸漸分開留出一個約為兩米高的空隙,漆黑的坑底加上附近濃密的小枝覆蓋,的確很難覺察出來。

我跟著莫炎進入空隙,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細看間地麵有個大洞,斜斜地向下延伸,洞口和內壁有些潮濕的苔蘚。莫炎側身錯開雙腿,一手伏地緩緩探入洞中,微一弓身徑直滑入洞中。

依樣照做下滑行了大約十多米,身下地勢漸緩,莫炎挺直的身板出現在眼前,他正用礦燈四處照射。我們進入了一個寬敞的地洞,洞壁隱隱透著灰黃的顏色,腳下稍許有些濕滑,向著洞內望去,遠處的黑暗不斷延伸。

“這裏怎麽到處是黏糊糊的?”洞壁上濕漉的**並不像水,我隨手抹了一把,手指間竟是些滑膩黏稠的汁液。

“我們是在桫欏的根係裏。”莫炎從洞壁上摳下一片東西,“它們的根長成了一團。”

那片東西看上去像植物嫩莖上撕下的組織,龐大的地下桫欏根係居然連生在一起,可根係怎麽會構成了這麽大的一個地洞呢?

繼續向內行進,地洞的走向正如根係延伸一般的扭曲,洞壁上時常能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空洞,頭頂不時會滴下一些桫欏的汁液,好在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氣味。

“我們現在倒像是兩隻在土豆裏找洞鑽的蟲子。”我自嘲地說道。

“充其量隻能算蟲卵。”莫炎停在了轉彎的洞口前,“馬上就該見到真正的蟲子了。”

空氣中傳來一種奇怪的響動,像是沉重的呼吸聲,又像是病人哮喘時的痛苦聲,低沉的感覺讓我的心髒產生了一股壓迫感。

憑著聲音的顫動,耳內自然地產生了反應,模糊的景象出現在腦中,但無論我如何辨識卻總是迷霧似的混作一團。

“別聽了,沒用的。”轉入洞口的莫炎說道,“這裏有東西吸音。”

我幾步跟上前去,莫炎正站在一處饒有興致地看著什麽。定睛一看,渾身的汗毛頓時直立。轉角處本應還有個洞口,但卻被一個鬆軟的東西完全蓋住了,那個東西竟然是――兩隻超大的蛞蝓!

這種俗稱鼻涕蟲的東西我小時候沒少見過,可如此巨大的還是頭一回碰到,兩隻蛞蝓並排地附在凹陷的洞壁上,鬆軟的身體正好將洞口遮蔽。

警惕地閃在一邊,腦中思索著對付它們的辦法,卻發現莫炎依舊聚精會神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個正在做生物觀察的小學生。

“你在幹什麽?”我急了,這家夥不緊不慢的在搞什麽鬼。

“別緊張。”莫炎淡淡地答道,“這對蛞蝓隻是在戀愛。”

我幾乎絕倒,這麽大個的蛞蝓攔住去路,居然隻是窩在這裏談情說愛?

莫炎見我一臉尷尬,不覺搖了搖頭,抬手撚了幾下響指,那節奏忽長忽短,完全沒有規律。兩隻蛞蝓似乎覺察到了什麽,頭部軟軟的觸角伸出擺動著,不一會便相依相偎地緩緩向另一處洞口爬去,蠕動的身體再次讓我一陣寒慄。

蛞蝓爬開的地方是一個不大的洞口,方才的聲響正是從這裏傳出的。我的腦中頓時出現了一片景象,凹洞,石盤,一個長長的身軀,嗯?兩個身軀,一細一粗,怎麽還毛茸茸的?

一時間我被腦中的景象弄得不知所以,莫炎見我楞在那裏不由也嗅了嗅,眼中的愕然竟似比我更吃驚。

“裏麵是什麽東西?”我晃了晃腦袋,“難不成是個巨型毛毛蟲?”

莫炎沒有答話,腳下一個箭步衝進洞去,平時冷靜的他怎麽一下變得如此衝動?心下疑惑我緊跟了進去。

洞裏的空間非常之大,應該是整個桫欏根係中最大的部分。洞中有個數十米的凹坑,但卻並不很深,坑底正中放著一個石磨台子似的東西,在它邊上正盤著一條渾身短毛的蛇形生物。那東西忽地擺動了下頭部,發出一陣低沉的喘息,這聲音正是我之前聽到的。

兩人手中的礦燈齊齊照去,一條手臂粗細的暗紅色蜈蚣正趴在那隻蛇形生物的身上,數百隻短腳牢牢地攀附著,鉗子似的口器似乎在啃咬著那東西的頭部。我驚訝的發現那東西頭部上竟長著一對枝杈的長角,扭動的身軀下麵隱隱是兩對酷似鳥類的爪子,這東西是……龍?!

“噝~”莫炎的口中發出了一聲高頻的鳴叫,蜈蚣聽到鳴叫立刻停了下來,抬起上半身向我們這裏晃動了兩下,恐怖的口器猛地大張開來。

“分頭散開,小心它的毒液。”莫炎低聲說著身子閃向一邊。

蜈蚣查覺莫炎的行動,身體一扭爬了過來,我立刻向另一側閃去,蜈蚣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轉又爬向我這邊。莫炎那裏又是一聲鳴叫,蜈蚣半途停下開始左右顧盼了。

就在它遲疑的時候,我和莫炎已站在了凹坑的兩側遙遙相對。正想聚出利刃之類的東西將蜈蚣碎屍,卻驚覺自己是身處根係洞穴之中,這裏不但無法提煉金屬,就連聚集黃土也成了問題,木克土的特性生生將黃土隔阻在了外圍。

莫炎手中沒有像平時那樣閃現出火光,看來他也已無法使用靈火,陰陽無界局的五行限製已將我們置於一個十分不利的境地。

蜈蚣左右擺動了下頭部,伏下身軀在地上轉起了圈,數百條腿一起爬動間速度越來越快。莫炎在對麵做著什麽手勢,落下的礦燈歪斜地照射著有些看不清楚。

轉動中,蜈蚣的頭部猛然抬起,口中噴射出一蓬烏色的汁液,在身體飛轉的帶動下,那汁液橫掃一圈襲向坑外。

這才明白莫炎的手勢是讓我趴下,反應中急速臥倒,一片散發著腥臭氣味的**從頭頂掠過,噴灑在身後的洞壁上發出一陣滋滋聲。

抬頭觀望中,那隻大蜈蚣正昂著腦袋得意地嘶叫著,似乎以為我倆已經被毒液擊中。莫炎悄然爬起身來,雙手急速揮動,一道銀色長索直射而出,經過大蜈蚣直立的身軀時卻畫出了一條弧線盤卷地射向洞壁。

篤地一聲,長索一端牢牢地釘在了洞壁上。

“抓住,絞斷它!”莫炎大吼著向一側跑去,我腳下狂奔著跑向洞壁上釘著的那根長索。

大蜈蚣似乎明白了我們的用意,腦袋一擺,整個身軀用力甩動。

飛身撲上,堪堪抓住莫炎釘在洞壁上的長索,一股大力自長索上傳來,我雙手死死拉住腳下已被拖動數尺。莫炎見狀大喝一聲,手抓長索,身形奮力向後仰去。兩相用力之下,噗地一聲,數米長的大蜈蚣竟被長索生生絞作了兩段。

那斷裂的身軀並沒有立即死去,而是不住地四處爬動。急急爬動中兩截身軀撞在了一起,頭部那半截竟狠狠地咬住了另外半截,一陣猛烈地抓撓撕咬下兩截身體頓時支離破碎。

拭了下額頭的冷汗,我慢慢站起身形,身後忽然碰到了什麽東西,愕然轉身間,一張滿是詭笑的麵孔出現在眼前――老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