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藏 穴 十九、僰 人 雙 卦

莫炎和老田雙簧似的言語舉動把我們三人弄得雲裏霧裏的,不過聽意思那些細末是種催吐的中藥,而寒蜴就是吸入了這種中藥才會嘔出那四個藏有機關人的圓球,從而導致自己的死亡。

“什麽人在暗中幫忙?這又是幫的什麽忙?”我疑問連連,心中畢竟隻知道了個大概,對整件事還是有些迷糊。

“這是雪域冰蠶絲擰成的。”莫炎拾起落在地上的烏色繩索道,“十分堅韌,比刀都快。”

“也就是說,有人在地氣鼎盛時灑出藜蘆粉,讓寒蜴吸入後嘔吐。”暉兒思索著說道,“吐出的機關人掙動了繩索,拉力使得繩索在瞬間繃直,從而形成了足以殺死寒蜴的力量。”

“嗯,是這個原理。”莫炎頷首道,“寒蜴刀槍不入,但冰蠶絲更勝一籌。”

“但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暉兒繼續道,“為什麽機關人在寒蜴體內沒有拉動繩索呢?”

莫炎擺擺手,走向機關人的殘骸,那四條被利刃釘住的巨大螞蟥居然沒有死去,莫炎一接近,便拚命拉長身體卯足了勁地湊向他。

“關鍵就是這種山螞蟥。”莫炎指著奮力掙紮的螞蟥道,“這是特別喂養的,對人最敏感。”

說話間,老田走上前去,從腰帶上取下一個布袋,將一些粗鹽撒在了螞蟥身上,那些螞蟥像著了魔似的立刻泄勁癱軟下來,不多時便幹癟成了一塊皮囊。

“我聽不出附近有其他人在。”方圓一裏地內沒有任何聲息,“那幫忙的人呢?”

“早走了吧。”莫炎好像並不在乎這人的存在,“算是欠他一個人情。”

“哦,是你認識的人?”我好奇道。

“算是吧。”莫炎服下一顆藥丸,凝神調養了起來,不再理會我的問話。

“老田,為什麽說那人是個缺德鬼?”S在一旁問道。

“用催吐的中藥讓邪龍吐出這些機關人,等於讓邪龍自殺咯”老田笑著搖頭道,“能想出這種辦法的人,不是缺德鬼是啥子哈?”

“寒蜴靠這些撞死的鳥為食,鳥的鮮血就養活了它肚子裏的螞蟥。”暉兒看了下寒蜴的屍體,“這個食物鏈倒是不錯,安排它守在這裏的人真不簡單。”

我看著地上的那條烏色繩索,又探視了一下機關人的殘骸,心中再次冒起了疑問。在這裏設置疑局對於掩蓋引龍大局的幫助並不是很大,這個陰月地氣局如果是為寒蜴所設,那寒蜴的任務就是殺死接近這裏的人,但為什麽設局者又要摘除寒蜴得以成名的毒腺呢?而那些藏在寒蜴腹內的機關金人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便向莫炎求證,轉眼卻失去了他的蹤影,方才還在閉目凝神的莫炎,此刻已順著烏色繩索向山口內摸去。

我們跟上莫炎,繩索一直延伸至山口的一塊巨岩邊。莫炎剔開周圍的泥土,原來那巨岩深入地下,烏色繩索順著巨岩筆直鑽入,不知是固定在了哪個深度。

莫炎在巨岩周圍嗅了嗅,似乎發現了什麽,轉到靠山口的內側一麵,問S拿過獵槍,用槍柄在巨岩的一處狠狠砸了幾下,一片悉窣的碎塊粉末落下,巨岩上竟露出了一片人工削平的痕跡。

敲落下來的是一些類似雲南民居常用的泥灰,看來是有人故意偽裝上去的。拂去灰土後,上方隱約可以看出一些鏤刻著的文字,而下方則有規律地排列著八個手臂粗細的孔洞。

“大長和聖明文武威德桓皇帝敕化,皇恩浩**澤被吾國,禮佛浮屠萬世基業……”這似乎是給某位皇帝歌功頌德的碑文,可不知道這位聖明文武威德桓皇帝是何許人也,在雲南以漢人皇室風格立碑似乎有些奇怪,更有趣的是這位皇帝居然還用上了不佛不道的“敕化”二字,這可是堪輿圈內人的用詞,類似於道教的“羽化”、佛教的“圓寂”。

“聖明文武威德桓皇帝。”莫炎眼中閃動起別樣的光芒,“鄭買嗣號稱‘桓帝’,建國大長和。”

“這裏是鄭買嗣的墓葬?!”我們都是一陣驚訝,難怪沒有人能找到,這個鄭買嗣實在離譜的厲害,誰會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墓葬設在了茶馬古道的位置上,這豈不是遭千人踏萬人踩嗎?

“上感蒼穹,降得神人祥佑,使金甲力士舉巨岩移山嶽,護桓帝登於嶺上,施靈索拘邪龍守穴……”暉兒繼續讀道,“原來寒蜴是給鄭買嗣守墓的,那金甲力士應該就是機關金人了。”

“當年陳子浩就是在這裏出事的?”想起莫炎之前的故事,我不禁問道,“但這裏完全不像有墓葬的樣子。”

“陳子浩哪裏出事我不清楚。”莫炎沉思道,“這裏卻應該是鄭買嗣的墓葬。”

“關鍵可能在這句話上‘舉巨岩移山嶽,護桓帝登於嶺上’。”暉兒道。

“機關金人和這個巨岩會不會與打開鄭買嗣墓葬有關?”S又看了一遍碑文,“巨岩上有八個洞,剛才又正好四個機關金人。”

“可惜王亦凡手腳太快。”莫炎仔細看了下巨岩上的洞,“機關金人已經變銅片了。”

自從熟悉馭金能力後,我對金屬物體的的控製和破壞越來越張揚,有時甚至顯得有些暴戾殘忍。莫炎的話讓我有些後悔方才的舉動,照理應該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處理這些機關金人,可現在的機關線索卻生生地斷在了我的手上。

“這孔洞不深,裏麵沒其他機關。”我不死心,聽辨之下有所發現,“大家讓開一下,我試試看能不能啟動這裏的機關。”

眾人散開之後,我按照孔洞的大小製作了八根金屬棍,逐一插入到底。周圍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變化,看來機關的奧妙並不僅此而已。我有些不甘心,強行催動金屬棍左右搖晃地試探著,卻發現岩石的上段往右旋轉移動了一些。

會不會是轉動式機關?我想起天坑裏那個石盤機關來,心念一閃,全力推動金屬棍向右側轉去。

“咯咯……嘩……”一片碎石塵土劈頭落下,山口的峭壁位置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脫落了下來,全力之下我來不及閃避抵擋,肩背被碎石打中幾處,如果不是莫炎及時用靈火擋住,隻怕還會添上幾處傷痕。

暉兒趕上前來,忙不迭地檢查著我身上的擦傷,看到我額頭破開的傷口心疼不已。

“那上麵吊著的是什麽?!”S指著峭壁叫道。

抬眼望去,倒梯形的峭壁上出現了一個不小的缺口,缺口中垂下的幾條粗大鐵鏈懸吊著一塊巨大的方石。

“我上去看看。”莫炎幾步躥上山坡,手中拋出的銀色長索射入山岩間,猿猴般地攀上了峭壁。他的身體看樣子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隻那麽一會的功夫便攀住了方石。

過了一會,莫炎的身影在方石上晃動了幾下,空中傳來金屬和石頭的摩擦聲,沉重的移動聲。方石上閃起靈火的光芒,這奇怪的咕嚕聲是什麽?難道莫炎碰到麻煩了?

我正要設法上去援助莫炎,突然鐵鏈一陣怪響,還未看清狀況,隻聽得一聲悶響,那方石已被鐵鏈拉回缺口,峭壁又恢複了原來的樣貌。

“莫炎!”我大吼一聲,峭壁上已看不到莫炎的蹤跡,那一刹那他正在方石與峭壁之間,突生變故的情況下隻怕難以生還了。

“他被卡在石頭裏了?!”S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趕快用機關放他出來啊!”

巨岩果然已經歸位,但這次無論我怎樣發狠用力也移動不了它一分一毫,整個機關已被卡死。看著被弄得彎曲不堪的金屬棒,沮喪、懊惱和憤怒一並衝上頭來。

“我們再找找,莫炎的身手那麽好,應該不會那麽輕易被困的。”暉兒安慰道。

“山壁太陡峭咯,莫兄弟身手好哈,幾下就能上去。”老田歎了一下,伸手抹了抹眼睛,“我們就算是上去了也做不了啥子哈。”

悉窣悉窣,山壁一角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微弱的聲音立即鑽入我耳中。一躍而起,我跑到聲響發出的地方,仔細又聽了聽,山壁的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活動。莫炎還活著?!我一陣狂喜,手下立即揮過幾個鑽頭,飛快地在山壁周圍開挖起來。

“嘩啦……”一片碎石山壁向外倒塌了下來,山壁內露出一個不大的凹洞,莫炎灰頭土臉地從洞裏翻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卷破布。

“你這家夥差點把我們嚇死!”我大笑著為莫炎拍去灰土,“想不到你還會入土的功夫。”

“就是為了這個東西。”莫炎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揚了下拿著東西手,我這才看清他手裏抓著的是自己的外套。

上麵的方石原來是鄭買嗣的棺槨,他沿用了僰人的懸棺墓葬法,並巧妙地將石棺嵌在了峭壁的凹陷處。偽裝之下完全看不出破綻,再加上擔當守衛工作的邪龍看守,可謂是費盡心機。

莫炎攀上石棺後發現上層頂蓋是分兩塊鑲嵌在石棺上的,手一推便滑開了一半,石棺裏麵空無一物,棺底上刻著一些文字。莫炎閃亮靈火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其中赫然記載了蒙氏一族的家傳秘密,欣喜之下他脫下外套,用靈火烤熱石板拓印下那些文字。可他在棺底把外套按緊時,鐵鏈突然晃動了一下,迅速地將石棺向回收去,情急之下他便一頭鑽進了石棺裏。

石棺回複原位後並沒有什麽其他的變化,莫炎繼續拓完棺底的文字,隨後用靈火焚化山石摸索著自峭壁上下來。由於人在峭壁內,不清楚狀況,推進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些。等到了山腳他已是筋疲力盡,隻得用力弄出點響動,那便是我聽到的悉窣聲。

莫炎帶回的碑拓是純粹的漢字楷書,清晰可辨,協商之下眾人決定回住宿處修正後再研究。徹底地處理了寒蜴的屍體和機關金人的殘骸,雪域冰蠶絲也被挖地深埋了起來。

瞥見地上機關金人的兵器,我心裏一動,這四件古怪的兵器看上去不凡,或許之後會有用處,於是便小心地裝進背囊。

“哎呀”一聲,走在石道上的老田突然摔了一跤,暉兒與S連忙扶起他。

老田無奈地看著石道上深陷的馬蹄印,搖頭歎道:“老咯,這大的馬蹄印都看不清咯。”

茶馬古道的青石道上遍布著許多深深淺淺的馬蹄印,可見當年這條道路的鼎盛時期馬隊絡繹不絕。絆倒老田的那個馬蹄印足有二十厘米深,黑洞洞地嵌在石道上,也難怪老田會不當心,深的蹄印不反光,換作是我恐怕也會不留神。

可就是那麽一看,一個奇怪的現象卻吸引了我,石道上較深的馬蹄印遠大於周圍較淺的那些,而且錯落中似乎帶有某種特殊的規律。我立即叫來莫炎,請他在這些馬蹄印中各點一簇靈火。

星點的靈火亮起後,在場的所有人都呆在了那裏,這些靈火組成的圖案竟然是兩個碩大的八卦陰陽魚,但區別於平日所見的是,原本圓形的陰陽魚圖案在這裏卻成了方形。

“無間輪回盤……”其他人是驚歎這奇詭的陰陽魚圖案,而我卻是驚恐,“莫炎,我們必須放棄這次龍脈之行!”

“怎麽現在要放棄?!”S搶在莫炎的頭前大聲問道,“這個什麽盤有危險?”

“無間輪回盤我沒聽過。”莫炎冷靜地看著我,“你有話不妨直說。”

“回去再談,這裏我不想說。”身後的衣服已被一陣冷汗浸濕,我頭也不回地拉著暉兒自顧向古城走去。

…………

房間裏彌漫著濃濃的煙霧,我麵前的白紙上畫著剛才的方形八卦陰陽魚,手中已不知是進門第幾根煙了,眾人眼巴巴地看著我,卻沒有一人問話。

“我們經曆過的風水格局大大小小也有不少了。”掐滅手中的半截煙,我歎了一聲,“你們大概也都明白,風水格局和陣法一樣,也分大小強弱的。”

大家一陣點頭,沒有搭話,靜靜地等待著我的下文,這反而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壓力,不知從何說起。

“亦凡,這個無間輪回盤是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局?”暉兒察覺到到我壓抑的神情,主動問道。

我又點起一支煙,深吸一口後,重重地吐出煙霧,仿佛想就此將胸間的壓抑感完全排放出來。一隻有力的手掌按在了肩頭,莫炎無言的動作似乎在幫助我支撐精神。

我定了定神,緩聲講述起這令我驚恐不已的緣由。

風水格局千奇百怪,雖然有很多的基本格局可以參照,但更多的是靠堪輿者自己去領悟和參透。正如舞步一般,基礎的舞步並不多,不同的音樂下舞者根據自己的感覺組合舞步,便形成了別具一格的舞蹈。

《聞風拾水錄•藏穴篇》所記載的眾多風水格局其實也隻是基本的舞步而已,包括那些深奧的上古風水格局在內,沒有任何的特定模式,隻要可以符合其中的基本原理,其餘形式則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

我在參看藏穴篇的時候,結尾一張上畫著兩個並行的八卦陰陽魚圖案,那圖是方形的,下麵標注著“無間輪回盤”,除此以外便沒有任何的解釋。

好奇中便在網絡和館藏典籍中查找資料,但除了知道與雲南的僰人有關外,其餘一無所獲。結識了然後,我曾向他求證,了然在網絡的另一端沉默了半晌,直接發來一個文件包便下線了。

文件包裏足有三十多張掃描圖,斑駁的竹紙和手寫的古文看得我生澀異常。反複咀嚼後才漸漸明白,原來這個“無間輪回盤”原本叫“僰人雙卦”,據說是夏朝流放滇地的先民創造的,曆史流傳中被後族的僰人繼承。

它的方形陰陽魚是將原本渾然天成的圓形循環拆解成了四個階段,運作卦象時以“此時→彼時→靜時→此時”的順序演算,換作現代的理解方式便是“現在→將來→沉靜期→現在”。而這個沉靜期便是演算者衡量事物或命運的一個關鍵點,現在到將來的一切過往是非都在這個階段裏進行評價和權衡,而後則輸出結果到現在的人們麵前進行抉擇。

這種運卦演算用的圖形本身並不可怕,甚至可以說,它是古人專為命理推算所創作的一種優化演算方式。

可它同時也是一個特殊風水格局的啟動鑰匙。

沒有人知道這個風水格局的名稱,我暫且稱之為“無間輪回局”。

據這份手稿上記載,運作這個風水格局需要的區域不定,可以是彈丸之地也可以是廣域之土,將六個無間輪回盤放在局地外圍,局地內並合人陽地陰的“氣”,並構成八八之數的格局,至於這八八之數是建築、草木還是山水則全憑布局者自己的修為而定。

一旦格局運作,整個格局內會產生一個與當前空間並行的時空,至於這個時空會是怎樣,沒有人知道。因為在局勢運作時,局內一切的東西都會進入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時空,包括布局者本身在內。

寫下這本書稿的正是一個嚐試此局的堪輿者,書稿的結尾是他在被吸入另外一個時空前寫下的寥寥數字,也正是這些字帶給了我無盡的恐懼:

“內如無間,更勝無間,苦難輪回,永世不返,縱虛留文,以警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