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魯 班 厭 勝

風和日麗的日子很適合出遊。

當然,出遊並不一定要去很遠的地方,隻要你留心,也許在附近就可以找到一處足以讓你舒適享受的地方。

綠地公園裏,我躺在草地上,午後陽光微醺,大腦中的意識彌漫開來。

…………

“我看不透這東西,林嶽和莫炎也看不透,如果你也看不透,那就永遠藏起它。”老田的話在耳邊再次響起。

那是一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物件,樣子很像舊時人們放在家中的泰山石敢當。

不過,這塊普通的物件卻在我手裏發生了一件不普通的事情,雖然我曾經曆過,但發生時還是吃了一驚。

在浮動中,一連串的文字倏然飄出,那是……

…………

“啪”,一樣東西丟在了身上,正巧砸中胃部,我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臉上不禁有些扭曲。

“老凡,身手不錯啊,三十多的人了還能鯉魚打挺。”林嶽壞笑著走了過來。

“臭小子……你……”我被砸的不輕,一時間說話都有些困難了。

“林嶽你玩過頭了啊。”暉兒滿臉不快地說著,走來幫我揉捏著痛處。

“從雲南回來都三個多月了,老凡這家夥總吊著個臉。”林嶽撿起丟在地上的橙汁道。“砸他算輕的,我都想揍他了。”

“死小林子。”S衝林嶽小腿踢了一腳,“你以為全世界都和你那麽沒心沒肺啊?!”

“哭喪臉有用嗎?!老田和他女兒能活過來嗎?”林嶽衝著S反駁道,眼睛卻看向我這邊。

“今天出來散心的,別吵了。”我幽幽道,“沒事,我隻是在思考那本書和那個人的事。”

“書上的內容你慢慢消化吧,至於那個幕後者,莫炎也在調查。”暉兒柔聲安慰道,“亦凡,別太逼迫自己了,急於一時未必就能解決問題。”

…………

《聞風拾水錄•奇門篇》,來自老田交給我的物件,見到那些文字飄出時,他笑了,笑得很欣慰,那笑容永遠的凝結在了他的嘴角。

老田死了,死於心力衰竭。

在他逼退莫曹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料到那隻是回光返照。

有人暗中下了毒手,這也是為什麽老田的身體會日漸衰弱的原因。在定固龍脈的那一刻,他已拚盡了全力。

林嶽在施救時發現他背後有七處奇怪的痕跡,星散地分布在老田身上各處,精通醫術的他也不禁迷惑不解。

莫曹、韓笑、陳子浩……

在他們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一股什麽樣的可怕勢力呢?

…………

“我就說過,嫂子那手藝絕不是蓋的!”林嶽含糊不清地說道,滿是菜肴的嘴鼓得像隻夏天的蛤蟆。

“今天有一半菜是S燒的呢。”暉兒微笑著說道,“嗯,就是你吃得最多的那些。”

“浪費啊~”S瞥了一眼餓死鬼投胎似的林嶽,“某些人吃人參果都不會覺得好吃的。”

“我又不是豬……咳……咳……”林嶽正想反駁,卻被還未咽下的食物嗆得不住咳嗽,一時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叮咚叮咚”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有這麽按門鈴的嗎?跟催命似的!”林嶽掙紮著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一肚子怨氣全部發在了門外的不速之客身上。

“大概有什麽急事吧。”暉兒起身向門口走去,一旁原本假寐的狴犴忽地跳了起來,衝著門口發出嗚嗚的聲音。

門開了,暉兒一臉茫然地帶進三個人,那是三名警察。

“我們是市刑警大隊的。”為首的警官出示了一下證件,“哪位是王亦凡?”

“我就是……”我起身應道,這些警察來我家做什麽?

“王亦凡,你涉嫌盜挖古墓、走私文物及蓄意謀殺。”那名警察拿出一張文件,“現在正式拘捕你,這是拘捕令。”

屋裏的空氣頓時凝結,這三名警察是如假包換的大活人,應該不會是偽裝的,但他們又怎麽會了解到我在雲南的那些經曆?而且如此高標地給我羅列了三項重罪!

“我們必須對你的住宅進行搜查。”那名警官繼續道,“這是搜查令。”

麻利的動作下,我被銬上了手銬,兩名警員熟練地四處翻查著,林嶽安靜地躲在一邊,眉毛已擰作了四條。

暉兒和S詢問著為首的警官,對方一付無可奉告的表情,隻是提醒她倆可以跟回警局協助調查。

“找到了。”那枚滇王金印被翻了出來,負責搜查的警員有些興奮,這是文物也是證物,眼前是真正的人贓並獲了。

…………

拍照,指模,例行公事……

審訊室內,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麵前,略帶稚氣的臉上掛著懶懶的笑容。

韓笑?!

瞬間我便明白了被捕的原因,有韓笑在,那些事情的資料足以給我編定無數罪名了。

“別以為我身上這套警服是假的。”韓笑調皮地笑道,“大案要案我也參與破獲過不少呢。”

“直入主題吧。”我盯著韓笑的眼睛冷冷道,他的轄區不在本市,不遠萬裏的前來定罪應該是另有陰謀。

有時候,計謀遠勝於強大的能力,這就是人類的可怕之處。

“想請你幫忙找樣東西。”韓笑點起一支紙煙,悠然地吐著煙霧道。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我冷笑了一下,手銬從腕間脫落。

“噯,冷靜點,這裏是警局。”韓笑的臉露出一種別有意味的笑容,“如果你衝出去,外麵會有一群勇敢的警察攔截你。”

和警察正麵衝突,這顯然是種不明智的做法,牽涉無辜之外便是讓韓笑等人坐收漁利,何況暉兒他們……

“哢”韓笑熟練地再次給我戴上了手銬:“囚徒博弈的上選是‘合作’。”

“你們想要我找什麽。”知己知彼往往是出奇製勝的先決條件,何況我的處境並不有利。

“去趟文成劉基墓,找本書。”韓笑的笑容更加璨爛了,“其餘的三爺會告訴你。”

盜墓?!這群人在龍脈藏穴上功虧一簣,現在卻做起了盜墓的勾當,他們要找的書難道比龍脈還重要?

…………

夜色中的城市顯得分外壓抑,一輛深藍色的轎車飛速地開出了市郊。

“這回搞大咯,老凡,咱們亡命天涯吧。”林嶽後排伸著懶腰道,“不過,先幫忙解決下民生大計。”

“就知道吃,撐不死你。”S和懷裏的狴犴一同向他呲牙。

“亦凡,能拿的現金我全帶來了。”暉兒輕聲道,“不過,我們該去哪裏呢?”

“不知道,先離開這裏。”我腦中有些混亂。

當林嶽從拘留所的地下鑽出來的時候,我隱隱地意識到即將犯下一個大錯,但在他連推帶搡之下,卻還是選擇了逃離。

S到市局找熟人幫忙的時候,狴犴發現了韓笑,她匆忙通知了暉兒和林嶽,於是便有了這次營救行動。

不過,我就此將成為畏罪潛逃的重大通緝犯。

…………

“是的,他們剛離開市區,四個人都在一起。”

公路邊的樹林裏,一輛熄火的警車停在黑暗中,車中亮著一個紅點,閃動的火光依稀映照出韓笑的臉龐。

“漫無目的地瞎開車,很容易被路崗查到。”韓笑調皮地一笑,“看來我得幫你指路了。”

…………

“韓哥,那啥……俺老婆不能白給吧……哦,成!謝謝啊!”

…………

我壓低了頭上的棒球帽,避開油站工作人員的視線,將車子駛向公路。

望著遠去的車尾燈,那人咧嘴一笑,迅速脫下工作衣,閃進了黑暗中。

…………

“靠,還米其林呢,這就爆胎了。”林嶽牢騷道,扭曲的麵容像極了癟陷的輪胎。

“你像個男人嗎?就知道抱怨!”S丟過一個背包,“背上,咱們步行。”

…………

“亦凡,前麵有車。”

“你好,能帶我們一段不?”

“嗨,上來吧,這會露水重,別站風頭裏客氣。”

“我靠,這可坐不起,敞篷的,還是東風牌啊。”

“閉嘴吧你,愛坐不坐,你跟著跑也行。”

“我上還不行嗎?”

…………

“到了。”拖拉機停在了一戶農舍前。

我們跳下車鬥,踏上地麵的雙腳依舊可以感覺到方才的顛簸震動。

拖拉機的主人叫常五根,一個黝黑憨厚的莊戶漢子,這裏便是他的家。

一路上林嶽不住叫餓,其實不僅是他,我和其他人也已饑腸轆轆,連夜的奔逃使人特別容易饑餓。

附近是大片的農田區,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落腳打尖,常五根便熱情地招呼我們去他家,說是給我們煮點飯食。

常五根的家屬於典型的莊戶房子,兩上兩下的青瓦房簡樸潔淨,將我們讓進中屋後,他便一頭鑽進東側的灶間忙碌了起來。

暉兒和S因連夜疲憊的關係,倚在桌邊漸漸打起瞌睡來。林嶽跨坐在長條凳上,眼睛死死盯住灶間。常五根端來稀飯饅頭的時候,這小子立刻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屋外的天空遍布朝霞,四處響起忙碌的聲音,一派農耕早起炊煙嫋的景象。平淡無奇的生活,忙碌辛勤的勞作,突然覺得這一切離我十分的遙遠。

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我聽著一愣,那是一種痛苦的呻吟,依稀還夾雜著某些奇怪的聲響。

“你們家有病人?”林嶽將嘴裏的半個饅頭咽下肚,四處張望道。

“嗯,是我老婆。”常五根滿臉愁雲道,“不知咋地就病了。”

“哈,小林子,你報答人家的時候到了。”S慫恿道,“這個最能吃的是個中醫,讓他幫你老婆看看。”

…………

“老凡,不對勁,你跟我上去。”約摸半支煙的功夫,林嶽從樓上下來,臉上的神色有些異常。

樓上是兩間大房,敞開的那間顯然是常五根和他老婆的臥室,一名女子正躺在木架**。

“怎麽這麽大味道?”房內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惡臭,我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口鼻,跟著林嶽走近床邊。

常五根的老婆看上去比較壯碩,但此刻卻被疾病折磨得毫無生氣,如果不是她還在呻吟,我很容易會誤把她當作一具死屍。

那股腐臭來自她口裏,隨著呼吸呻吟遍布了整間屋子,我驚異地發現,在她的呻吟聲中夾雜著一種特別的聲音,那是什麽東西在啃噬骨頭的聲音!

“脈搏正常,呼吸正常,除了臉色和口臭外,她基本就是個正常人。”林嶽低聲耳語道。

“惹上了惡性虛靈?”我自忖道,“她的體內似乎有東西作祟。”

林嶽點點頭,將常五根支去樓下取水,翻手撚出一根藥草揉碎了將草汁滴入常五根老婆的口中。

常五根的老婆突然從**彈起,手腳詭異地扭曲著,不住亂顫,喉間咕嚕著怪異的聲音。

“呃……”奇臭無比的**從她口中噴了出來,**立刻汙了一大灘,一團白色的物體落在了被麵上。

那是一條古怪的白色小魚,頭尾都是一個長著滿口利齒的魚頭,扁梭形的身體上遍布著粗糙的鱗甲。

“幸虧遇到我們,不然她死定了。”林嶽搖頭道,“不過話說回來,她怎麽會把這條清道夫吞下去的?”

汩羅魚,木性虛靈,喜歡藏匿在河底淤泥中,啃噬水下屍體上最難分解的骨骼部分,所以林嶽會稱它為清道夫。

常五根收拾床褥的當口,林嶽悄悄地將那條汨羅魚丟進了窗外的河道中。

…………

“你老婆是怎麽發病的?”我向常五根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前幾天翻修屋子的時候還好好的。”常五根回憶道,“後來和木匠吵了一架,隔天我出門辦事回來就變這樣了。”

“木匠?你們家翻修了哪些地方?”暉兒突然問道。

“樓上那兩間大屋、房柱還有大梁。”常五根如實道。

“S,房柱和大梁的連接部分是不是叫木鬥?”暉兒轉向S問道。

“是啊,確切的說是房柱和橫梁間連係的木塊。”S奇怪道,“問這個幹嘛?”

“亦凡,那裏可能有古怪。”

…………

房子的大梁貫串了樓上的兩間大屋,一頭架在西側的山牆上,另一頭則用一根粗大的房柱子支撐。

房柱就在灶間的牆邊,一旁放著吃水用的水缸。

常五根拿來一把木梯,林嶽順著梯子爬上了房梁,在木鬥處摸索了兩下,翻出一個暗格,從裏麵掏出一條刻著奇怪文字的木魚來。

木魚赫然是汨羅魚的造型,魚身兩麵分別刻著“勾陳”和“白虎”兩個篆字。

“嫂子,你怎麽知道木鬥裏會有這東西的?”林嶽掂著手裏的木魚道。

“我們公司翻修時曾和裝修公司有口角,當時一個同事就提醒說,這些行業裏有不少能人的,當心被報複。”暉兒笑了笑,“常大哥說他老婆曾經和木匠吵過架,我突然想到他們正好在翻修大梁,一氣之下可能會在上麵布魯班術。”

“魯班厭勝?”我聽著一驚,抬頭看了看大梁的走向,立刻招呼常五根和林嶽拿著梯子上樓。

臥室的大梁上翻出了一塊木牌,上麵同樣刻著篆字――“天禽”。

“厭勝”又稱“魘鎮”,意思為“以詛咒厭伏其人”,歸屬於民間常說的“魯班術”。

魯班術是一種流傳已久的奇術,相傳為工匠祖師魯班所創。據說因為古時的工匠地位低微,於是很多苛刻的無良雇主會對其肆意欺壓,克扣工錢,當他們感到深深不忿時便會在施工期間以厭勝術進行報複,在屋內埋藏一些稱之為“鎮物”的物品。

然後雇主全家人的運程便會變差,輕則家宅不寧,時有損傷或惹上官非;重則患上惡疾、遇上災劫、孩童夭折,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家破人亡,是一種非常惡毒的詛咒。

其實這是個誤傳,魯班術並不隻是厭勝,它還包括了治身、開號、興造、機關和化煞,但卻因後人常常使用其中害人的厭勝術,最終使得魯班術被世人認定為“邪術”。

在參看《聞風拾水錄•奇門篇》的時候,我曾了解過不少奇門遁甲的相關典籍,其中就曾提到過魯班術,它源自上古黃帝的奇門遁甲,是一個旁係分支。

如果不是暉兒說破提醒,我還不會注意到這個設置,也不會找到那個真正造成危害的木牌。

…………

灶間所處的位置是屋子的東麵。

東位居九宮的兌七宮,五行屬金,八門居驚門。

臥室所處的位置是屋子的西麵。

西位居九宮的震三宮,五行屬木,八門居傷門。

“勾陳”八神之一,“白虎”為其陰遁,性好殺,司兵戈爭鬥殺伐病死。

“天禽”字木牌暗含的是九星中的天禽星。

奇門遁甲中天禽遇傷門即生病痛之氣,主無病而亡,痛入骨髓。

那木匠究竟動了什麽手腳呢?

灶間是最容易產生異變之氣的驚門,他放置了刻有勾陳、白虎的木魚,用來引動汨羅魚,這裏的金屬性迫使木性的汨羅魚潛入水缸,隨飲用水進入常五根老婆的腹內。

臥室是最容易產生傷病的傷門,他在梁上安置了天禽星木牌,引發了天禽遇傷門的大凶格局,在屋內形成了傷病之氣,使得汨羅魚在常五根老婆的身體裏異變作亂,啃噬骨頭。

完美配合奇門遁甲的魯班厭勝術的確精湛,但這麽狠毒的做法卻令人發指。

處理了兩塊木頭之後,常五根抱著老婆移到別間養病,林嶽又開了兩服中藥調理,暫時沒有什麽大礙了。

常五根不住感謝,拉著死活不放,殺雞宰羊地要好好款待我們。

這個偏僻的農田區信息閉塞,藏匿一段時間倒也不是問題。林嶽裝神弄鬼地和常五根嘀咕了一陣,後者便以為我們是群低調的高人,連連應承不將此事張揚出去。

…………

“娘的,礙事的家夥!”一個人影在屋外的樹蔭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