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逆 門 拾 骨

奇門遁甲在周秦時期謂“陰符”,漢魏時期名“六甲”,晉隨號“奇門”,唐宋稱“遁甲”,明清以來才叫“奇門遁甲”。

據史料記載,《奇門遁甲》傳自軒轅黃帝,成書於周朝,此書早已傳世,但一直以秘本單傳。書中以易經八卦為基礎,結合星相曆法、天文地理、八門九星、陰陽五行、三奇六儀等,不但是風水堪輿學說的高深部分,更被廣泛地應用於古代軍事、建築和醫藥理論中。

我一直很在意這件看似平常的厭勝術事件,僅僅為了一次口角便如此對付一個農家婦女,似乎有些過了,而且就布設者的手法來看,這人在奇門遁甲方麵的造詣遠不止此。

厭勝術可能隻是他用來掩蓋自己真實出處的一個障眼法。

…………

常五根的熱情一直持續高漲,不但天天好酒好菜的招待,還把屋子騰出來給我們,自己帶著老婆住到後麵的平房去了。

莊戶人老實厚道,但在這不大的村子裏,沒有什麽是可以成為秘密的。常五根的口風再緊,他老婆被高人醫好的事情還是不徑而走了。幸好村子比較荒僻,唯一的司法機構在十公裏外的鎮上,沒什麽大事一般不會有人來走動。

我蓄了幾天的胡子,向林嶽要了一副墨鏡,對著鏡子都有些認不出自己了。林嶽壞笑著一個勁地打趣我,說看上去更像逃犯了。

村裏的村民先是借著串門來常五根家坐坐,閑聊著便開始求教家裏的怪事,大多都是心疑作祟,也有不少是因為迷信亂治導致病情加劇的。

林嶽這小子正好施展開自己的拿手絕活,最高記錄裏一天醫好了十六個病人,村裏人立刻給他封了個“活扁鵲”的頭銜。一貫嘻嘻哈哈的他在治病救人的時候卻顯得分外專注,S在一旁幫著打下手,時常偷瞄的雙眼中流露出讚許的神情。

不過,有一件事卻與眾不同。

一天,常五根的鄰居劉德柱找上門來,說他老婆被鬼咬了。

這倒是很稀奇的說法,即便是虛靈也不會輕易咬人,何況人死後所謂的鬼魂。

可見到劉德柱的老婆時,我卻大大地吃了一驚。

…………

“老凡,這女的就跟掉進硫酸裏似的,都爛開花了。”林嶽查看完後,心有餘悸地說道。

劉德柱的老婆雙腿自膝部以下完全腐爛變形,肌肉骨骼呈炭黑色,腐爛的部位幹癟萎縮,沒有任何的體液滲出,正如林嶽說的那樣,像是被硫酸嚴重燒傷的跡象。

但這一切隻是源自她腳心上無故出現的一塊青黑色瘀痕。

據劉德柱的老婆回憶,不久前她下地幹活回來,洗腳的時候發現兩隻腳心各多了一塊瘀痕。平日間農忙下地難免磕磕碰碰,已是習以為常,大概是無意間踩在石頭上弄傷的,所以也沒當回事。

可就是這塊瘀痕,在一周內不斷擴張開來,迅速地布滿了整條小腿,幹癟腐爛得如同陳年腐屍。

劉德柱看著就傻眼了,長這麽大哪見過這種怪事啊,村裏頭的老人說,八成是叫田裏的死鬼給咬了吧。

村子裏原本田地並不多,大片的荒地裏遍布著亂墳堆。後來鎮裏發展農業,開來幾輛推土機,一頓猛推,把地都給平了,再翻整耕犁,這才有了大片的農田。

劉德柱一下茅塞頓開,這家裏農田恰好就是原先亂墳堆的一塊,耕種時還曾掘出過人骨頭,應該就是被鬼咬了腳。

…………

和常五根老婆不同,劉德柱的老婆身上沒有任何虛靈作祟的痕跡,除了奇怪的病灶之外,我隱隱看到她的雙腿隱隱散發著一層青黑色的霧氣。

“奇了怪了,她的腿上怎麽會那麽多腐氣?”林嶽看著殘缺的黃葉納悶道,這是他剛剛貼在劉德柱老婆腿上的,隻一會兒的功夫就枯黃成這樣。

腐氣是地下陰氣與動植物屍體交化產生的一種特殊物質,莫炎曾用過的屍獾身上就具有這種物質,它可以迅速腐化動植物的屍體,將其分解入地下。

一般說來,這種腐氣隻會存在於地下,在陽氣較重的地方會很快地消失,更不要說如此氣勢洶洶地在人體內作威作福了。

“能不能把她的鞋給我們看看?”我向劉德柱問道,“下地那天穿的。”

一雙舊布鞋放在了麵前,翻開鞋底,我和林嶽的眼睛都是一亮,鞋底裏夾著一片灰白色薄片,這是一片被磨成三角形的骨片。

“走,我們去田裏轉轉。”我和林嶽對視了一眼,衝劉德柱說道。

…………

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間,大批的作物預示著來年的豐收,可農田的主人此刻完全開心不起來,這田就是劉德柱的。他帶著我們在田埂上來回轉悠了兩圈,找到了出事當天他老婆幹活的那個地塊。

劉德柱老婆幹活的那塊地靠近路邊,因為路基石塊的關係有一部分地方隻能廢棄不用,有些路過的人難免會隨手丟棄一些雜物。劉德柱夫婦一則圖省事,二則為了不影響田裏的作物,便用煤渣鋪了一層,隨手清理起來方便。

可就在這層煤渣裏,我和林嶽發現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估計就是這麽回事了。”我對林嶽低聲道,“有人用了逆門拾骨。”

“不能吧?逆門拾骨在風水堪輿裏是禁術。”林嶽腦袋的體積似乎大了許多,“這犄角旮旯的村子裏,怎麽那麽多失傳的偏門術法?”

“不知道,我總覺得這裏有些奇怪。”我思索道,“魯班術和逆門拾骨都是偏門術法,但卻同樣源自奇門遁甲。”

墓葬風水中有一種特殊的做法,流傳自閩南一帶,在死者下葬一定時間後,開掘墓穴,將屍骨取出,放置在瓷器翁罐裏。這種做法的由來常被解釋為人之血肉屬於人間,必須待其腐朽之後再作正式埋葬,因此稱為“拾骨”。

但事實並非如此,閩南一帶土質特殊,常常會在屍體腐化時鬱積大量的陰晦之氣,甚至會滋生一些惡類虛靈,以至影響墓葬者的家人後代。當地風水堪輿者因地製宜,想出了拾骨的做法,散去墓穴內的陰晦之氣。

不過,人類的行為總是徘徊在正邪之間,逆門拾骨便是一些不良人士發明的生財之道。

他們將一些屍體埋放在特殊的土質環境中,佐以一些藥物,屍體腐爛後留下的屍骨便包含了大量的陰晦之氣,之後將屍骨處理成骨片,放置在被害人的衣物鞋帽或日常用品中,並用陰性物質作為觸媒引發,使得生人的肌體與陰晦之氣發生作用,從而在身上產生大量的腐氣,導致被害人死於痛苦之中。

奇門遁甲中的八門對應了人體的八個重穴,而骨片的放置位置正是依照這八門而來。

…………

“你們中醫不是也和奇門遁甲有關係的嗎?”S瞪大了眼睛道,“對那個什麽開門和關門的應該有研究啊。”

“我的姑奶奶哎,那是古代中醫學,您去瞅瞅,現代中醫學哪有這個呀?”林嶽一臉苦悶道,“不是《黃帝內經》隻怕連陰陽五行都給斷了。”

生門和開門屬於人體的左右腿腳位置,骨片從鞋底作用在這兩門上,被煤渣裏的陰性玄武石粉觸發後,陰晦之氣直接進入腿部產生腐氣。在生門的滋生循環作用和開門的接地呼吸作用下,腐氣不斷增強擴散,劉德柱老婆的兩條腿已經爛到了大腿部分。

“生門為土,開門為金,土火則生,金遇火則敗。”我想了想,“林嶽,五行針灸你有沒有想過?”

“我想過,但金針、銀針都犯了五行忌諱,玉針、骨針又經不起灸燒。”林嶽搖頭道,“這時候倒是希望那個臭臉大哥在身邊了。”

莫炎的靈火能力倒是很適合這個方法,但此刻不知身處何地的他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火針行不行呢?”暉兒遞過兩支線香,“這個不犯忌吧?”

“哎?!還是嫂子聰明!”林嶽從地上一躍而起,“香灸法,連我這個中醫都沒想到。”

“嗬嗬,我可不懂什麽中醫香灸法。”暉兒笑道。

林嶽衝我擠了擠眼,出門轉了一圈,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大把綠葉。讓暉兒和S出門等候,劉德柱卻死活要守在老婆的身邊,無奈之下隻好讓他盡量遠離,我和林嶽俯身用線香操弄起來。

不多時,一股灰黑的霧氣自劉德柱老婆的足底湧出,屋內立刻充滿了一陣腐臭,劉德柱被嗆得一陣作嘔奪門而逃。

林嶽摘了幾片綠葉讓我遮在鼻間,手下大蓬的綠葉迎著霧氣堵了上去,隨著葉片的枯黃,腐臭味逐漸消失,劉德柱老婆腿上的黑氣也完全褪去。

…………

“你老婆的命是保住了,不過,這倆腿算是廢了。”林嶽向劉德柱交待道,“最好送醫院去截肢,這麽下去遲早要感染。”

“謝謝……謝謝兩位……”劉德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道,“俺老婆這條命是你們給撿回來的,下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啊。”

“嗬嗬,沒那麽嚴重,救人是應該的。”我笑了笑,繼而問道,“你和你老婆得罪過什麽人沒有?”

“得罪人?沒啊,我們夫妻倆從不和人吵架。”劉德柱被我問得一愣。

“你仔細想想,不一定是吵架,也許是一些小過節。”暉兒在一旁提醒道。

“小過節……哦,有!有一個人!”劉德柱拍著大腿道,“村東三裏地住著的那個耿婆!上回托我老婆進城帶東西,說是短了斤兩,嘮叨過兩句。”

“這耿婆是什麽人?”林嶽問道,“一人住村子外頭?”

“對,這耿婆是個孤老太婆,沒兒沒女的。”劉德柱點頭道,“她那脾氣古怪得很,不太跟人來往,自己一人住在村子外頭。”

“一個孤老,靠什麽為生的呢?”S奇怪道,“沒人照顧也怪可憐的。”

“她那手腳可比年輕人還利索,自己能下地種菜,七十多的人了還能嚼鐵蠶豆。”劉德柱忿忿道,“肯定是她,這耿婆懂點醫術什麽的,但不隨便給人治病,成天神神道道的。”

“是她不是她,咱就別研究了。”林嶽打著哈哈道,“不過以後你遇著還是繞道走咯。”

…………

“亦凡,這裏逗留得太久了,通緝令在網上已經發布了,我怕你會被人認出來。”

“嗯,我和林嶽商量過了,今天收拾一下,明早離開這裏。”

“你想好去哪裏了嗎?”

“暫時沒有,我給莫炎發了郵件,也許可以去雲南那邊避一避。”

…………

村頭,常五根等一幹村民足足送出一裏地,我們費盡口舌勸了半天,他們這才依依不舍地道別返回。

“還是農村人淳樸啊~”S感歎道,“哪像城市裏的那些偽君子那麽勢利。”

“就是,就是,你看送的這幹糧瓜果,都趕上一個小超市了。”林嶽掂了掂背後的大包,樂滋滋地說道。

“就惦記著吃,也不想想背不背得動。”S撇嘴道,“瞧你那樂和勁兒,跟撿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似的。”

“噯~我又怎麽了我?”林嶽被S說得一臉鬱悶,“民以食為天,這可是聖人說的話。”

暉兒笑著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倆識趣地走在了前頭,身後兩人不住地拌著嘴,像對長不大的孩子。

“S說話的口音都變北方味了。”我偷笑道,“估計咱們林嶽有戲。”

“你這邏輯有點奇怪了。”暉兒衝我調皮的一笑,“不過你說話也有北方味呢。”

“哦,那我和林嶽估計也有戲了。”我裝傻道。

“這不是麽,連貧嘴都學會了。”暉兒笑著給了我一拳。

空氣中飄著一股暖暖的油菜花香,亡命天涯的日子卻才剛剛開始。

…………

出了村子不多久,便能遠遠地看到公路,我們互相商議了一下,決定沿小路行走,一路往南,途中等待莫炎的回音。

“這個臭臉大哥,放著好好的高科技手機不接電話,隻收郵件,真是個怪人。”林嶽如是說道。

莫炎的確是個怪人,手機永遠處於拒絕接聽狀態,隻怕連短消息他也懶得去看,現在隻希望他早點看到我發出的郵件。

不過,很快我們就看到一個比莫炎還怪的人。

那是一位老婆婆,她正在一座小屋前跳著繩,身邊的收音機裏正播放著歡快的流行樂曲。

“嗬!瞧這老太太的精神勁兒!”林嶽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道,“比咱們幾個可強多了。”

“這裏是東南麵。”暉兒衝我小聲道,“這個老婆婆會不會就是劉德柱說的耿婆?”

話剛說完,那老婆婆已經看到了我們,放下手上的跳繩,關了收音機,腳下三步兩步便攔在了我們麵前。

“你們幾個就是在村裏治病救人的那什麽‘賽扁鵲’是吧?”老婆婆的聲音洪亮幹脆。

“噯?賽扁鵲?那是什麽玩意兒?”林嶽一臉茫然道,“是吃的嗎?”

“臭小子,別跟我耍貧,告訴我是還是不是”老婆婆臉一板。

“憑什麽回答你?!”S衝衝地回道。

“呼”地一聲,S手裏抱著的狴犴突地躥到了地上,神色凝重地望著老婆婆。

“龍子狴犴?”老婆婆眼睛一亮。

這老婆婆居然能看出狴犴的龍子身份,我心裏不由得暗暗提防起來,如果她就是村裏那些怪事的始作俑者,那眼前就該是一場硬仗。

“您是耿婆吧?”暉兒笑著說道,“我們是在村裏給人治過病。”

耿婆點了點頭,蹲下身子自顧看著狴犴,那狴犴嚴肅地和耿婆對視了片刻後,便像隻溫順的家貓般上前在耿婆的腳邊磨蹭了起來。

摩挲著狴犴那柔順的毛皮,耿婆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雙手輕輕按在了狴犴的頭部。

“田然那個老家夥在哪兒?!”耿婆突地站了起來,眼中閃動著淩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