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穿 水 煞 局

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曆?當解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大腦還處於成就感帶來的興奮狀態時,卻突然發現早已有人捷足先登,得到的答案事實上已變得毫無價值。

這是一種挫敗的感覺,雖然我們的心裏都很清楚,時間上陳子浩早已占據優勢,而且他手下肯定不止一個奇門遁甲方麵的高手,但卻依舊有些不甘,也許這就是人類特有的好勝心在作祟吧。

作為明初風水堪輿大家,築壤一派的旁係高手,一個奇門遁甲的資深學者,劉基留下的那本《閱世奇門》中記錄了大量奇門遁甲與風水堪輿精妙見解。

明朝開國的過程中,劉基在征戰沙場上將奇門遁甲運用得淋漓盡致,以至於很多人都認為朱元璋之所以能夠獲得政權,絕大多數的功勞要歸屬於這位神奇的輔佐者。

可莫曹和他背後的神秘力量又想從劉基身上得到什麽呢?

…………

暉兒一直在電腦上忙碌著,通過她的“網絡足跡”理論,一切信息都具有相關性和聯動性,隻要將其留存在網絡中的“足跡”按適當的條件進行排列重組,一條清晰的信息脈絡便可躍然紙上了。

“附近的植物上沒留下什麽信息。”林嶽從一棵樹後晃了出來,“這幫家夥真有兩把刷子。”

不但是林嶽,我找遍了附近的水流水源,拾水的結果也是一無所獲。耿婆一直在地上畫著什麽,一臉沉思的樣子使我們不敢上前打攪,她應該正在用奇門遁甲中的某種數術推算著什麽。

林嶽不知什麽時候湊到了S身邊,嬉皮笑臉地衝著狴犴嘀咕著什麽。

狴犴不耐煩地看了看林嶽,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最後索性原地趴下,呼呼地睡了起來。

“靠,我見過囂張的,可這麽囂張的還是第一次看到。”林嶽惱火道。

“你和它嘀咕啥呢?”我好奇地問道。

“也沒啥,就和它打個商量。”林嶽歎氣道,“讓它幫著聞聞味兒,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線索。”

“切,你就會瞎來,你當狴犴是警犬啊?!”S在一旁不滿道。

“沒辦法,臭臉大哥又不在。”林嶽一臉無奈道,“我隻能拿它湊數咯。”

莫炎,如果他在的話,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若論追蹤,隻怕沒人能和他比。

可他到現在還沒回複我的郵件,難道發生了什麽意外嗎?

…………

文成縣,一家油站邊。

“沒錯,這幫家夥朝西南麵的公路去了。”林嶽鑽入車內道。

根據暉兒在網上找到的信息線索,林嶽在四處打探了一下,由於陳子浩他們的張揚風格,很快便找到了下落。原來他們下山後在文成縣內僅逗留了兩天,之後便驅車離開。

“應該感謝那些在當地網絡論壇上發八卦帖的網友。”我不禁笑道,“不是他們的話,還真找不出這些人。”

耿婆的確是在用奇門遁甲的卜算術推算,她斷定那些人是沿公路向西南方向出城的。為了確保萬一,林嶽在出城的加油站打聽了一下,果然吻合。

“他們開的是兩輛黑色路虎。”林嶽一路搖頭道,“咱們這輛小卡車可趕不上他們的速度。”

…………

“他們早上十點左右在這裏吃的早飯,朝著南邊的小路走的。”S從飯店老板折了回來。

“南邊的小路?!哎喲喂,這下我的屁股要遭殃了……”林嶽頓時怪叫道。

…………

泥濘顛簸的小路蜿蜒曲形,廂式貨車在行駛中不住彈動著,臀部在堅硬的座椅摩擦下傳來一陣火辣辣的感覺,胃裏的食物也開始不停地翻動。

耿婆穩穩地坐在後排座椅上,顯得若無其事;暉兒和S已經因暈車而顯得臉色蒼白了起來;林嶽一路不停地說著話,我知道他是想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但在這顛簸的路況上,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

“嘎”廂式貨車驟然急停,毫無防備的眾人身子一片歪倒。

“嗨~我說老凡,你丫注意著點兒開行不?!”林嶽差點一頭撞上擋風玻璃。

我沒答話,伸手指了指車子的前方,小路右側的樹林裏橫著兩輛黑色的越野車。

這是兩輛路虎發現Ⅱ型越野車,4.0排量,V6發動機,近七十萬售價的車輛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偏僻小路上,唯一的解釋:這就是陳子浩他們駕駛的車輛。

兩輛路虎此刻已經熄火,車內沉寂得沒有一絲動靜,側麵的車窗蒙著烏黑的單透膜,眼前的距離是無法透過車窗看清車內情況的。

我將廂式貨車倒出數米,招呼林嶽下車,兩人小心地向樹林中的路虎摸去。

這兩輛應該是空車,直到我倆觸及車門拉手的那一刻,車內依舊毫無動靜。但就在這時,兩人的肩頭突地一緊,身子不由被人拉得向後退去。

“傻小子們,這麽大的煞氣,你倆找死嗎?”耿婆嚴厲道。

兩輛車子頭尾相接,敦實地攔在麵前,無論是車身還是周圍都感覺不到有任何的異狀,可耿婆那嚴肅的樣子肯定不是在聳人聽聞。

嗚地一聲,狴犴的身影出現在麵前,漲大到老虎大小的身軀堪堪攔在了我們和車子的當中。隻見它抬爪昂首,口中發出一聲震撼地咆哮,兩隻前爪狠狠地拍在了車前的地麵上。

“窣……窣……”車子的另一側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車上掉落了下來,緊接著便是一股怪風逐漸遠去,隱約間我的腦海中映出數個奇詭的影像。

“鐮鼬?!”那是幾隻黃鼬般大小的東西,身子彈動著如風般消失在不遠的樹林中,兩隻前爪上長著一對鋒利的鐮刀狀物體。

“扶桑鐮鼬,性金亦從風屬,奇詭凶殘,乘其尾隨風而行,前足銳利如鐮刃,縱百煉精鋼且不能敵也。扶桑倭人,以神敬之,創隱忍之術,鑄彎鐮效法,善取人首級。”

這種產於東瀛扶桑的凶殘虛靈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偏僻的樹林中?而且隱匿得如此之好,要不是耿婆及時將我倆拉回,隻怕我和林嶽早就成了兩具無頭屍體了。

狴犴不放心地在車子周圍徘徊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之後,便低低地朝我們吼叫了兩聲,身體漸漸縮小,緊趕幾步跳進了緊跟而來的S懷中。

既然出現了鐮鼬,車內又如此地死寂,這幫人很可能……

兩輛車子裏都是無頭的屍體,頸部的斷口平滑整齊,屍體保持著各種姿態,且十分自然,沒有任何的扭曲和變形,臨死的那一瞬間似乎正在這片樹林中停歇休整。

“呃……”S躲在一邊大口地嘔吐了起來,雖然車內沒有任何的血跡和腥氣,但這些詭異的屍體也足以讓人反胃了。

我拍了拍臉色蒼白的暉兒,示意她去照顧下S,雖然暉兒沒有立即嘔吐,但我能感覺到她正在強忍著惡心。

屍體被搬下了車,整齊地排列在一邊的草叢中,一共有九具,林嶽擰著四條眉毛一臉沉思地檢查著。

“扶桑鐮鼬僅活動在現在的日本一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疑惑地向耿婆問道。

耿婆沒有回答,踱著步四處探查了一圈,半晌才回頭望了望我。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她沉著臉道,“連虛靈身上的煞氣都感覺不出,真不知道你倆是怎麽活著從雲南回來的。”

這番話聽著十分刺耳,但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我和林嶽根本就沒有查覺這些東瀛鐮鼬的存在,尤其是我的聽風能力,似乎對這種虛靈完全沒有反應。

“老凡,你知道為啥車裏沒有血嗎?”林嶽從屍體邊站起身來,“這些屍體體內的血液全部凝結了。”

人類的血液凝結通常隻有三種常見的原因,傷口保護性凝結、血液中混入凝血性毒劑或者是長時間死亡後自行凝結。

不過,這些屍體的血液卻不屬於以上情況中的任何一種,林嶽用小刀取出了一部分凝結的血液樣本,那些凝結的血塊就像我們平時燒熟的雞鴨血一般。

“高溫烘培導致的凝結。”林嶽搖頭道,“這些家夥就跟活烤的鴨子似的。”

能造成這樣結果的唯一可能就是飼虛一派的靈火,從屍體上辨別,這些人都是年齡在二十到三十多歲上下的年輕人,而陳子浩卻並不在其中。

是他下的毒手?大費周章地殺死這麽多手下,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布下疑局,讓我們葬身東瀛鐮鼬的刀足之下嗎?

“他們把書毀了。”暉兒從其中一輛車上下來,遞給我一些殘破的紙片。

從殘片的紙質來看,年代已是十分久遠,有明顯的灼燒痕跡,部分殘留著“閱世”、“八神”等字樣,看樣子應該是屬於劉基那本《閱世奇門》上的。

“有靈火的痕跡,附近植物的水分蒸發相當厲害。”林嶽從一棵大樹上**了下來,“要不是老耗子不見了,我還以為是臭臉大哥幹的呢。”

“丁火死門,玄武入離,老婆子太久沒出門了。”耿婆歎了口氣,用腳抹去方才劃在地上的東西,“飼虛一派的後輩中出了這些個殺神,隻怕後麵死的人會更多。”

“您老算出是誰了?”林嶽瞪大了眼睛道,“是那老耗子還是臭臉大哥?”

“你以為奇門遁甲是通天徹地萬試萬靈的?”耿婆沉臉道,“能知道那麽明白的話,我還用跟著你們這倆臭小子瞎轉悠?”

林嶽討了個沒趣,訕訕地閃去了一邊,幫著S和暉兒從廂式貨車上拿下行李。

劉基的《閱世奇門》被毀,陳子浩離奇失蹤,樹林裏留下了一批奇詭的無頭屍體。扶桑鐮鼬的出現,現場殘留的靈火痕跡,原本順藤摸瓜的跟蹤線索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丟下廂式貨車,我們換上了其中一輛路虎越野車,返回了主幹公路上。

“好家夥,這車坐著可是舒坦多了。”林嶽在車座上撲騰著,“咱也算是鳥槍換炮了。”

“你就不能安靜會兒?!”S瞪了他一眼,“狴犴都比你乖。”

狴犴神情得意地衝著林嶽嗚嗚了兩聲,舒服地在座椅上翻了個身,肚子裏發出一陣愜意的嚕嚕聲。

“靠,我要變它那樣,不就成了隻懶貓了?”林嶽嘀咕道,不屑地瞥向狴犴,卻正迎上它那同樣不屑的眼神。一人一獸就這麽僵持地對視著,誰也不肯示弱。

“亦凡,目前的線索都斷了,接下來我們該去哪裏呢?”暉兒沉吟道,“莫炎一直沒有回複你的郵件,他那裏會不會出事?”

“不清楚,莫炎個性孤僻,不回郵件未必就是出事了,也許他正在我們附近也不一定。”我翻開遮陽板道,“至於該去哪裏,陳子浩他們其實已經留下了線索。”

“小子,我是低估你咯。”耿婆看著遮陽板內露出的東西,不由笑道。

大多數駕駛者都喜歡在遮陽板內夾藏地圖,陳子浩的司機也不例外,翻開的遮陽板內放著一幅公路地圖,上麵用紅筆清晰地標注著行進路線,而在一些地點上著重做了標記。

“我們下一個該去的地方是河南省鞏義市。”我瞟了眼地圖道。

“那裏有什麽名人古跡嗎?”S問道,“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生在蘇杭,葬在北邙。”林嶽搖頭晃腦地吟道,“那裏是北宋皇帝的窩點――宋陵。”

“北宋宰相趙普就葬在宋陵。”我接著道,“那是北宋最有名的奇門遁甲大家。”

…………

一路上,我和林嶽輪流駕駛著車子,為了避免被沿途的路卡人員認出,我們特別選擇了一些偏僻的小路,在路虎越野車的良好性能保障下,行進的速度並沒有被拖延。

“很快就進入河南省境內了。”我看著地圖道,“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出發。”

我們落腳在一家簡陋的旅店裏,沿途的勞累使得大家都早早地入睡了。

低低的聲響傳入耳中,混合著飄忽不定的夢境在腦海裏不住纏繞著,我煩躁地揮了揮手,企圖趕走這討厭的幹擾,但一種特殊的感覺卻令我迅速地清醒了過來。

那聲響依舊繼續著,低微但卻清晰,仔細聽去像似某個悲慟的婦人正在啜泣。

“這才幾點啊?”林嶽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臉不耐煩道,可能他正在做著什麽美夢,卻被我不由分說地拽了起來。

“靠,大半夜的哭喪,聽著怪滲人的。”林嶽也聽到了那古怪的聲響。

單就這個聲音應該不足以讓我感到怪異,而令我驚訝的是自己根本無法判斷出那聲音的來源。無論怎樣仔細的聽辨,那聲音始終在屋外飄**,似乎沒有一個確定的位置。

兩人穿起衣服,輕輕地溜出房間,來到旅店外的空地上。

這家旅店直衝著一條蜿蜒的土路,自東南而來的路基斜斜地從旅店的西北側經過,離開旅店不遠處是一片密實的防風林。

幽暗的月光下,那聲音飄忽在周圍的空氣中,我隱隱查覺到,周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濕氣,像是陣雨過後的那種感覺。

林嶽左右看了看,俯身用雙手在地麵上拍動了兩下,一片細小的蒲公英頓時出現在麵前。他微微跺了下腳,蒲公英的飛種立刻四散飛開,在空中停留片刻後,整齊地分兩路圍向旅館周圍。

“我聽不出這聲音哪兒來的。”我低聲向林嶽道,“附近可能有什麽東西。”

“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白天的時候這裏還明明白白的。”林嶽有些發寒地說道,“到了夜裏就怪怪的,附近的植物都拚了命的呼吸。”

“你怎麽知道它們在拚命呼吸?!”我腦後的汗毛不禁豎起。

“簡單啊,聞到這股濕氣沒?植物拚命呼吸的時候就是遮陽了。幹嘛?丫那麽緊張……”林嶽說著突然住嘴,臉色也開始變化起來。

植物在白天依靠光合作用來製造養分排出氧氣,而到了夜晚則進行呼吸作用排出部分水分和二氧化碳,在生物學上這是個很簡單的常識。

如果你發現這些植物晚間拚命進行呼吸作用,那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它們的根莖泡水了,即便看上去生機盎然,但如果不迅速排出水分隻怕根莖很快就會腐爛壞死。

另一種便是讓我和林嶽頭皮發麻的可能――這附近有個凶煞風水格局。

風水格局不論凶吉,在外觀上並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即便平日裏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到了夜裏或某個特殊的時間,周遭的環境便會發生一定的改變,造成一個非常凶險的局勢。

對這家小旅店而言,東南直來的土路犯了一個衝射的忌諱,一路行來的地氣直衝而過,給這裏開了個類似“風口”的凶格,但好在是斜對道路,加上附近的樹木對衝,氣勢上不會引起太大的風險,最多也隻是影響點人氣什麽的。

我和林嶽白天因勞累,並沒有過多的注意這裏的環境,加上到達這裏時正是白天,也完全不會去想夜裏的變化。

可就是這個疏忽,讓我們無意間撞上了一個凶煞風水格局――穿水煞局。

天下流水氣脈自西向東而行,一路間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水脈的行進是不會改變的。

但這條土路恰好阻斷了流水氣脈的行進,放在白天,陽光和植物的會消耗去大量的水分,這裏的水氣相對比較平衡。

但現在是夜晚,植物的呼吸作用恰好會排出水分,地下被土路阻斷的水流氣脈從植物這裏找到了出口,壓製已久的水氣便洶湧地排放了出來。

地麵的水氣融合地下的水氣,形成了類似人類血脈互通的效應,整個地域下的水流氣脈更加迫不及待地要湧出地麵。

這在風水堪輿學中被稱為“穿水煞氣”,綿綿不絕的水氣會漸漸地侵襲附近動物和人的呼吸係統,使它們因缺氧而窒息死去。

而旅店的位置處在驚門,易產生異變;五行屬金,金生水的特性更加助紂為虐。

但這還不是最讓我頭痛的……

“今兒正好又是‘白露助水’的節氣!”林嶽恨聲道,“真他媽會挑時候,怎麽揀了這麽個地方?!”

“我知道那聲音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了。”我幽幽道。

“不用你說,這會兒我也知道了。”林嶽指著一處道。

在他手指的方向,飄出的蒲公英飛種圍繞著一片漸漸聚集的水氣,水氣中隱約出現一個嬌小的綠色身影,幽怨的聲音便來自那裏。

“綠衣水魕!”林嶽垮著臉道,“走不了桃花運,盡走桃花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