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夜 活 屍

有時候工具的性能隻是相對而言的,即便人們運用如何精妙的言詞去修辭和誇張,在特定的環境下還是會顯出不足。

進入陝西境內,路虎越野車漸漸開始喪失了相對平穩,不住的顛簸使得車內的人怪異地彈動著,仿佛每個人的座位下都裝上了一個超級彈簧墊。

“我……說……穩點……行不?”林嶽被顛得直呲牙,“斧頭……都快砍……頭上了。”

車子的速度慢了下來,望著表盤上的指針,我搖了搖頭,搬動方向盤將車靠在了一邊。

“呼~得,這下世界清靜了~”林嶽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骨頭都快散架了。”

“一路上就你叫的歡。”我打開車窗,點起一支煙,“那斧子看出什麽名堂沒?”

“那個啥……哎唷喝~”林嶽剛拉開腔,頭上突然挨了一掌,後座的耿婆板著臉向我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手指了指歪在座位上的暉兒和S。

我們都忽略了連日舟車勞頓所帶來的疲勞,她倆早已疲憊不堪,各自靠在座椅上沉沉入睡,就連那隻活潑的狴犴也已臥在S的腿上愜意地打著呼嚕。

我衝林嶽擺了擺手,小心地打開車門,躡手躡腳地下了車。

“暉兒和S是累壞了,跟著我們這麽跑,的確難為她倆了。”我歎了口氣,坐在了一邊的大石塊上。

“得了,老凡,咱們這些人還用得著計較這個?”林嶽掂了掂手裏的金玉藥斧,“說實話,有時間感慨,還不如趁早把這事兒給了了。”

“嗯,這斧子你看出什麽沒?”我點點頭,向林嶽問道。

“沒頭緒啊,外形、材質和我看到過的一樣,根本沒啥特別的。”林嶽挨著我坐下,“照我看,關鍵在手法上,而不是這斧子。”

“手法?你是說那胖子和囊倮身上的痕跡?”我沉思了起來。

在與囊倮的那場大戰後,馬哲明死在了混戰中。不過,即便他活著,隻怕也無法提供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照之前的情況來看,他應該已經失去了思維意識,所謂的“發瘋”很可能就是他被改造成囊倮後的特征表現。

我們搜遍了整個精神病院,卻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唯一可以稱之為線索的便是這把別在胖子腰後的金玉藥斧。

林嶽檢查了幾具囊倮的屍體,發現它們的身上有多處奇怪的痕跡,像是被鈍器敲擊造成的瘀青。

他思索了一下,走到胖子的身邊,三下兩下將胖子扒了個幹淨。在那堆肥肉上,竟也有著與囊倮相同的痕跡。

大批的囊倮、金玉藥斧、胖子的變異,這些零星線索漸漸在我們的大腦中串成了一個完整的鏈環。

這所精神病院很可能是用來研究某種方法的人體試驗場,方法應該是與金玉藥斧有關,而試驗的主持者就是這個有些瘋癲的胖子。

可這些人究竟在研究什麽方法呢?製造囊倮組織生化兵團?恐怕隻有在充滿危機意識的西方電影裏才會出現這樣的橋段,更何況在現代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麵前,再多的囊倮也隻不過是炮灰而已。

難道是生命邊緣理論……

…………

陝西省,禮泉縣煙霞鄉,九山附近。

按地圖上的路線,陝西的第一站便是唐朝的昭陵。

昭陵,唐太宗李世民墓葬之處,屬依山陵墓,首開了中國封建帝王“依山為陵”的先河。昭陵總麵積近兩萬公頃,周長六十公裏,是我國帝王陵園中麵積最大、陪葬墓最多的一座,同時也是唐代具有代表性的一座帝王陵墓。陪葬墓約有一百八十餘座,主要有長孫無忌、程咬金、魏征、溫彥博、段誌玄、高士廉、房玄齡、孔穎達、李靖、尉遲敬德、長樂公主、韋貴妃等墓,還有少數民族將領阿史那社爾等十五人之墓。

從各種跡象來看,在五代時期昭陵就已經被盜,之後的歲月中,昭陵中的珍貴文物流失嚴重,著名的石刻“昭陵六駿”也散落不齊,其中的兩駿至今還存放在美國費城大學博物館。而最為世人所矚目的《蘭亭序》真跡,更是落為了千古之謎。

不過,陳子浩他們最關心的應該不是昭陵中的奇珍異寶。

李靖,唐衛國公,一生征戰無數,功績顯赫,在行軍作戰中擅用奇門遁甲,被唐太宗譽為史上“十大名將”之一。

由此看來,能引起陳子浩等人興趣的,應該就是這位唐朝名將遺下的某些東西了。

隻是,無論怎樣查探,李靖生平所有與奇門遁甲相關的卻隻有一本早已通傳世間的《衛公兵法》而已。

…………

“老凡,總不能老在車上將就吧?”林嶽苦著臉道,“窩得我都快酸了,找個點兒休整休整吧。”

“附近都是山村,找戶農家借宿也好。”耿婆望了望山腳下的村落,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這兒的人應該很會歡迎我們的。”

…………

“唉~這叫什麽事兒嘛!黑燈瞎火的就撂這兒了。”林嶽靠在車邊長籲短歎著,仰頭喝了一口瓶裏的米酒,“這名牌車也會拋錨?”

“切,邏輯混亂,名牌就保證不會壞了?”S白了他一眼,舉高了手中的電筒,“你家的Windows也是名牌啊,還不照樣是三天兩頭出問題?”

“呃,這可不能比。”林嶽打了個嗝,滿臉愜意道,“那是軟件,這車是硬件。”

“油嘴問題,幸好堵得不厲害。”我滿臉油汙地合上引擎蓋,暉兒拿過一條毛巾細心地幫我擦拭著。

“還是人家王亦凡能幹。”S關上電筒,敲了林嶽一下,“誰像你,就會躲在邊上喝酒說怪話。”

“哎~我可是在幫他分析故障原因。”林嶽滿臉委屈道,“再說了,常五根送的米酒都快餿了。”

“嗬嗬,別怪他了,這種東西喝點沒壞處。”耿婆笑著道,“興許還能有幫助。”

“您老怎麽也幫他說話?”S不服氣道,“酒能有什麽幫助?”

“蓬”車身猛地一震,似乎尾部被什麽東西撞到了,站在車頭附近的眾人都是一愣,打著手電向車後望走去。

車後,一輛老式二八自行車橫在了地上,一個穿著單褂的小夥子正呲牙咧嘴地坐在那裏。

“餓賊~”那小夥甕聲甕氣地說道,“介路上停地是個啥?”

濃重的陝西方言聽得我一頭霧水,不過這小夥子應該是夜裏沒看清拋錨的越野車,一頭撞了上來。

“謔,小夥兒挺結實啊。”林嶽看了看車後一處被撞癟的痕跡道,“快趕上坦克了。”

“你沒事吧。”我友好地上前拉起那小夥,“我們的車子拋錨了,隻能停在路上。”

“車壞了?壞了奏停兜哦麽人的地方起。”小夥子氣鼓鼓地扶起自行車,用力扳正歪斜的車把。

“叮呤呤”一串車鈴聲傳來,又是一輛自行車跟了上來,車上跳下一個五十來歲的樸實漢子,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們。

“瓜娃,這大地車子,你奏是麽看到,還胡然撒涅?”問清原因後,那漢子訓斥道。

“赫漆漆地,餓奏是麽看到麽,奏知道罵餓。”小夥子小聲嘟囔著,顯得十分的委屈。

我們在一旁哭笑不得,這純樸十足的陝西鄉音完全聽不懂意思,但從年齡模樣看來兩人應該是父子,這父親正在教訓兒子。

“你們是外地來地?”漢子似乎察覺到我們的尷尬,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道。

“是啊,來陝西旅遊的。”我點頭道。

一番寒暄後,大家互相認識了,那漢子叫姚建國,小夥子是他兒子,叫姚遠山。父子倆是山下村落的居民,剛從隔壁村串門回來。

聽說我們在找住處,姚建國立刻熱情地邀請我們去他家,說是後屋正巧空著,可以騰出來給我們過夜。

車子暫時還不能用,隻得鎖好留在山路上,姚建國父子帶著我們步行向村子走去。

薄雲散去,天上一輪黃色的圓月照亮了腳下的道路,夜空似乎比平日更為高遠,四周的的空氣清新醒人,連日的疲憊和壓力仿佛減輕了許多。

姚建國看著天空中的圓月,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姚遠山湊近他正想說些什麽,卻被製止了。

“還有三裏路,大家快點麽。”姚建國招呼著我們,眼睛卻不住掃著四周。

“你咋喝酒了麽。”姚遠山驚道,一把拽住了剛走過他身邊的林嶽。

“呀?就喝了兩口米酒,幹啥?”林嶽被看他驚怕的樣子不由有些莫名其妙。

“奏知道幕囊,快點走麽!”姚建國喝了一聲。

兩人的表情中似乎隱藏著什麽懼怕的事情,難道這附近有什麽古怪嗎?

“月黃夜莫走,要走莫喝酒,喝酒莫帶狗,狗叫一兩口,九曲莫回頭。”耿婆突然念道。

我心中一動,這段民間順口溜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應該是某種夜間的忌諱,但又一時無從想起。

“老人家,你咋知道是這東西麽。”姚建國聽得一愣。

“你們村子最近是不是被這東西鬧得厲害?”耿婆不答反問道,“知道這東西有多少嗎?”

“餓賊,奏是不知道麽”姚遠山打了個冷顫道,“看到的麽幾個活的。”

“您老說的是什麽?”S好奇道,“這附近有什麽危險嗎?”

正說話間,她懷裏的狴犴突地豎起了耳朵,口中不住嗚嗚著,似乎發現了什麽。與此同時周圍幾處傳來奇怪的聲響,好像有東西正在搖晃著接近我們。

“你看你們說啥捏。”姚遠山兩腳打顫道,“那東西來了~”

“別往後看,拐著走!”姚建國低聲道,輕輕將自行車放倒在一邊,腳下沿著山路歪歪扭扭地走起曲形路線來。

奇怪的聲響離我們更近了,速度也似乎加快了不少。

看著姚建國父子快步走去,我們不由緊步跟上,但心中多少又有些疑惑,這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在作怪?

耿婆不緊不慢地跟隨著眾人,腳下走得並不是很快,兩眼凝重觀望的樣子更像是在做著什麽準備。

夜風拂過,清爽中帶著一絲陰冷,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異味,聞起來有些奇怪。

“亦凡,你聞到什麽味道沒?”暉兒悄悄地問道。

“嗯,聞到了。”我低聲答道,“有點酸臭,像什麽東西餿了似的。”

隨著那些奇怪聲響的接近,空氣中的異味更重了,但已不再是微微的酸臭,而是換作了極為刺鼻的惡臭,並帶著某種酸腐的氣息,這味道……

“靠,這是屍臭!”林嶽一臉驚愕道,“黑燈瞎火的,怎麽會有屍臭?”

“嗬嗬,你說呢?”耿婆笑了笑,突然停了下來,“總不見得有人扛著屍體在後麵追我們吧?”

“呃~”林嶽一陣惡心道,“你那意思是……會走路的屍體?!”

“老人家,快些走麽。”姚建國急道,“遇上那東西奏是個死。”

“跟著我們的是活屍?!”我終於記起了那段順口溜的由來。

這是古時陝西黃土高原一帶流傳一首順口溜,說的便是夜間行路的一個忌諱。

陝西黃土高原、湖南、湖北一帶是屍變現象較多發生的地域,月圓且月色泛黃的夜晚,一般就是葬穴內外氣息交匯及地氣最易返潮的時際。這時最易導致尚未腐化的屍體產生屍變,於是夜間走夜路的人就最易撞見這些產生屍變的的屍體,民間將其稱之為“活屍”。

而且走夜路忌諱喝酒,一來喝酒很容易讓人氣息加重,血脈受酒精影響而活絡起來,導致周身的氣息旺盛。這樣一來,那些趨於生人氣息的活屍就會很容易嗅到;二來,喝酒喝多了頭昏眼花,就算直接撞上活屍也不一定能認出,或者走路批偏偏倒倒,容易摔跤跌倒,或者喝醉了幹脆一頭栽在野外大睡,死的不明不白。

喝酒走夜路已是危險之至,但再帶條狗則更為危險。民間有種說法,狗、貓、狐狸、狼等牲畜野禽極易催生屍變,它們的氣息即使兩米之外也能被屍體吸納。如果帶狗在身邊,狗這種動物特別喜歡到處亂嗅,說不定就會在哪座亂墓邊嗅出個屍變。

不過,據說狗能認出活屍,若見到活屍時,狗會吠上一聲到兩聲,但絕不會再叫第三聲,然後就是齜牙咧嘴的低聲哼哼。帶狗在山裏走夜路時,若見到狗突然朝一個人影叫上一兩聲,然後便在主人跨下慌亂地鑽進鑽出,那麽,記得要馬上離開。

離開時要走彎路,九曲十八彎,不能走直路。這是因為直路順風,常常會把人的氣息一條直線地留下了,而活屍辨人便是通過人的氣息。走彎路可以在各個方向留下人的氣息,打亂活屍的嗅覺。

不過,現在的情況卻很微妙,一來我們人數眾多,要想隱藏迷惑活屍很難,二來林嶽喝了酒,氣息十分旺盛。S懷裏抱著的是狴犴,它身上的龍脈地氣更是讓活屍趨之若鶩。

更何況,那些活屍的數量應該不會少於十隻,四散分布呈扇形向尾隨而來。

“不急,現在靠走是走不掉了。”耿婆從地下抓起一把黃土,嗅了嗅道。

“哈,那就不走唄。”林嶽看來很興奮的樣子,“我好歹是個醫生,怎麽著也不會怕屍體。”

“你就少貧點吧。”我拉近暉兒,衝林嶽笑道,“先把S照顧好。”

怪響聲中,十來個黑影晃動著逼近我們,一時間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這些人咋就不怕死麽。”姚建國急得跺腳,此刻他們父子想逃也晚了,黑影已在外圍將我們團團圍住。

耿婆在地上劃了幾道線條,擺上了些石塊,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瓶來。

“你們去護著那爺兒倆,看好後麵。”耿婆笑了笑,“今天讓兩個丫頭也露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