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沙 場 戰 魂

古語有雲:“屍者,神主之意。”所謂“三屍”便是古人常說的三屍神。在我國道教玄學中普遍認為,人體有上中下三個丹田,各有一神駐蹕其內,統稱‘三屍‘。據說,三屍姓‘彭‘,上屍名‘踞‘,中屍名‘躓‘,下屍名‘躋‘,是人體內主管yu望私念的魂靈之物。也有說法稱其為監督之神,每月“六甲窮日”便上至天庭述職,報告人們的惡行不良之事,所以古人對三屍神可謂是又敬又怕。

隱隱的擔心並非是空穴來風,耿婆口中所說的“三屍神煉”的確是一門禁術,它的原理與趙普的“人體風水”有些類似。

曾幾何時,上古風水派係中出現了這麽一類人,他們對人體改觀十分樂衷,竭盡心智幾近瘋狂地鑽研著奇門遁甲、風水五行理論在人體上的應用實施。這些人認為,人於五行屬土,可視作自然格局中的大地,神經血管便是地氣龍脈,七竅及生理孔道則為龍脈結穴,以此類推即可以將原本用於自然格局的理論方法施加到人體上,並獲得改局換貌風生水起之功效。

隻可惜,人比自然萬物多出了七情六欲,有著自主自私的思想,這些人的理論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但他們並不是一無所獲,“三屍煉神”便是其中的一項成果,他們以新鮮人腦為實驗體,用派係內的能力引導出人腦內的思維記憶殘片,並以奇門遁甲中的八門流轉原理導入活體大腦內,從而使得死者的思維記憶甚至能力得以傳承下去。

不過,這種方法對死者大為不敬,而且如果被導入者的意誌力不夠強大,便很可能控製不住多種思維記憶的衝突混亂,從而造成精神崩潰。於是,“三屍煉神”便被列為了禁術,與這些人一起消失在了曆史長河的洪流中。

如果真如耿婆所說的那樣,莫曹獲得並學會了這種禁術,那麽茶馬古道血案中,他對父母及派內眾人開顱取腦的古怪行為便有了合理的解釋。當然,莫曹的能力之所以能夠淩駕於我們幾人之上,也正是由於這個禁術給他帶來的恩澤。

眼前諸葛武侯的嫡係傳人被殺,顱腦不翼而飛,莫曹的目的昭然若揭,如果讓他從中得到了神算口訣,斷然不會是拿來造福百姓蒼生,可這種傳自武侯的心理推算法又能對他或他身後的神秘勢力起到什麽樣的幫助呢?我始終沒有明白,耿婆他們也是毫無頭緒。

從現場的情況推斷莫曹下手的時間並不久,人腦脫離顱腔後,若不及時處理很快便會死亡。如果莫曹是想用“三屍煉神”取得口訣的話,他一定不會走遠,而且很可能就潛伏在附近的某處。

商議之下,眾人分兩路進行,耿婆帶著暉兒和S隨薑老返回墓園,從網絡和周圍人脈打聽線索。我和林嶽喬裝改扮,留在城內,通過書店附近的居民打探消息。

…………

“呃~老凡……那啥……有消息沒?”林嶽美滋滋地灌下了一碗羊肉泡饃,打著飽嗝道。

“沒消息……哎,我說你到底問什麽呢?”我沒好氣道,“那啥是什麽意思?”

“嗐,咱倆就別扯淡了,我知道你急。”林嶽抹了抹油嘴道,“還能有啥?那個大的笑麵虎唄,你我都在城裏轉悠兩天了,連影子都沒逮著。”

我和林嶽在縣城轉了一天後,並沒有什麽收獲,於是便兩人分頭行事,希望可以增加些概率線索。但到今天為止,還是一無所獲,暉兒她們似乎也沒有什麽進展。

按這個速度,隻怕莫曹已經悠哉遊哉地離開了勉縣。

…………

“不找了?!呃,行,行,我沒意見。”驚訝過後,林嶽無所謂地擺擺手,窩在一邊和薑老喝茶去了。

回到墓園,我和耿婆商議了一下,決定放棄尋找莫曹的計劃,繼續沿原路追查。

“按時間他們也該有結果了,耗下去不是辦法。”耿婆沉思道,“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早些上路。”

“我總覺得這一路上有些奇怪,每到一個地方就有人搶先一步,但又留下不少的線索。”我索性將心中的疑惑和盤托出,“既不想我們找到關鍵,又生怕我們會跟丟,這種手法實在費解。”

“知道怎麽釣魚嗎?”耿婆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笑著反問道。

“釣魚要先在水麵上撒些食物,就是打窩子。”我一時有些納悶,腦中卻隱隱覺察到了什麽。“為的是把魚都引來,然後再是下餌垂釣,還要注意魚漂的三落一起……”

“如果是黑魚呢?”耿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

黑魚,是一種凶狠的淡水類魚種,通常水庫和魚塘中出現黑魚的話,魚苗就會遭殃,如果黑魚體積較大的話連成年魚也會被捕食,所以它又有個外號叫“狗魚”。

不過,黑魚的生命力強,營養價值高,尤其是在中醫傷科複原的食療中更是廣為使用。由於黑魚並不僅僅生存於水庫、魚塘等處,為了滿足需要,人們也常常會在自然生態環境中進行捕捉,考慮到黑魚的特性和療效,一種特別的方法便應運而生。

耿婆的家鄉便常用這種方法來捕黑魚,首先設法驅趕,將它們引入事先勘察好的水流河道裏,圍堵起來不急著捕殺。河道裏有不少的雜魚,足夠它們吃上一陣,在此期間逐漸地將圍堵部分縮小。等黑魚長到一定程度,圍堵的水域也越來越小,人們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它們捕獲食用。

“這樣抓來的黑魚特別肥美。”耿婆悠然笑道。

“我們現在就是被圍堵的黑魚……”我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了,看來莫曹他們的陰謀絕不簡單,從誣陷我入獄那天起,就已經張開了一張漫無邊際的大網。

“這法子好是好,但卻不夠周密。”耿婆呡了一口茶道,“黑魚越大,力量也就越大,最後有的黑魚就衝破圍堵逃了出去。”

“您是說,我們將計就計,做那種逃出生天的黑魚?”我眼睛一亮,頓時明了了許多。

“嗬嗬,你這個傻小子,真不知道該誇你還是該罵你。”耿婆笑罵道,“還真把自己當黑魚了?我們這裏可是文武雙全人才濟濟啊!”

照我的分析思路,完全將敵我認作了垂釣者和魚的角色,但一經耿婆的比喻,思路便豁然開朗。我慚愧地笑了笑,雙手舉起茶杯,對著耿婆恭敬地頷首欠身,仰頭一飲而盡。

“哈,真準!”不遠處的S拍手叫道,“這東西還是你用起來順手。”

暉兒手中拿著一根一尺左右的扁圓形木棍,兩頭用鑄有棱角的黃銅包裹,她麵前五米處立著一塊木製的立靶,紅心上整齊地插著數支八寸長短的箭矢。

這是薑老根據諸葛武侯的連弩改造而成的“尺弩”,弩身采用堅硬的花梨木製成,一尺長短,借助鑄有棱角的銅頭也可作為短棍使用。邊側有一處設計巧妙的機簧,扳動時開口的一頭會射出弩箭。弩箭為中空的金屬箭矢,勁射有力,有效射程三十米,可連發二十支。箭匣內部加附磁石,金屬弩箭會被吸附在箭槽上,解決了尺弩向上仰射時弩身傾角大於九十度,箭匣裏的矢脫離箭槽倒向反方向,張弓向下俯射時箭支滑落的問題。

參照左輪手槍的彈藥替換方法,薑老還製作了弩箭的替換工具,二十支一輪的弩箭緊緊裹在一個不足半寸的金屬支架上,替換時隻需沿後膛推入,擰轉支架便可完成替換。加上特製的弩箭袋,常人身上可以裝備近三百支輕巧的弩箭。

對於暉兒和S來說,這無異於是憑添了一件製勝防身的有力武器。

“這弩箭要是用完了可怎麽辦?”S看著弩箭袋中不足百支的弩箭道。

“嗐,你急啥?”林嶽端著茶杯湊過身道,“那不還有咱老凡嚒?金屬加工廠廠長~”

我一陣絕倒,雖然這話有些道理,但實在損人不已,林嶽這個臭小子……

…………

城市咖啡店,角落中。

“三爺的意思我明白了。”黑瘦男子放下手中的咖啡,“事成之後,您可得多多提攜啊。”

“風爺那裏我自有分寸,有什麽好處自然不會少你一份。”陳子浩咧嘴笑了笑,滿口金牙閃著寒光。

黑瘦男子抬腕看了看表:“再有兩個時辰他們就到古戰場附近了,我去準備準備。”

陳子浩揮揮手,看著黑瘦男子走出店門,嘴角露出一絲狡詐的笑容。

“‘墨者非攻,兼愛天下。’出了這樣的後人,真是可惜啊。”一個淡淡的聲音飄來。

陳子浩猛地一驚,手中咖啡潑出大半,慌亂地四處望去,可身旁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人。

“老人家肝火虛敗,咖啡為燥熱之物,少喝為妙。”淡淡的聲音繼續道。

陳子浩終於發現了說話的那人,當然,除非他是瞎子,不然絕不會看不到正坐在他麵前的那個人。

“小莫……”陳子浩一時語塞,眼珠急速轉動著,大腦中飛快地尋找著對策和謊話。

“你找墨家的革非去對付那些人,想控製他們的思維,為風爺所驅使。”莫曹悠然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檸檬水,“你想搶個頭功,好讓風爺刮目相看。”

“小莫,這話說的見外了。”陳子浩穩住了情緒,佯裝生氣道,“同為一主,我和你還分什麽彼此?這事情是……”

“我來這兒隻想問你一個問題。”莫曹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語,溫和地笑道,“你覺得自己比風爺更有遠見嗎?”

在莫曹的問題下,陳子浩剛剛築起的心理防線頓時土崩瓦解,癱坐在鬆軟的沙發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鷹鉤鼻滾落了下來。

“風爺那邊我已經幫你掩過去了。”莫曹盯著手中的水杯道,“當作曆練計劃的一部分。”

…………

車子離開定軍山墓園,薑老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一行人順著山路繼續前行。雖然並不清楚即將麵對的會是什麽,但我卻深信,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暉兒在車座上正聚精會神地翻看著一本筆記,那是臨行前薑老交給她的,筆記裏記錄了大量機關術的資料。暉兒對於精密結構甚感興趣,在墓園逗留期間曾一再向薑老討教,老人十分耐心地指點後發現她確有這方麵的天賦,便將自己的研究筆記欣然相贈。

“機關術雖然不如你們的能力那麽神奇,但也是一門十分有用的數術。”暉兒曾“豪邁”地和我說道,“這樣也能幫你們些忙,我可不想總讓你保護我。”

看著她那認真執著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誰說女人天性依賴,至少我的妻子絕對不是。

飛馳的越野車逐漸駛入一個蜿蜒的山穀,兩旁的山壁在風化作用下組成了一幅詭異的畫卷,或如群馬奔騰,或如金戈紛爭,自然而成的磅礴氣勢令人驚歎不已。

風漸漸大了起來,黃土沙粒像一個天然的砂輪,不住打磨著車身外殼,車子的行進路線開始扭曲了起來,古怪的聲響讓人心中浮躁不已。

很明顯,山穀中特殊的夾道地形起到了加速作用,風沙在這段範圍內是平地上的幾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適當的速度盡快進入平坦區域。我將車速減至中等,不再加速,一則避免與風沙硬碰,二則也不想驚動車內已經睡著的眾人。

“好大的戾氣。”耿婆睜開微閉的雙眼,“老婆子眼花,前麵到底是什麽地方?”

“峭壁縱裂如斧鑿,穀口漸闊似號角,金風朔甲隱有刀兵,千軍萬馬葬魂無數。”看著車窗外的地勢,我隨口答道,“這裏戾氣殺意那麽重,古時候應該曾是個戰場。”

陝西境內有著相當眾多的古戰場遺跡,不少被作為旅遊資源納入管轄,但荒僻的地方就無人問津了,這裏應該便是一處被曆史和人們遺忘的所在。

“沒有上萬人的廝殺也不會埋下如此深的戾氣,這些王侯將相啊~”耿婆歎了一聲便不再言語,眼睛依舊微閉了起來。

“嗬嗬,您老一時多了不少感慨啊。”我笑著回道,“曆代政權都是這麽建立起來的,習慣了也就是真理了。”

“嗚~”一聲怪響自車窗外傳來,我眼前一花,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了車頂,仔細看去卻又沒有什麽動靜,或許是被風卷走的什麽物件。

還沒回過神來,車底突然一震,輪子似乎碾到了什麽硬物,方向盤猛地一緊,車頭立刻擺向左邊。

“糟了,後胎爆了!”我連打方向盤,死死扳住,腳下幾度踩放刹車,方才穩住車身,顛簸中,車子在距離穀口不遠的山壁處停了下來。

“呃~咋啦,咋啦?”正在打盹的林嶽被顛醒,惺忪著睡眼四處張望。

暉兒和S也相繼醒來,迷糊中想搖開車窗查看情況,卻被撲麵而來的風沙吹得立刻關了回去。

“這裏的天氣真怪,前麵不是還好好的嗎?”S拍著頭發上的沙土道。

“林嶽,下車幫個忙,把備胎換上。”我招呼著就想下車。

話音未落,耳旁又傳來剛才怪響,心中一震,握在門把上的手忽地僵住了。幾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腦海中,悄然無聲地隱在山壁的凹陷處。

“別開門!”心念一閃,我衝林嶽大喊道,“有東……”

呼嘯的風沙聲吞沒了剩下的話語,在我出聲製止的同時林嶽已經打開了車門,黑影一閃,一道金屬特有的光澤突地襲向他的頭顱。

“噹啷!”一把彎刀橫飛出去,撞在了山壁上,矯健的黃影正撲在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上。喀啦聲響中,奇怪的硬物散碎了一地。

數個黑影自山壁相繼躍下,車身猛烈晃動著,似乎有東西落在了頂上。林嶽不及關門,兩把彎刀交叉著迎上,鋒利的刀刃直取他的頸項。那黃影返身撲上,撞在其中一把刀上,刀刃險險地貼著林嶽的頭頂削了過去。

“靠!”林嶽雙肩一晃,兩根奇異的藤蔓盤纏而上,迎風一旋,隨即抽緊拉動,車頂頓時翻下兩團黑影,黃影隨即撲上,如法炮製地將黑影扯碎。

那黃影正是狴犴,在林嶽開門的刹那,它覺察到了周圍埋伏的危機,也幸虧它及時援救,否則林嶽的腦袋隻怕已經隨著風沙滾去別處了。

“好貓,回頭我一定重謝你!”

一聲怪叫,林嶽翻身躍出車外,反手帶上車門。三道黑影自一側掩殺而至,林嶽在風中身形一轉,腳下長出大片一人高的寬葉草叢,寬大葉片在風中狂抖,有如絲帶般卷向黑影。

三道刀光一齊閃動,黑影翻刀拍開草葉,矮身躥入草叢,舉刀便斬,剛猛的攻勢方才進行到一半,卻停在了那裏,草葉不知何時竟已纏上了黑影,有如繩索般牽拉住了攻勢。

林嶽咧嘴一笑,雙手虛空一擰,草葉飛快地**起來,裂帛聲中黑影被撕成無數的碎片飛散而去。細看間,那草葉的邊緣遍布著細小的硬齒,像極了一根根柔韌的鋸片。

“我的魯班鋸草味道不錯吧?”我跳下車子,正聽到林嶽得意的話語。

“是什麽東西?”頂著風沙,我翻動了下被狴犴扯碎的黑色東西。

碎裂的黑色長袍下裹著殘缺的肢體,像是被風幹的人類屍身殘塊,一旁散落著一些木塊碎片,似乎是這些東西身上掉落的。

“吼~~~”威猛的咆哮傳來,身軀漲大如巨虎般的狴犴站在山穀的出口處,凶猛彪悍的氣勢似乎正麵對著什麽強敵。

…………

山穀盡頭,擴張喇叭形穀口向兩邊側伸,形成了一個雙月環抱的寬闊地域,周圍隆起的山勢恰好使之成為了一處絕佳的兩兵交鋒之地,這裏應該就是古戰場的正地所在。

無數黑色長袍烏雲般的布滿了整個戰場,在狂風卷動中發出獵獵的聲響,彎刀的寒光有如烏雲中的閃電不住閃現,撲麵而來的戾氣殺意幾乎將我們扼殺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