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凶 樓 困 生

“嗬~~~”林嶽打了第十個哈欠,揉了揉眼角,滿臉倦意地轉頭想和S搭腔,目光卻正迎上一張滿是利齒的大嘴,大嘴的主人吧嗒了兩下,一雙睡眼毫無興趣地瞥了林嶽一眼,慢慢爬下椅背,躍上S的膝頭舒服地打起呼嚕來。

“這年頭,連大貓都欺負我……”林嶽看了看熟睡的S,悄聲怨道。

“這年頭,連大貓都計較。”莫炎有趣地看著他道,“你從小就這樣?”

“呃~”林嶽立馬被嗆了個飽,衝莫炎翻了翻白眼,轉頭靠去一邊假寐。

“陳子浩也挺倒黴,眼看都要得手了。”我扳動方向盤拐上一條大路,“偏偏那些香燭倒在了地上,最後一搏的人頭燈就這麽給燒了。”

“倒黴是倒黴,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為。”耿婆閉著眼睛悠然道。

“您老的意思是……”我驚訝地望了望後視鏡,“有人暗中幫忙?”

…………

許昌市襄城縣,薑店西,高陽山下。

薑太公墓背依高陽峻峰,左首山,右湛浦,墓塚高大,占地數畝,墓門雕刻古樸。據史料記載,太公墓前原有太公祠,正殿內有太公塑像一尊,四周牆壁繪有以薑太公生平為主題的壁畫,祠內有數株兩抱粗的巨鬆,隻可惜現在祠,碑已毀。

曆史上並無薑太公葬地的記載,許昌原為薑氏後裔封地,此墓應該隻是為了紀念祖先薑太公而修建的。顯然這座古墓中根本不會留有西周時期的古物,更不可能存放著太公生前傳下的什麽文稿資料。

但在那份地圖上,薑太公墓卻是整條路線的最後一站。

“可這裏為什麽會定在最後一站呢?”S奇怪道,“一般最後一站往往總是最重要的。”

“那你得去問老耗子了。”林嶽看著地圖搖頭道,“不過,除非做惡夢,否則沒什麽機會碰到他。”

“猜是猜不出什麽的,你們分頭出去逛逛。”耿婆看著窗外道,“看看有什麽紮眼的事情發生。”

…………

“薑太公在此,百無禁忌。”這句俗語似乎是人所周知的,這位研究出奇門遁甲七十二局的薑太公不但輔佐周武王登上了王位,更是被世人神話到了極點。

換作平時我很少會對這類俗語有什麽想法,世事原本就不會因某個人的存在與否而改變其本身的發展規律,更何況“薑太公”並不“在此”。

不過,這裏的“禁忌”也太多了點……

…………

林嶽心不甘情不願地和莫炎搭在了一組,但聽到S也在同組,便也沒有多說什麽。我和暉兒自然作為另一組出行,而耿婆則留在落腳的旅店中擺弄著一些玄妙的卦盤。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突然想起已許久沒有這樣和暉兒一起漫步街頭了,那次夢境中暉兒的話語始終徘徊在我的腦中,自從突如其來的事件接踵而至後,求生和解謎漸漸地替代了生活中原有的悠閑和寧靜,以至於我們不得不去適應新的環境。

但如果不是這樣,我是否會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平凡生活的可貴呢?

“亦凡,這裏的公寓小區建的很不錯啊。”暉兒看著路邊的幾座仿歐式建築道。

“的確不錯,內地城市環境和格局都比沿海好。”我點頭道“單就城市建築發展來看,應該不會遜色……”

但就在這一瞥間,這些建築的環境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從公寓小區的構成來看,它們都屬於多層加高層的小區,亭台樓閣、假山流水配合著大片的綠化環境,不但顯得人文意味濃重,更是符合現代人的健康家居需求。

可這些卻隻是表麵……

…………

“天知道這裏是不是撞邪了。”林嶽嘬著牙花道,“反正我一路看著一路寒。”

“誇張~真的很誇張。”S一邊翻開筆記本,一邊神秘道,“連莫炎都驚訝了,現在還在那裏勘察呢。”

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顯示出幾張清晰的圖片,是從不同角度拍攝的,基本囊括了畫麵中那些並不高大的建築環境,尤其是那張高處的全景。

看著圖片,我沉默了半晌,轉手拿過暉兒的筆記本,打開了我們拍攝的圖片。

“現在大家都有什麽想法?”我沉聲道,不禁林嶽和S已目瞪口呆,連耿婆的眼中也閃出了驚愕的目光。

“你們全張著嘴幹什麽?”耿婆突然一笑,“來,都和老婆子說說,有啥稀奇事。”

若隻是從風水堪輿的表麵層次來看,我和暉兒所到的公寓小區並沒有什麽特別。抬眼一掃,氣脈、明堂、水口一應俱吉,風水的三綱五常擺得清清楚楚。

可就是這些太過規律的事情才讓人感到奇怪,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和暉兒談笑著步入其中一個小區,四周閑逛了一下,終於發現了讓我心中隱隱不安的地方。

小區的格局布置中散落著多彩石塊砌成的空地和道路,一些裝飾性雕塑被做成了古樸的獅子造型,格局主線上的路燈更是出現了波浪狀的誇張燈罩,這結合著古典與前衛的設計風格似乎在遵循著一種中西合璧的不對稱創意。

自古民間建築中,陽宅風水的好壞並不像陰宅塋地那樣被重視,有許多的建築在建造後期才會發現在風水上所存在的不足。於是,堪輿者們便整理出了一套足以調整改變陽宅風水格局的方法,然而可惜的是,再好的初衷都會被金錢利益扭曲變形。

眼前的這些東西根本就是一個轉煞治氣的格局。

風水寶地之所以難能可貴是因為它的罕見,可每個相信風水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夠居於其中。明明是一塊普通之極的地皮,隻要你出得起錢,又夠大膽,那麽一些無良的“大師”們便會附耳授秘,讓你一夜之間擁有一塊風水寶地。

這種方法並不複雜,在指定的風水煞位埋藏或建造一些足以製造出大量凶險煞氣的東西,而後在其周圍布下相應的格局,那些煞氣的力量便會神奇地被轉換為有助人們的格局氣息,從而讓你飛黃騰達、佳運亨通。

隻不過,“大師”們往往收了錢便“四處雲遊”去了,過個三年五載之後,你會發現你的生活一落千丈,連純淨水都能卡在牙縫裏,更有趣的是,無論你怎麽努力都別想再離開這塊“風水寶地”。

“以五色石排形,化煞轉氣,避其鋒芒而入,輔以五行之氣遁之。”這小區裏那些色彩斑斕的空地和道路正是轉煞治氣局的第一步,依據色彩和五行屬性的呼應,布設成形,以形煞反煞的原理將煞氣分解引導,化整為零以便下一步的進行。

“狻猊者,其性為金,氣勢剛猛,存於西方鎮宅安神,於煞者善降也。”雕塑從外觀來看很像現代的獅子,但卻有些許不同,細究之下它們正是古時人們常用的狻猊鎮獸。這種鎮獸通常是用以鎮壓比較凶狠的煞氣,取道以暴製暴的方針策略。五色石分解的煞氣四散而去,經開、杜、生、死門四位的金屬和石製狻猊鎮壓後,氣息頓時變得規規矩矩,循著事先布設的方位被這些狻猊趕著來到格局主線上。

“水平而生波浪,形曲,其性靈動,融之善變,導氣之根本,入局之要穴。”小區格局主線上的水波狀路燈並不是什麽超前風格的設計,那隻是風水堪輿中的巒頭法訣,波形為曲可化去煞氣中剩餘的暴戾成分,徹徹底底地將這股煞氣轉換為無害的能量。

當然,在格局主線上還有一樣東西是不可忽視的,如果沒有它,那麽這股能量也就無法被正確的使用。

那是格局正中一個碑亭中的石龜。

“龜者,靈獸也,其態端莊,其性祥和,溫潤緩滯,以柔克剛。”這隻看似平平無奇的石龜卻在造型上做足了文章,麵南的大口與麵前的兩道波形燈殼介於一條直線,喇叭形的孔道自身底通向口內,加上整個小區的形狀本就按照一個“靈龜納氣”的形狀來排設的,這隻石龜便將那些轉化了的煞氣直直引入了地下,成為整個小區所謂的“吉格之氣”。

“亦凡,按你說的應該沒什麽不對啊。”當時暉兒曾不解地如是說。

是,從表麵看根本就沒什麽不對,否則那些人怎麽會大費周章地去擺設這些格局,還將大筆的金錢塞入“大師”們的口袋呢?

要是他們明白那些五色石在一段時日後與這裏的地脈相融,自然產生五行生克,失去化煞作用;如果他們知道狻猊本屬乾卦,應居西方,以金為上屬,單隻擺放隻會累積凶煞;如果他們了解“波形為曲,遇燈火則相悖。”路燈夜間等於是在騰升煞氣;如果他們弄懂了“靈龜納氣,入煞反凶。”靈龜身下的地層裏埋藏的正是那股煞氣……

如果真有那麽多如果,這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雖然這裏還沒有凶險到入不出生的地步,但隻要稍稍假以時日,這些小區的居民隻怕是難逃厄運。

“據小區的那些老人們說,前不久有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暉兒接著我的話頭道,“小兩口吵架上吊的,失業導致無法還貸跳樓的,類似的雖然不多但也已經有些可觀了。”

“嗯,最讓我擔心的是,發生事情的住戶並沒有離開那裏。”我沉聲道,“雖然是動了心思要搬出,但卻總是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而擱淺。”

“對了,那附近的小區應該都是同一家開發商承建的。”暉兒回憶道,“好像那家公司的老總是個風水迷。”

“風水迷?”耿婆臉上露出一絲悵然,“不怕精,不怕笨,就怕半吊子耍槍棍。”

“不管這事的根底在哪裏,眼下最好能盡快把煞源找出來。”我接著道,“七個小區,上萬戶人家,數萬條人命……”

“恐怕不止。”莫炎悄無聲息地開門進來,手上提著個旅行包,“再算上三個小區。”

啪,包丟在了地上,裏麵傳出一陣嘰裏咕嚕的響聲,包袋蠕動著似乎裝著什麽活物。狴犴正巧站在一邊,看到包袋臉上突地嚴肅了許多,眼睛眯縫了半天衝著包袋嗚嗚了兩聲。說來也怪,那包袋中的東西不再發出聲響,甚至連動都不動了。

拉開拉鏈,包中黑黑白白的現出幾團東西來,毛茸茸的樣子倒挺可愛,那是黑白相間的兩隻貓咪和一隻小狗。

“戴孝狗,奔喪貓……”林嶽一臉頭暈道,“你帶這麽幾個晦氣東西回來幹嘛?”

“怕啥?這三隻是幼仔,沒多大陰氣。”耿婆瞪了林嶽一眼,轉而對莫炎道,“你約摸著那邊還有多少隻?”

“三十多隻狗。”莫炎看了眼邊上的小貓,微微歎了口氣,“貓兩百多。”

“什麽?!”三人齊聲驚道,耿婆、林嶽和我不可思議地盯著莫炎,他冷靜地點了點頭,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戴孝狗和奔喪貓其實隻是俗稱,是民間流傳的一種說法。

一隻黑狗如果在近後腦的位置上長有白色毛發,便有如喪禮上一個身著黑袍頭戴白麻的戴孝者,加上人們常認為黑狗不吉利,所以便給了個“戴孝狗”的綽號。

那麽黑貓的四爪全白,腹部及腰處長有大量白毛,便有如一個腳穿白鞋,腰係白麻的奔喪婦女,同為與黑狗一樣,黑貓也被認為是不吉之物,它的諢名便是“奔喪貓”。

很多地區的老百姓都認為這種貓狗是極凶險的征兆,一旦發現不是打死就是丟棄。

可莫炎拿回來的卻並不是人們常說的那種,事實上它們貌似外形上根本和傳說中的不一樣。黑狗的眼下有兩個顯著的黑點,而黑貓的眼下則是兩個白點,看上去就像是哭泣的淚痕,這才是真正的“戴孝狗”和“奔喪貓”。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與烏鴉有著類似的地方,人們之所以憎恨烏鴉,主要是因為它出現的地方常常會發生災禍,而事實上烏鴉這種聰明的鳥類是預感到了某些事情的變化,用它那並不動聽的聲音來警示人們的。但世間卻沒有多少人善待這位“報憂使者”,除了傳說中那位封烏鴉為神鳥的真武大帝。

這種貓狗同樣也有著預感能力,至於為何它們比同類更為敏感,這其間的原因卻不得而知,但《聞風拾水錄》風水格局篇關於堪輿家畜的文字中曾特意提到“狗陽貓陰,玄色為靈。”從風水五行氣脈的角度去看,它們“性喜陰,納氣入脈,複化陰陽,伴人左右,化煞解災。”因此經常出現在陰霾煞氣較重的地方,引去這些對人們不利的氣息,一來為自己所用,二來也保護人們。

畢竟自古貓狗便是人類的朋友,對飼養自己的主人好些,難道有錯嗎?

不過,數量的疊加往往會成為恐怖的根源,正如一隻小貓可稱作可愛,一千隻小貓便是恐怖了。從莫炎的描述來看,那些小區間遊走的貓狗數量已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象範圍,家養數少,流浪數多,這正是它們從各處聚集而來的證明。

那裏的陰霾煞氣可以和千年惡塚相提並論了。

“從照片上看也隻是陽宅陰局的布設,應該是病痛陰氣較重。”我有些不解道,“怎麽會弄出這麽嚴重的後果來?”

“那裏的樓房可能不對。”莫炎看了看S道。

“我倒沒有太注意,不過井字型的樓宇建築的確少見。”S看著圖片道,“要拍那個造型難度比較大,所以這裏沒有顯示出來。”

“看來是下了不少的功夫。”耿婆翻了下桌上的一疊紙張,那是她一天關在房裏的傑作,“估計咱們是找到門道了。”

…………

大廈中,一間雅致的屋內。

“他們應該到了。”莫曹沏滿茶,悠然地品了一口,“李守信炒地皮設風水,很容易會成為目標。”

“他們是昨天晚間到的,今天一早便分成兩組四處活動。”站在沙發旁的韓笑恭敬道,“王亦凡和他妻子去了李守信的物業,林嶽、公孫瀟和師叔去了井字樓,老太太留守。”

“嗬嗬,不錯,越來越敏銳了。”莫曹滿意地一笑,又沏了杯茶抬手遞給韓笑,“你覺得他們後麵會怎樣?”

“李守信那裏目標明顯,雖然動作起來比較便利,但很費時。”韓笑接過茶杯,“井字樓改動起來不太容易,要破解隻怕失敗居多,不過他們肯定會去嚐試。”

“想法不錯,也很有邏輯,可你卻低估了這些人。”莫曹嗅了嗅杯中的茶水,“我對他們倒是信心十足,風爺也是。”

“師父,我覺得完全不必這麽大費周章。”韓笑品了口茶,疑惑道,“和他們直接攤牌,以咱們的實力……”

“所以你是徒弟,我是師父。”莫曹眉毛一挑,眼中的目光犀利起來,“你最近變得好奇了很多。”

韓笑臉上一僵,很快又恢複了笑容,無言地衝著莫曹一欠身,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歉意。

“好了,去做你的事吧。”莫曹起身走道韓笑麵前,“別讓他們在李守信那裏耽擱太久。”

韓笑默然點頭,轉身便要離去,左肩卻被莫曹輕輕地搭住。

“陳子浩急功近利,的確該死,但不該由你來決定。”莫曹的臉上掠過一片春風般的笑容,“記住我的話,女人不適合你。”

韓笑臉頰的肌肉微微一顫,腮骨鼓了起來,停頓了數秒後用力點了下頭,轉身快步走出房門。

“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話。”莫曹望著消失在門口的韓笑,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大廈中,另一間屋內。

韓笑快步走入,反手帶上房門,腳下突地一個趔趄,身子歪倒在了沙發上,口中劇烈地喘息起來。

停滯片刻,他艱難地脫下警服,一把撕開左肩的襯衣,顫抖著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將藥水傾在了肩頭上。

三個手指粗細的凹痕赫然出現在白皙的肌膚上,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焦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