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生 樁 惡 行

李守信,男,五十三歲,籍貫不明,其自稱為旅美華人,上世紀國內房價大規模浮動時,他低買高賣承建發包,不多久便在地產界小有名氣。近年來他在該市投資建造了好幾個中高檔居民小區,並由自己親自參與小區的布局設計。

以上便是暉兒通過網絡查找到的相關資料,那些布設了轉煞治氣格局的小區正是這位李守信先生公司旗下的物業。不難肯定,這位老兄一定是迷信上了這種險惡的手法,並以此為自己謀取利益。隻不過,每建造出售完一個小區後,他必定會在三年內轉讓出去。也許他心裏很清楚這個方法所帶來的後果,為了不致引火燒身,賺了一票便直接走人,把爛攤子丟給那些想撿便宜的人去收拾。

按大家商議下來的策略,當務之急便是先解決這些轉煞治氣格局。雖然目前發作的跡象還不是太明顯,但照那天查探下來的結果也足以讓人擔憂了,煞氣爆發的時間最多還有一周,最少可能隻有三天。眼下隻有盡快找出煞位上埋藏的煞源,並采用相應的方法將其解除,爭取在煞氣完全爆發前將一切悄無聲息地擺平。

七個小區,隻靠六個人的力量能及時完成嗎?我不知道……

要想製造出足以符合轉煞治氣格局的煞氣,煞位上埋藏的煞源就必須達到一定凶險程度,可作為煞源的東西卻沒有一定的限製,這對我們的搜索而言是一個比較大的障礙。即便在煞位上順著煞氣感應找到確切地點,也不能立即判定哪樣東西就是煞源。如果每個煞位上埋藏的煞源都不一樣,隻怕就要更費手腳了。

更何況,這一切還要避過小區中不住遊**的安保人員。

“找你們經理來!”耿婆滿臉威嚴地看著麵前的工作人員道。

此刻的耿婆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色唐裝,雪白的頭發在腦後梳起一個光華的發髻,上麵插著一根翠綠的玉簪,一副玳瑁邊的眼鏡架在了鼻梁上,手中的紫檀拐杖在地上敲得篤篤作響。

“對不起,對不起,讓您久等了。”長著一張馬臉的男子殷勤地迎上,“我是這裏的經理,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買房!”耿婆頓了頓手中的拐杖道,“這裏不是售樓處嗎?”

“是,是,是……”耿婆的氣質打扮顯然是起到了效果,馬臉不住點頭道,“隻不過,我們都已售完了。”

“售完了?!”耿婆哼了一聲,衝我道,“兒子,你和他談。”

S扶著氣呼呼的耿婆坐在了沙發上,馬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麽大脾氣的老太太估計來頭不會太小。

“你們應該還有剩餘的單元沒有出售吧?”我微微一笑,從手包中拿出一張樓盤介紹來,“我母親看中了這裏的環境,想購置兩套最好的複式單元。”

這個小區落成不到一年,外表看來似乎已全部出售,但事實上還有十套左右的單元被開發商囤積起來。這是房地產界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在興旺地段的熱銷樓盤往往都會被藏起少數精品單元,隻待日後時機成熟,他們便可坐地起價,炒他個不亦樂乎。這也是為什麽我們會先挑這個小區著手的原因之一。

“嗬嗬,先生您說笑了。”馬臉打著哈哈道,“我們上個月就公布了銷售狀況,真的已經售完了。”

“你這裏的售價最高多少?”暉兒眉尖一挑,冷冷道。

“目前最高的一個單元是每平米一萬。”馬臉的腰杆似乎直了不少,臉上滿是自豪的表情。

“那好,隻要你還能找出適合的新單元,我以每平米兩萬的價格買下。”我笑眯眯地回道。

“這……”馬臉看了看我,不由遲疑了起來,他這裏的複式房上下足有兩百平米,這也就是四百萬的價格,若真要買下兩套便是八百萬,坐地賺了四百萬這可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這是一千萬自帶信匯,如果沒問題,我們看房後便可成交。”我拿出一張精致的紙片,那是從陳子浩身上找到的,原本屬於言家五虎的報酬。

“幾位請,請……”馬臉眼中發出了異樣的光芒,挺直的腰杆瞬間彎了下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人?我衝暉兒會心地一笑。

…………

“老凡那邊咋還沒消息?”林嶽拉了拉領口那緊繃的領帶,“這天真熱……”

莫炎瞥了他一眼,抬手打開了車內的空調,開門下車,靠在車邊沉思起來。

“怪人……”林嶽嘀咕了一句,伸手調節了一下空調出風口,愜意地吹了起來。

“嗚”林嶽袋中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

“房子不錯,環境也不錯。”我點點頭,轉身對著耿婆恭敬道,“您老有什麽意見嗎?”

“等羅大師他們到了再說。”耿婆眯著眼,拍了拍身邊的暉兒和S,“你倆陪我到小區裏走走。”

“大師?”馬臉費解地看著耿婆離去的背影,轉臉怔怔地看著我。

“我母親很相信風水,所以這次特意請來一位大師。”我寬慰道,“隻要看下來沒什麽大問題,我們就立即簽合同。”

“風水……哦,對,對,是要看看。”馬臉恍然道,“我們這裏的風水肯定好,不瞞您說,我們集團的總裁風水造詣很深,這裏的布局可都是他親點的。”

“嗬嗬,是嗎?”我笑著點起一支煙,“那就好。”

…………

“靈龜納氣,格局不錯。”林嶽收起羅盤,四下看了看,“不過,你們這裏好像有煞氣啊。”

“煞氣?羅大師,這話可不能亂說。”馬臉驚愕道,“我們這裏可是……”

“再好的格局也會有煞氣存在,多少而已。”林嶽打斷了他的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主顧出錢,你們得利,做人要知足。”

“呃~大師請指點。”馬臉被林嶽的架勢給唬住了,連忙應承道。

“格局的煞位圖畫好了沒有?”林嶽拿腔拿調地衝著莫炎道。

莫炎冷著臉遞過筆記本電腦,上麵是一幅小區布局圖,七個紅色標記清晰可見。

“那就麻煩你帶我去看看這幾個煞位。”林嶽悠然道。

…………

小區中,綠茵小路上,兩名中年女子正扶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慢步而行。

“他們能找到嗎?”S擔心道,“都這麽久了。”

“放心吧,你畫的那圖很精確。”暉兒安慰道,“有莫大哥在,找煞源應該不難。”

耿婆突地止住了腳步,兩眼眯縫著看向一處樓房,停了一會,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陽光下飄過一層淡淡的水霧,霧氣間隱約出現一個瘦小的身影。

…………

“玄,玄啊~”林嶽皺著眉頭道,一旁的馬臉誠惶誠恐地看著他的臉色,生怕這到手的肥羊會有什麽意外。

在馬臉的帶領下,我們先後查探了四處地下停車處和兩處假山,莫炎一直留意著周圍的環境,鼻子略略**著,臉上的寒意愈發濃重了起來。

這幾處的煞氣的確很重,但卻很統一,從聽風能力的反應來看,似乎是一些瘦小的人形,隱藏在水泥柱內,感覺縹緲不定沒有太多的實質感,隻是那種別樣的怨氣讓我不由有些微微發寒。

“你們這兒死過人。”林嶽嚴肅的樣子倒真有些氣勢,“而且不止一個。”

我發現他的手指間落下了兩片細小的草葉,在昏暗的地下車庫中微微發出一絲螢光,但很快便被他用腳踏住。

洞冥草,傳說中那種可見鬼物的植物,其實它類似於化學中的PH試紙。當然,它測試的不是酸堿度,而是怨戾陰氣。

“這……不會,不會……”馬臉心裏沒底起來,一邊否定著林嶽的說法,一邊開始轉悠起肚子裏的花花腸子。

“不承認也罷,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林嶽哼了一聲,轉身作勢要走。

“羅大師,這……施工的時候好像是有人摔下來過,至於死沒死我也不清楚。”看馬臉緊張道,他的後頸不知什麽時候粘上了一片心形的草葉。

鎮心草,其葉如心,其味如蘭,敷於風池可令人心驚,所問之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金錢**當前,氣勢高調的“大師”坐鎮,加上原本心虛的感覺,這個馬臉已經落入我們事先準備好的心理戰術中。

何況,他後頸的鎮心草葉會讓人產生慌亂感,那是林嶽動的手腳。

“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現在就可以解。”林嶽話鋒一轉,裝模做樣地拿出一疊黃紙遞給莫炎。

黃紙被貼在了水泥柱上,莫炎雙掌錯動,拉出一道淡色靈火,順著柱子一捋而下,柱子中傳出微微的爆裂聲。我清晰地聽到一陣怨尤的哭泣聲漸漸弱了下來,那水泥柱中的身影在靈火的掠動中倏然消失,身周原本有些陰寒的溫度也升高了不少。

單掌一拍,黃紙呼地燃燒了起來,莫炎轉身衝林嶽點點頭,離開了水泥柱邊。

“高人出手果然非同凡響。”我佯裝驚歎,手下鼓起掌來,“大師,這樣就解決了嗎?”

“這不過是其中一處罷了。”林嶽擺擺手,正色道,“剛才我們看過的地方都要如法炮製一遍,方能化解這裏的煞氣。”

一旁的馬臉雖然無法看到和聽到我所見的情景,但莫炎那憑空燃火的手法和周圍迅速改變的溫度足以讓他心驚不已,連連點頭之下當即帶著我們奔往其餘煞位。

…………

夕陽斜照,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飛馳在寬闊的道路上。

“哈哈,那小子嚇的都快傻了。”林嶽拉去脖子上的領帶,大聲笑道。

“裝神弄鬼你第一,也沒看你去當演員。”S笑罵道。

“這裏是解決了,不過後麵還有六個小區。”暉兒擔心道,“如果每個都這麽處理,隻怕時間上會來不及。”

“隻要我們接著再去幾個小區,自然就會有人幫我們處理的。”我笑了笑,隨手點上一支煙,“接下來真正要頭痛的,倒是那三個陽宅陰局的井字樓。”

在處理完煞源之後,林嶽信口胡謅地和馬臉忽悠了一會兒,帶著莫炎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小區。有了“大師”的明示,我們自然也不再逗留,假意惋惜了幾句便告辭而去,留下那個垂頭喪氣的馬臉在那裏怔怔發呆。

高調出場,一擲千金,帶著禦用風水師四處購房,這樣的舉動勢必會傳入那個李守信的耳中,所謂做賊心虛,驚動之下對方一定會想法處理掉那些隱藏的煞源,以免事發東窗。如此一來,我們便省去了大量的時間和人力,這就是我和耿婆事先商定的“敲山震虎”。

在此之前,我對這計劃尚有疑慮,但現在卻已是自信滿滿,對於身家頗豐的李守信而言,他最害怕便是無法享受現有的萬貫家財。因為他所布下的煞源一旦被人揭發,其後果足以讓他鋃鐺入獄。

“打生樁,愚昧無知的家夥。”莫炎冷冷地冒了一句,扳轉方向盤,車子拐上另一條大道。

古往今來,一些宏大的建築物都被作為社會文明和統治者權力的象征,雖然古代的建築技術不及現代先進,但仍有不少偉大建築物成為千古流傳的文化奇跡。這當中除了依靠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和不惜工本的人力物力支持外,相傳還有匪夷所思的恐怖方法來協助施工,名為“打生樁”。

在源遠流長的建築曆史中,先後出現不少令人驚歎的建築物,如萬裏長城、大運河、紫禁城等,而“打生樁”則是建造業中隱蔽流傳的一項惡俗,其方法基本要點便是在建築工程動工前,犧牲活人來鎮邪。關於“打生樁”最典範的傳說,是秦代建造萬裏長城時,據說所有被強製征召的工人在完工之後都被活活埋在了長城牆腳之下,目的是令其靈魂和長城合為一體,保護長城永不倒下。而這個習俗也傳至日本,並稱之為“人柱”,方法大抵相同,就是在建築時將人活埋入支撐全座建築物的主力梁柱內。

相傳這種做法的起源於建橋時的祭祀手段,先要找來一對童男童女,把男童活埋在橋頭的橋墩內,而女童則活葬在橋尾的橋墩中,當橋建成後,他們就會成為了該橋的守護神,保佑該橋永不倒塌。

一些愚昧迷信的建造業者認為,建築工程施工稱之為動土,亦意味著翻動地下的泥土,不免會騷擾並觸怒久居於那裏的邪靈,於是便會阻撓工程進行,輕則令建造期間頻生意外,重則令建築物倒塌,所以“打生樁”這個殘忍的習俗便悄然隱蔽地在某些建築中出現了。

在迷信這種做法的人群中有一個不成文的傳統,在打下第一樁之前先要擇定吉日吉時,找一小童以鋼筋自頂門活活釘死,澆注上水泥,埋在工地上的一個吉位內,並由法師舉行動土拜祭儀式,他們相信這樣能確保日後工地平安及工程進度順利。傳聞香港一些戰前的建築物,也是以這方法建成,早前在何文田的一個建築地盤中掘出的兒童骸骨,據說就是昔日的“生樁”。

有時候愚昧和迷信往往會蒙蔽人們的心智,一麵活活害死那些無辜的孩子,一麵卻又指望他們死後能保佑建築的安寧穩定,這種奇思怪想的理論隻怕是沒有多少正常人能夠理解的。

而李守信就正是采用了這種殘忍的方法,但他卻比那些愚昧者略懂一些風水常識,將所謂的“生樁”作為了布局中的“煞源”。

“先別生氣,等這事完了,咱們找那個李守信好好樂樂去。”林嶽破天荒地安慰起莫炎來。

車子停在了旅店門口,莫炎看了林嶽一眼,右手伸向他的麵前:“一言為定。”

…………

警局內,會客室。

“這……這太令人發指了!”一名佩戴著高級警銜的男子拍案而起,麵前的桌上擺放著一些七寸照片,照片裏是幾根碎裂的水泥柱特寫,殘亂的碎塊中露出半截幹癟的孩童屍身。

“馬上通知所有警員,緊急集合!”那男子高聲命令道,身邊的警員敬了個禮,一陣風地消失在門外的走廊上。

“這隻是其中一處的證據樣本。”坐在桌子對麵的年輕警官說道,“要取證他承建的所有建築,隻怕需要不少時間。”

“韓笑同誌,謝謝你的提醒和配合。”那男子上前握住年輕警官的手道,“取證上不必擔心,我們警局的效率是一流的!”

“張局,您客氣了。”年輕警官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我隻是盡自己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