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棺 井 葬 屋

計劃進行後的第三天,李守信方麵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我們如法炮製地轉戰了兩個小區,每到一處都給那裏的銷售管理人員留下了高調的印象。按理這樣的信息會很快地傳達到李守信的耳朵裏,以常理推算,他應該開始著手處理小區的煞源了。但奇怪的是,不論我們從何種途徑都窺覷不到對方的行動,就連李守信本人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莫非是我們高估了他,這家夥見事情敗露便卷著家財逃之夭夭了?

“再這麽下去,早晚要出事。”林嶽瞥著車窗外的樓宇道,“就衝那些打了蔫兒的植物,不出三天,煞氣一準兒發作。”

“已經出事了。”莫炎冷漠地盯著遠處道,“難怪找不到李守信。”

伴隨著刺耳的警笛聲,幾輛警車呼嘯著衝進了小區……

…………

“也許是謠傳。”我滾動著網頁道,“現在的網絡信息真假難辨,輕易不可信。”

“論壇發帖的人自稱是李守信公司的職員,專程上來爆料。”暉兒沉思道,“點擊回複率極高,一小時內被設為頭條,似乎不像是謠言。”

“城市新聞網也開始相關轉載了。”S在電腦上飛快地操作著,“十分鍾後電視台有專訪。”

查找李守信相關信息的時候,暉兒無意間在城市的房地產論壇上看到了一則爆料帖,說是李守信涉嫌惡性邪教案件被警方秘密拘捕,市局出動了大量警力前往李守信公司承建的各個小區進行調查取證。

警方又是怎麽得知李守信的所作所為的呢?難道那幾個小區裏的銷售人員見到異狀,怕惹禍上身,暗地舉報了李守信?可他們並不知道水泥柱中埋藏的是什麽,又怎麽能提供給警方有力的線索呢?

疑問中,電視上出現了熱線新聞播報,一個滿臉精幹的記者出現在了鏡頭上,身後是一片小區建築,周圍停著數輛警車,不少警員正在一邊忙碌著。

“……現在警方正在調查取證,據可靠消息,此案涉及數十餘名幼童的慘死,其數量之大,犯罪手法之惡劣實屬罕見。”記者慷慨激揚地在鏡頭前不住左右指點著,鏡頭忽地一轉,畫麵內出現一名佩戴高級警銜的男子,那記者立即快步趕上不住詢問起來。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那名警官威嚴地擺了擺手,轉身急衝衝地走開。

“請問本案……”記者不折不撓地緊跟而上,急速的問話卻突地停頓在了那裏。

兩名警員抬著一個塑布覆蓋的東西走來,側邊露出一條灰黑的東西,那是……孩子幹癟的手臂!

一隻大手擋在了鏡頭前,遮去了那條手臂,也掩去了記者慘白的臉龐。

…………

“這下倒也省事了。”林嶽愜意地伸了個攔腰,“警察辦起事兒來可是動作麻利的很,照這架勢,一天就搞定了。”

“警察來的也太巧了,簡直就像是算準了似的。”暉兒搖頭道,“會不會有人暗中在幫我們?”

“的確幫了一把,不過這用心就很難說了。”耿婆笑道,“總算也沒白忙活,咱們該去對付對付那塊大骨頭了。”

“骨頭不但大,還很硬。”莫炎幽然道,“但願我們能啃得動。”

“嗐,沒事兒,咱用的是藍天六必治。”林嶽貧道。

屋內響起一陣大笑。

…………

如果說李守信建造的小區中居住的是社會中層階級的話,那麽眼前這三座井字樓裏的居民便是社會的底層階級。冰冷灰暗的水泥外牆上滿是斑駁的水漬和風化斑,鏽蝕的鋼窗襯著殘破的玻璃,像是一張張噬人的怪嘴,饑餓地等待著獵物落入口中。

這三座樓建造的很奇怪,四麵樓體圍砌作一個方形,正中留出一道仿佛深井般的空間,樓體交界處略略延長,留出了一部分無用的鋼筋混凝土結構。

S告訴我們,這是早期建築中的一個承重設計,為的是均衡整座樓的自重,由於那個時代在高樓建造上技術與材料都不成熟,因此必須采用這樣的設計。隻是如此一來,樓體圍砌的中空部分便大大浪費了空間,同時也造成了內圍單元的暗室效應,大多居住在內圍的住戶都會有間“小黑屋”。

不但如此,大樓的“井”裏日積月累地丟棄著不少的廢物和垃圾,雖然會有些好心人時常清理,但這也隻是杯水車薪而已。因此,一到三樓的住戶全部都將靠“井”的窗戶封死,索性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建築構造上來說,這屬於技術落後,設計施工不合理。可好歹也算是個安身之所,對於那些囊中羞澀,購買不起再好些房子的人們而言,也隻能暫居在此。畢竟人的適應能力是非常,如果等到了市政動遷,興許還能改善到更好的房子。

但從風水堪輿角度而言,即便是露宿街頭也好過待在這裏,因為這三座井字樓根本就不應該是活人待的地方。

早先從S和林嶽拍攝的圖片來看,充其量隻是了解了樓體格局,至於方位和氣脈走向則是渾然不清。對於風水格局林嶽並不精通,以布蔭一派的能力而言,他們多數是從周邊的植物生態環境來斷定風水的優劣,可井字樓附近除去數棵幾近枯死的老樹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稱之為植物的東西。

莫炎則不同,異常靈敏的嗅覺告訴他,這裏的氣脈格局非同一般,如此龐大的陰霾煞氣出現在人們聚居的樓宇間,其中必定有所古怪。循著氣息他找到了“戴孝狗”和“奔喪貓”,並發現其數量的可觀,由此判斷出井字樓的格局是有人故意設計的。

其實,單從外表格局來看,這三座井字樓屬於“陽宅陰局”,即是將墓穴葬地的格局轉用到了人們的正常居所上。

假如在一座墓室內看到類似的布局,這應該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局勢,古代風水學說認為,“屍屬陰,得陰霾之氣而滋生,上得鬥煞星華之光,中居六儀匯陰之澤,下通冥河地脈之氣,其身自養,乘生氣而自萌。”也即是說,埋葬在這種格局下的屍身可以充分享受到葬地間的氣脈,以陰氣滋養,傳承後世福澤。

可那是給屍體用的格局,放到活人身上,豈不是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嗎?

古時的風水堪輿界存在著這麽一批人,他們認為風水的奧妙變化是可以不徇常理而為的,越是凶險的格局其本身也具備著極大的改造功能。這種理論依據有點類似中醫藥理上所謂的“以毒攻毒”,當麵遇到某些險惡棘手的事件時,通常便采用更為險惡的格局去對衝應付,以期達到“負負得正”的效果。

“陽宅陰局”便是這些人的“傑作”,若事主自身運勢不濟,生辰命格凶險,亦或是所處區域極為不利但又無力搬離該地,他們便會依此方法布設。

首先將陽宅的三處封閉,唯獨留下一麵背陽的方位開設門窗,窗框離地三尺,窗格為六,稱為“六儀匯陰”,目的是將區域內的陰氣導入陽宅。

接著在屋內陰煞位掘一口深井,有沒有水無所謂,關鍵是用以接通陰煞位的地氣,井內投入活殺的黑狗黑貓各一隻,並以青石鋪蓋,稱為“冥井”。

最後,在屋頂的鬥煞位開一天窗,使得北鬥星光的走向剛好與“冥井”相接,對應屋子的六格窗走向,讓這三處氣息匯聚在同一點上,並依據這個方位將屋子主人的床位擺設在此。風水堪輿的星鬥學說中,北鬥七星自身具備一定的煞氣,而窗向北鬥便是“鬥煞入宮”。

這種做法在一定時間內的確能起到相當的作用,但正如中醫藥理上另一句名言所說的那樣――“治標不治本”。

對於那些特殊情況下的事主而言,陽宅陰局所聚集的陰霾之氣可以衝去他們身上不利的氣息,以此達到平衡。但人畢竟不能與生生不息的自然力量相提並論。在抵消了不利氣息的同時,大量滋生的陰霾之氣對人體開始產生作用。久而久之,這些陰霾之氣將人體內的陽氣逼出,從而導致人們頻頻產生病痛甚至死亡。

正如某些以毒攻毒的失敗例子一樣,人體內的毒素一旦與外界的毒性藥物達到平衡,那麽多餘的毒性藥物便開始侵害人體,如果醫生此時不停止用藥,病人就會死於藥物中毒。

可惜的是,陽宅陰局這帖藥是長期有效,永不停止的。

當然,如果隻是簡單的陽宅陰局,還不足以讓我們如此震驚,甚至連耿婆這樣的修為也不禁驚愕於形。

“棺井?!”耿婆望著樓宇中空出的部分,眉頭緊鎖了起來。

我們爬上了其中一座樓宇的頂部,從房頂向中間的“井”底望去,烏黑陰森的空間中蓬然聚集著大量的陰氣。可奇怪的是,那些陰氣並沒有在陽光下消散,而是凝成一團,不斷地被引入地下某處。

“夷人奇俗,得堪輿之奧妙,遇族人亡故,則尋背陰之處,掘一深井,取六尺巨壇,納其屍身,置於井中,曰‘衝天葬’。”耿婆幽然道,“這種葬法一直流傳在雲南一帶,那深井被人稱為‘棺井’。”

“又曰‘噬氣井’。”莫炎若有所思地看著樓宇的中央,“納陰陽之氣入地,葬者速化。”

“哎~這打的是什麽啞謎呢?”林嶽撓頭道,“一會兒陽宅陰局,一會棺井陰井的,我聽著都迷糊了。”

“陽宅陰局製造陰霾之氣,逼迫人體陽氣外泄,同時由棺井將陰陽之氣引入地下。”我腦中迅速整理著思路,“理論上是通了,但事實上卻有個很大的漏洞。”

“這裏的人都還活著。”莫炎點頭道,“包括那些貓狗。”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暉兒和S氣喘籲籲地從樓台門口走來。

“我們在這三棟樓大致打聽了一下,住在這裏的都是貧困戶。”S平息了下呼吸道,“家裏死人的不多,但生病的不少。”

“建造的時間是在八十年代,當時都是作為分配房進住的。”暉兒補充道,“而且似乎這些住戶搬進來之後就沒有什麽發展,大多都是三四代人擠在一起。”

聽了她倆的敘述,耿婆背著手在樓台上踱起步來,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麽。眾人一下陷入了沉默,各自大腦中都在思索這奇怪的格局,猜解著其中所包含的秘密。

過了半晌,耿婆依舊沒有發聲,我亦是毫無頭緒,莫炎抬頭看了看我們,轉身衝著樓台門口走去。

“哎,你去哪兒啊?”林嶽叫道,“這都在想辦法呢,急什麽啊?”

“找不到答案就是線索不夠。”莫炎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上麵看不出,就去下麵。”

“嗯,有道理,我也去……”林嶽連趕幾步追上莫炎,兩人一齊消失在樓台的門後。

“這家夥轉性了?”S低聲嘀咕道,“以前碰到莫炎就鬥嘴,現在倒挺熱乎的。”

“嗬嗬,怎麽了S?”暉兒小聲笑道,“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切,要真斷背了,我出錢給他倆辦喜事。”S瞪大了丹鳳眼,滿臉不屑道。

…………

“現在進行下一步計劃有些操之過急了。”莫曹遞過一杯茶,一隻金毛猴子搖擺著走近茶杯,雙爪端起慢慢品了起來。

“你是擔心他們無法參透井字樓的奧妙?”高大男子微微笑道,“亦或是你擔心他們過早的知道我們的用意?”

“都不是。”莫曹斟滿了麵前的茶杯,“我是擔心他們達不到您的要求。”

金毛猴子似乎也能品出茶中的妙趣,正在那裏愜意地呲牙,臉上露出了與人相仿的得意笑容。

“哈哈……”高大男子爽朗地笑了起來,“莫曹,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論才智論氣度你絕不在我之下。”

“風爺說笑了,莫曹不敢與您相提並論。”莫曹端起茶杯恭謹道,“自古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何況風爺於我有再造之恩。”

“如果別人這麽說,我會認為是故作姿態,但你不同。”高大男子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眼裏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你是真的謙遜。所以,你很可怕。”

“在您麵前,任何的故作姿態都是徒勞的。”莫曹麵不改色地為他斟上茶水,轉而將金毛猴子的茶杯也注滿。

“如果三十年前你這麽說,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目光逐漸柔和,高大男子的幽然歎道,“不過,現在我反而應該更加重用你,這世上的人才已經不多了。”

金毛猴子正端起茶杯想要品茶,聽到高大男子如是說,不由連連點起頭來。

“說到人才,王亦凡應該也算一個。”莫曹微笑著呡了口茶,“可惜……”

“可惜我永遠不可能用他。”高大男子撫mo著金毛猴子的背脊道,“隻能利用他。”

“能被您利用,是他的造化。”莫曹起身道,“這世上值得利用的人也已經不多了。”

“你可以照自己的想法繼續,但必須盡快。”高大男子緩緩靠在了沙發背上,“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莫曹無聲地欠了欠身,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一邊正自顧品茶的金毛猴子抬起頭,靜靜地望著高大男子,那眼神竟是有些憂鬱。

…………

“明白就好,記得穩妥保管這東西。”莫曹笑了笑,“從現在起,它就是你的命。”

“是,師父。”韓笑雙手捧過一個精致的錦囊,手下幾個翻動,尺許見方的錦囊變魔術般地藏入了警服內,從表麵看去竟沒有一絲突起的痕跡。

“肩上的傷好些了吧?”莫曹轉身望向窗外,淡淡道,“你心裏一定很恨我。”

“韓笑不敢,傷口已好的差不多了。”韓笑畢恭畢敬地站直了身板,“師父責罰的對。”

莫曹沒有回頭,無聲地擺了擺手,韓笑衝著他的背影微一躬身,轉頭走出了房間。

“莫炎一定也很恨我……”夕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屋內,一片淡淡的紅色映上了莫曹的臉頰和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