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怡也聽說了此次魔主會邀請不少其他勢力的高手一起進入大澤,所以對已經有客人到來的事並不奇怪,不過也並不感興趣。原本想直接回客房,但王文則此刻隻一心想把水攪渾,哪能輕易放過她們,就說客堂裏的那幾個客人很有名,說不定她們也認識呢。他這樣一說,倒是引起了冰怡和蘭姨的興趣,而且蘭姨忽然想,能夠被魔主邀請上船的,大概都是邪道上的朋友,她們既身為邪道三足之一鬼道聖宗的重要人物,倒不能對這些邪道上的朋友太怠慢。想到這裏,她也跟著勸說冰怡去和那些客人見個麵。

冰怡本有些不情願,但她一向很聽蘭姨的話,便還是決定去。

王文則心裏暗喜之餘卻也頗感愧疚,畢竟他很清楚這兩方人見麵會是什麽情況,不過正是要有衝突,他才能把水攪渾。至於以後主上怪罪下來,他大可以裝傻說自己孤陋寡聞,才疏學淺瞎了眼,對正邪兩道的勢力分不清楚,以此推脫了事,料來主上也不可能把他這小小凡人怎麽樣。這樣想以後,他心裏頗安,神情也變得更自然。

冰怡和蘭姨並沒有多想,徑直走進客堂。

當她們出現在客堂裏的那一瞬間。

整個客堂裏霎時一靜,時間也仿佛凝固了。

“是你!”

“是你!”

一男一女兩個驚訝之聲,幾乎同時響起。

颺羽簡直下意識地站起來,驚喜叫道:“冰怡……”

冰怡臉上原本也是驚喜,但是轉瞬間想到了什麽,神情頓時冷了下來,甚至有些高傲和不屑。

颺羽被她這樣的反應驚得一窒,不過也因此忽然清醒,暗罵自己真的是昏了頭,眼下師父和師叔就在一旁,他們向來正邪觀念分明,與邪道勢不兩立。而自己卻公然與邪道千金小姐相認,這豈不是找死?心念電轉間,他已是冷汗涔涔,心裏不住地祈禱師父和師叔不認識她們。忽然又想起詹雨薇是認識冰怡的,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向她看去,正打算向她做一個暗示。卻見詹雨薇神情黯然地低下了頭,反倒讓他一怔。

這時,靖龍發話問道:“小羽,她們是誰?你怎不介紹給師父師叔認識?”

原來師父和師叔並不認識冰怡她們,颺羽心裏頓時一定。他沒察覺到,靖龍和靖昱的神色中分明帶著一絲警覺,似乎已有所猜測。

颺羽連忙向冰怡和蘭姨使了一個眼神,似乎要她們別說出自己的身份。不過對他使的眼神,冰怡和蘭姨都反應冷淡,冰怡的神情中甚至帶著一絲不屑。這使得颺羽看得大為疑惑,暗想那天和冰怡分別時,明明兩人還有說有笑,怎麽幾天不見,她就把自己看得比陌生人還不如了?

但是已不容他多想,此刻聽靖龍催促道:“怎麽,小羽,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麽?”語氣中已帶了一分嚴厲質問之意。

颺羽慌忙恭敬應聲道:“不,師父,靖昱師叔,我來給你們介紹,她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冰怡打斷了。她清悅好聽的聲音道:“不用你介紹,我自己來說。”

颺羽不由得又是一窒,愕然而不解地看著冰怡。

冰怡看著他這樣子,突然有些不忍心,但轉而想到那天的場景,頓時又狠下心,冷笑一聲,微微倨傲地說道:“小女子乃是鬼道聖宗千金,鬼王之女——冰怡,這位是聖宗大長老,我的蘭姨。”

冰怡的話,讓颺羽聽得渾身一震,心裏駭然,麵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冰怡看著他慘淡的樣子,心裏有一種報複的快意,不過這快意卻裹挾著苦澀。

不僅颺羽,其實蘭姨也吃了一驚,走進客堂以來,她很快看清了這裏的情勢,知道這裏全都是靖靈教中人之後,原本並不打算暴露身份,想要隨便敷衍過去。卻沒想到一下子全讓冰怡一句話抖個幹淨,簡直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冰怡原以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應該會得到蘭姨的嘉許,下意識的看向她,卻沒想到她的神情顯得很複雜,不由得一怔。

聽冰怡直接擺出了自己身份,靖龍和靖昱吃驚過後,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旋即隻聽靖龍寒聲冷笑道:“還真是狹路相逢啊,自古以來,便是正邪不兩立。我靖靈教身為天下正道之首,遇到你們邪道,豈能不給天下正道做出表率!”說話間,靖龍竟是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身上氣勢湧出,神色嚴厲,威風凜凜。

靖昱也騰一下站起來,理直氣壯,義正辭嚴道:“誅邪衛道,向來是我們正道之人的本分!你們這些邪道,平日裏壞事做盡,傷天害理,今天,就讓我們靖靈教為天下芸芸眾生除去你們這兩個邪道禍害!”

霎時間,他身上也是氣勢暴漲,殺氣凜凜。

與之同時,為了證明自己是和師父師叔站在一邊的,高陽也立時站了起來。詹雨薇也站了起來,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身上全無要打架的氣勢。

靖靈教一邊,就隻剩下颺羽一個人還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此刻他的心裏萬分矛盾,原本他是靖靈教弟子,理應毫不猶豫地站起來助陣,但他又和冰怡、蘭姨相交非淺,又怎麽可能一下子對她們翻臉無情,拔劍相向?

他一心想要兩麵都要兼顧,結果猶豫的後果是把兩邊都得罪了。他沒有及時響應師父師叔的號召,已經得罪了靖靈教這邊。而表麵上他似乎是因為冰怡她們才如此,但是她們此刻卻對他的這種示好十分不屑。

雖然剛才的一切已經顯示颺羽和這兩個邪道女子關係不淺,但靖昱原本以為颺羽在師父師叔麵前能夠有所悔悟,迷途知返,知錯就改,哪想到他現在竟是如此猶豫不定,竟像是對他們向來看重的正邪觀念不以為然,他簡直已經氣得懶得說什麽了,隻是斜睨著颺羽,冷笑不已。當然,最痛心的莫過於靖龍,他乃是颺羽的授業恩師,颺羽現在知錯不改,他自然最傷心,而且有責任訓導他,他看著颺羽,痛聲喝斥道:“大膽孽徒,難道還不知悔改麽?”

被師父的威嚴震懾,颺羽立時站了起來,慌忙恭敬應聲道:“是,師父,徒兒知錯。”

看他隻是低頭垂首,全無與邪道決一死戰的鬥誌,哪有一點知錯的覺悟?靖昱看得搖了搖頭,大概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信心。

靖龍氣得臉色鐵青,喝聲道:“你既然知錯,為何不改?”

聽著師父的怒喝聲,颺羽身子不由一顫,但是他的話,卻讓他聽得滿心疑惑,暗忖道:師父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不改了?我已經改了啊!

“師父,徒兒不明白您的意思。”颺羽想來想去,想不到從哪裏改,不由頹然出聲道。

靖昱聽得冷笑,高陽看得幸災樂禍,靖龍氣得說不出話來。詹雨薇卻是一下子明白了,見颺羽還迷惑的樣子,有心幫助他,向他使了幾個眼神,但是颺羽卻沒有看見,這使得她滿心著急,卻又不能直接說話幫他,簡直有些無可奈何。

而兩位邪道的主角冰怡和蘭姨,聽了剛才靖龍和靖昱那一番自以為是,簡單粗暴,蠻不講理的話後,簡直是第一次時間就放棄了和他們爭辯的打算,原本她倆已做好了和他們戰鬥的準備,卻沒想到,戰鬥還沒開始,他們自家人之間先鬧起了矛盾,這使得兩人看得錯愕無比。

而看著颺羽被師父連番喝斥,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冰怡看得很快意,她想,誰讓他對我不好?現在他被自家師父罵,簡直是活該!不過心裏雖是這樣想,但她總覺得自己得到的快意顯得有些苦澀和空虛。

颺羽見師父已氣得說不出話了,心裏又是大震,心念電轉間,忽然醒悟道:難道師父是要我現在立刻就和冰怡、蘭姨劃清界線、拔劍相向?他說的知錯不改,是指這個麽?

霎時一片苦澀湧上他心頭,想起那時他在黑風山時和冰怡做的那個約定,他們約定以後狹路相逢,戰場上相見,一定不要彼此為敵。當然他就隱隱意識到那會很艱難,因為這個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不過當時並沒有太放心上,直到此刻,他才真切體會到這種矛盾掙紮的苦楚。也許為了向師父認錯,自己應該立刻拔出劍,堅定不移地指向冰怡。但是這一點,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徹底陷入掙紮中,臉上神色不停變換,頹然又無力的樣子。

靖龍看著他這樣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簡直憤怒得咳喘起來,臉色嚴厲得紅漲,痛心怒斥道:“颺羽,難道你真的要把為師的臉丟光?”

颺羽渾身劇震,忽地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心裏矛盾痛苦,澀聲問:“師父,徒兒該怎麽做?”

靖昱終於忍不住喝道:“颺羽師侄,誅邪衛道乃是我們正道之人的本分,現在兩個邪道就站在你麵前,你該怎麽做,難道還要師父師叔教你不成?”

“師父師叔,難道邪道之人就全都該殺麽?”第一次,颺羽向他們向來秉持的正邪觀念提出了質疑。

靖龍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蠢話,痛心搖頭。

靖昱以教訓的口吻,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我輩正道修士誌願,便是執三尺青鋒,誅邪衛道,弘揚正氣,守護太平!自古以來,邪道之人便是為非作歹,傷天害理,荼毒天下,難道不該殺?誅邪務盡,當然是要把全部邪道全殺光!若都像你這般猶豫不定,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天下哪還有我們正道立足之地,早被歪門邪道全屠滅了!颺羽師侄,你身為我靖靈教天才弟子,天知道你腦袋裏想的什麽,竟會問出這樣愚不可及的問題,當真讓我這個做師叔的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