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說,“想好名字了嗎?孩子取什麽名字?哎對了,之前說好的孩子出生之後要認我當幹爸的你可不能反悔了啊!”

我笑著說,“幹爸一定讓你當,小名想好了,姐姐叫樂樂,弟弟叫童童,希望他們可以快快樂樂長大,永遠保持童心……”

我歎了一口氣,“我不想以後我的孩子像他們的媽媽一樣傻,一次次地被傷害,他們可以一輩子平凡,我隻希望他們以後能夠幸福就好。”

秦越哈哈一笑說,“肯定會的,樂樂和童童可是有幹爹的人!一般有幹爹的人都不會被人欺負,你就放心吧!”

秦越雖然說了幫我聯係更好的醫生,而且在孩子滿月之後就直接利用家裏的關係將我轉到了濱海的軍區醫院,甚至欺騙他爺爺說樂樂和童童是他的私生子,最後從國外弄來了一個美國留學的心內科博士後醫生。

當時我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我雖然心中一直很不安,但也和秦越的想法差不多,我也覺得那個醫院裏的醫生是在提前推卸責任,根本不可能這麽嚴重,孩子還是有可能救活的。

那個時候孩子已經四個月大,又快要到了一年一度的聖誕節,樂樂已經會發出笑聲了,隻是這個小魔頭不高興的時候能弄得我和秦越兩個人身心疲憊。

而童童因為身體的緣故發育並不好,明顯地比他的姐姐小了一圈,和小姐姐完全是兩個極端,整日隻是安安靜靜地睡著,大部分時間都是在ICU裏隔離。

每天看著他身上插著的管子我覺得心如刀割都無法形容我的痛苦。

但以童童的病症,四個月大的孩子根本不能承受長時間的心髒外科手術,即便有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也束手無策,暫時隻能靠藥物治療。

大部分時間他是和外界隔離的,我隻能站在玻璃門外麵看看他。

那天是平安夜的前一天中午,樓道裏突然響起了警報,我摟著已經四個月的樂樂在病房裏午睡,一下子被警報聲驚醒,然後就聽到外麵走廊裏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我心中莫名地開始恐慌,連樂樂地沒抱,鞋子都沒穿就往外跑。

跑出去之後就發現那些護士和醫生果然是去了童童的監護室。

我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我扭頭就看到秦越正站在我旁邊。

我如同找到主心骨了一樣渾身顫抖地抓住他的手說,“他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他麵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扶著我往前走,但我的雙腿已經軟了,根本沒辦法走路,他就半摟半抱地抱我拖到重症監護室外麵坐下。

我靠在椅背上,秦越在旁邊支撐著我,那一刻真的是腦子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我甚至開始祈求佛祖,如果上天讓我的孩子活下來,我寧願折壽十年。

可是佛祖終究是沒有對我垂憐,醫生走出來告訴我說,他們已經盡力了。

我機械地看著他說,“什麽叫你們盡力了?你在說什麽?你們不去救我兒子跑出來做什麽?”

醫生歎了口氣,看了看秦越又看了看我,“節哀順變吧。”

我搖了搖頭,“你的話我聽不懂,”我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重症病房裏。

裏麵的護士正在整理搶救之後的殘局,見到我進來之後都露出憐憫的目光,然

後紛紛給我讓開路,露出了**那個小小的身體。

童童身上的管子已經都被取下來了,小身體上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除了渾身上下蒙著的那一層灰色霧氣之外,這小人兒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他出生了這麽長時間我其實一直沒有好好看過他,他現在就靜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好安靜,不哭也不鬧,不像他的姐姐那樣活力十足,小腦袋微微偏向一側,兩隻小手還握成拳頭,其中一個拳頭放在臉側,另一隻放在肚子旁邊。

我輕輕碰了碰他的小手,很柔軟,還殘留著體溫,卻有些偏涼,可是那一刻我卻感覺仿佛碰到了一塊寒冰,一股寒流順著我的指尖傳遞到心髒,我的手不由哆嗦了一下離開他的身體。

“你們怎麽這麽不小心?”我看了看他因為搶救之後還**在外的身體,生怕吵醒了他,輕輕說,“他還這麽小你們怎麽能不給他蓋被子呢?”

我將臉湊過去,在他的額頭上挨了一下,更覺得那種涼意沁入骨髓,我心中有些慌張,又去摸他滑滑嫩嫩的小臉,然後拉過旁邊的手術單蓋在他的身上將他緊緊裹在裏麵,可是卻沒有絲毫效果,他的體溫越來越涼。

我驚慌失措地拉住旁邊的護士,“他怎麽這麽涼?你們為什麽不給他蓋被子?你快點幫幫我把我給他準備的那個小被子拿來,和他小姐姐身上那個一樣的小被子,還有小衣服,也他姐姐的一樣,是天藍色的,求求你快點幫我拿來,一會兒他就要凍醒了,快去把他的小被子拿來!”

那個護士和旁邊的人麵麵相覷,然後一臉為難地看著我說,“還請節哀,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而且你還有女兒啊……”

我猛地推開她,朝著她大吼一聲,“你胡說什麽!我讓你去拿被子你囉嗦什麽!被子——”

旁邊的另外一個護士輕輕搖了搖頭,很快有人遞過來一條被子,我正想伸手接過,秦越突然從身後伸手將我的被子奪走,掰著我的肩膀麵對著他,把我晃了晃大聲說:“薛琳!你清醒一點!你睜開眼睛看清楚,孩子死了!你聽到沒有?孩子已經死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感覺聽不懂他說的話,隨後他稍稍放低了聲音說,“接受現實吧,別忘了,你還有樂樂呢……”

我整個人一哆嗦,猛地站直了身體一把將他推得踉蹌了兩步,厲聲說,“你胡說!他隻是睡著了!”

我環視滿屋的人緩緩後退,一直到了床邊,然後回首看到**已經渾身發青的童童,眼前一片通紅,腦子裏一陣劇痛,我捂住腦袋驚叫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倒,然後就墜入無邊的黑暗。

我想到waiting裏那位麵色蒼白的莫總問我的話,她問我信命嗎?我當時似乎說的是不信命,在法國的時候偶遇的那個叫賀澤的男人也問過我信命嗎,我也是不信,可是現在我似乎是要開始信了。

我天生命不好,佛家有偈語,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悲哉六識,沉淪八苦,我覺得我都已經嚐夠了,那是不是我就能夠安穩幸福地過完下半生了?我不確定。

但我隻知道,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從前的任何一件痛苦的經曆如果再讓我經曆一遍,我都不會再有活下去的勇氣。

不對,我現在已經不想再去麵對那些痛苦了,我本來以為離開陸青成會

是我的新生,但童童的死讓我徹徹底底地陷入絕路。

我不願意相信,為什麽他會這麽輕易就離開了我,我還沒來得及愛他,他還沒睜幾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死神卻已經降臨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想著,如果他能活過來,我寧願代替他去死。

可是老天終究不收我,卻把他收走了。

我沉在朦朧中不想去麵對這個現實,想要遠離所有不開心的事情,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白茫茫一片讓我覺得整個世界好溫暖,沒有那麽多煩心事,真好。

不過旁邊似乎一直有人在對我說話,剛開始的時候我總是不停地尋找大聲地呼喊是誰,但怎麽也找不到,到後來我也漸漸習慣了周圍不斷的說話聲,似乎還有小孩兒的哭鬧聲,還有孩子在叫“媽媽”。

我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隻想逃避得更遠,童童已經離我而去了,誰還叫我媽媽呢?我一點也不想聽。

我將自己徹底封閉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獨自回憶著過去所有的點點滴滴,從宋子揚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後開始,我看著他和薛璐恩愛,看著他對我的客氣疏遠,我和他結婚,我們互相折磨,再後來我遇到陸青成,還有和他那一番傷筋錯骨的糾葛,將這全部回憶了一遍之後我有些茫然,我折騰了那麽久些,不過把自己的一顆心折騰得千瘡百孔,到最後卻什麽也沒有得到……

我在一片混沌中朦朦朧朧地過了好久,但又好像是沒多久,有一天我感覺到臉上落下了一個冰冰涼涼的吻,然後有一個小人兒摟住我的脖子爬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耳旁大聲叫了我一聲,“媽媽——”

我心頭劇烈一顫,喃喃地叫了一聲“童童……”

然後眼前的迷霧終於緩緩散開,我的視線也逐漸開始清晰,於是我的視野裏就出現了一個小人兒,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身上穿了一條可愛的粉紅色小裙子,頭發上戴了一款同色的粉色發卡。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視線終於和這個小女孩兒對上,她對著我笑了笑,圓圓的眼睛變成了彎月,短小的手臂又往上攀了攀,奶聲奶氣又吃力地叫了一聲,“媽媽——”

我混沌了許久的腦子終於逐漸反應過來,抖著嗓子聲音嘶啞地叫了一聲,“樂……樂……”隨後眼淚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背後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是秦越的聲音遲疑著叫了我一聲,“薛琳?”

我從小女孩兒身上轉移視線,才發現現在我是在輪椅上坐著,麵前是一塊草坪,有一條牧羊犬正柔順地趴在草地上看著我。

我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僵硬的,僵著脖子扭頭看向身後,秦越卻已經從後麵撲了過來蹲在我麵前,將小女孩兒從我身上抱下去,他看著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好像是比以前老了一點點,他盯著我的眼睛不確定地說,“薛琳……你好了?”

我吃力地消化著他這句話,腦子裏還有些迷蒙,暫時想不通,就把視線落在了他懷裏孩子的身上,想要伸手卻抬不起手臂,我嗓子幹澀難耐,忍著難受說,“這是樂樂嗎?她怎麽這麽大了?”

秦越呆愣了片刻,然後突然開心地大笑出來,舉起小女孩兒原地轉了一圈,大笑著說,“樂樂,你媽媽終於好了,以後媽媽也會抱樂樂了,你開心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