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店出來,已經是下午2點多了。董強說那個楊濤每天差不多這時候都在一個地方玩,他知道,於是我就跟著董強去找楊濤。楊濤在離董強家不遠的一個小村子邊的小賣店玩。現在,農村邊上的小賣店基本都是變相的賭窩,特別是到了冬季,沒有農活,隨便進一家,都有局,隻是局大局小的區別而已。

我跟著董強來到小賣店裏。櫃台前站了幾個人,三三兩兩說著話。看見董強,都問他今天家裏怎麽沒局了?董強和他們打著哈哈,帶我進了小賣店後麵的小屋。屋子裏盤了個炕,炕上炕下全是人,一個個使勁伸著脖子看炕中間的桌子。原來他們在玩悶子。

所謂悶子就是往一個缽子裏扔玉米,有點像街頭上的猜瓜子遊戲。猜瓜子的遊戲是找一個碟子,用乒乓球拍做碟蓋,莊家當著眾人的麵將瓜子(6顆以內)放到碟子裏,迅速蓋上碟蓋,讓眾人猜裏麵是幾。一開始,就有好幾個人搶著下注,還有人贏走不少的錢。漸漸的,來不少看熱鬧的也開始押錢了,剛開始還能贏點,幾把過去,就開始走黴運了。明明看見進去4顆,可一開出來怎麽就變成3顆了呢?一次次不甘心,一次次下注,不一會兒,兜裏的錢就都跑到擺攤人那裏了。我以前寫了很多街邊的騙局,那些人就是利用人們的貪心和自以為是騙錢的,那猜瓜子的攤主手心裏都藏著“瓜子”,一般人不易發現。貓膩就在乒乓球拍上,事先在裏麵挖個洞,放入小磁鐵,需要作弊的時候,打開隔板,將塗有鐵粉的那顆瓜子吸進去,隔板蓋上,4顆就變3顆了。這麽跟人家賭,那錢還不都泥牛入海了?

他們的局和玩猜瓜子的原理一樣,隻是用玉米粒替換了瓜子。莊家用三根手指頭捏一些玉米,最多5顆,使勁摔進缽子裏。玉米粒在缽子裏跳來跳去,有的可能會彈出來。莊家要趁著人沒看清裏麵剩了幾個,迅速用硬紙殼蓋上,然後讓大家猜裏麵還有幾粒。在缽子前,有一張紙,紙上畫有五塊押錢的區域,押一賠一。我一看,這個玩法怪啊,以前還真沒玩過。會算概率的人肯定不玩這個,五家分別都是押一賠一,誰玩誰是傻子。

但是,從扔玉米到蓋上蓋,有一個時間差,這個時間差足以讓很多自以為眼快過莊家動作的人充滿自信地下注。押錢的人圍在桌子邊,能夠清楚地看到缽子、玉米、莊家的手、作為蓋子的硬紙殼。外圍也站了很多人,都是看熱鬧的。再看桌上、炕上到處是蹦出來的玉米粒。外圍的人看到別人贏錢了,都有躍躍欲試押兩把的意思。但是終歸還是看熱鬧的多,真正在玩的也就那麽四五個人。其中有一個留著小胡子的胖子,嗓門最大,最能叫喚。董強衝他努努嘴,告訴我,他就是楊濤。

楊濤押得不大,基本200或300押一下。大部分時間裏,有很多人能夠押中。對莊家來說,一家贏四家輸,怎麽都能盈利的。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傻瓜賭法,確實夠雷人的。有一把很有意思,莊家蓋蓋子動作慢了,我明明白白看到蓋蓋子時裏麵就剩3粒玉米。不但我看得清楚,楊濤看得也很清楚。因為我在楊濤的正後麵,我倆的視線角度是一樣的。莊家讓大家下注,楊濤激動得不行了,斷定裏麵就是3粒,好像是害怕裏麵的3粒玉米跑了,他連忙一手按住莊家蓋缽子的硬紙殼,另一手從懷裏掏出一疊錢來。他大概以為穩贏了,怕押晚了人家不帶他似的,數都沒數,就把那一疊錢都押在3上麵。

看那厚度,大概有3000左右,估計他腰包裏就這些錢了,要是還有的話可能都會押上去。他信心十足,覺得3000不夠押,還從邊上一個哥們兒的手裏搶過來押在3上麵,解釋說:“這把你別押了,錢先拿給我用。”他和那人應該很熟,那個人沒有異議,但是提醒他說:“老楊,你悠著點押啊,你怎麽也得看準了啊。悠著點,悠著點。”從那個人的角度看,大概不能確定裏麵是個幾。楊濤連連擺手,不讓那個人說,仿佛怕別人跟著他押似的,說:“生不生孩子就這一手,我認了。”那意思是這一把他押定了這個3。我也看得很清楚,也認定是個3,但是叫我押錢,我可不幹,我還沒搞明白什麽狀況呢。

莊家等大家都押好錢,就問:“再有沒有押的?沒有我開了啊。”說著話把紙殼拿開,裏麵有4粒玉米。怎麽變成4粒了?當時我隻顧

看楊濤的表情,沒注意莊家的動作。我判斷,莊家應該是在開寶的時候做了手腳,從缽子口拿硬紙殼的環節他有小動作。我來這裏是為了釣楊濤,不是撿漏的,我想通過他在賭桌上的表現來看他是什麽樣的人,然後對症下藥,好給他下個套。

楊濤一看開出來個4,不住拍著桌子,質問道:“明明是3個,怎麽成4個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莊家接著他的話說:“明明的事多了去了。怎麽?你有問題嗎?”

楊濤不再搭話,起身離開桌子,站一邊看熱鬧,看樣子是不想玩了。他的臉上滿是狐疑和不解,但是沒有失望。我看得很真切,楊濤算是精明人,懂得適時罷手,不會胡攪蠻纏。看來要釣他確實有點難度,單憑董強和他的親戚關係,未必能說動他。

賭局還在繼續,我看看董強,再看看楊濤,忽然有了主意,我知道該如何釣他了。主意拿定,馬上行動。我拿出錢來,使勁往前邊擠了擠,那意思是我要下注。

我手裏攥著300元,擠到最裏層,沒有馬上下注,而是做出要押錢還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別人看來我是在仔細研究下一把會出什麽,其實我眼睛餘光看著楊濤。我的目標是他,我要做樣子給他看,別是他沒在看熱鬧,那我輸了錢就冤枉大了。果然,楊濤沒在看熱鬧,和邊上人閑聊著,聽話音馬上就要走了。這邊莊家的盒子蓋上,招呼大家押錢。我沒心思看莊家扔的是幾,後續做了什麽小動作,懶得看。不能讓楊濤就這麽走了,我得讓他記住我。玩家都押好了,莊家要開了,時間緊迫,再不表現表現,就沒機會了,我大聲說:“等一下!”

楊濤正要走,聽我這麽一喊,轉回頭來。我心裏話:有門。我這一聲,其實就是叫他的嘛。我看到楊濤看了過來,繼續扯開嗓子對莊家說:“別開,我押錢,我要押你的底錢。你帶多少的?”莊家滿不在乎地說:“多大都帶,一百不嫌少,一萬不嫌多。”

楊濤看有人想撈莊家的底錢,就湊過來看熱鬧。嗬嗬,我就是等他來看呢,我得輸點進去,好給他留個印象。但是真的讓我去撈莊家的底錢,我才不幹呢,我又不是錢多燒的。我在包裏翻來翻去,翻出2000多元。說實話,再多確實舍不得。2000多元買楊濤記得我,足夠了。桌上下注的,都是二三百元的,再多就浪費了。再者說,買了印象,後麵他是否上鉤還是個大問題呢。我數都沒數,滿不在乎地把錢丟在“4”上,說:“一萬啊?那可沒帶那麽多錢。我今天出來就帶了點零花錢,都押了,我押4。”完了轉頭埋怨董強:“你怎麽不告訴我這裏有局可以玩?要知道的話,我帶點錢來玩啊。”董強反應夠快,很是配合,說:“我知道這裏有局,但是這個局怕你看不上眼啊。我想著這個局對你來說有點小了,就沒和你說。”

我自顧自和董強說著話,告訴楊濤,是董強帶我來這兒的。至於莊家怎麽開缽子,我不管,有鬼隨便搗去,我還真不想贏呢。我輸了,莊家開出來個3點。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過來安慰我,為我惋惜。也有人說我真牛,敢押這麽多錢,和楊濤有一比。我心裏冷笑:你們比個毛啊。楊濤是以為自己看得準下了3000多元,我是為了叫楊濤記得我下了2000多。我這個下的是餌,為的是釣這條魚。這點錢,我遲早要拿回來。莊家收走我的錢,我依然談笑風生,跟董強說:“輸就輸了,下回有局你記得提前說一聲呀。”董強應承著。楊濤一旁看著,我知道我的目的達到了,他應該是能記得住我的。

楊濤看完這一把就要走。我過去拍拍董強的肩膀說:“不玩了,今天也沒帶錢。走,咱倆找地方敗敗火去,明天拿錢來玩幾把。”

董強也做出和我很鐵的樣子說:“就去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吧,那裏真不錯。”

我說:“咱哥倆,你說去哪兒咱就去哪兒,一點問題也沒有。”說著話,我倆勾肩搭背,跟楊濤前後腳出了小賣店。

出門,沿著村裏的小路走了一陣,董強想上去和楊濤打招呼,被我拽住。董強過去,就是我們主動上前攀談,雖然我心裏急不可耐地想把楊濤拉上賭局,行動上卻急不得。我得裝出很有派頭很矜持的樣子,最好讓他自己跳進來。

我們和楊濤保持著五六步的距離,

邊走邊說。董強一個勁奉承我。我呢,也做出很受用的樣子。我們沿著村邊的小路慢慢地走著,楊濤發現我們走在後頭,就停了下來。等我們過來,他主動和董強打招呼。我繼續擺譜,對他愛搭不理。楊濤似乎聽到我和董強的對話,好意勸我說:“兄弟,明天還想來玩啊?我勸你別來玩了,我懷疑他們有問題。”

我裝傻到底,問他:“能有什麽問題啊?不可能吧,你說哪兒有問題?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可拉倒吧,別說了,我不信。”說著話我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董強跟楊濤說了句回見,趕緊來追我。走了很遠,隱約聽楊濤在身後說了句:“這個傻×。”我假裝沒聽見,心裏回嘴:你才傻×呢,你媽的才是個大傻×,你爸爸是和氏璧。這樣一來,立刻覺得舒暢了好多,心情也好了起來。

晚上和三元、猛子、董強在一個飯店的小包間裏碰頭,我把我的想法和大家說了一下。我的計劃是讓董強教楊濤玩密碼色子,就說我是個凱子,讓董強說動楊濤兩人合夥來千我。我就裝個凱子上去和他們玩,先讓楊濤小小贏我幾把,把他的賭癮勾起來,然後放大點局,等楊濤對色子有百分之百信心、多大都敢押的時候,一把把他拿下。

對於勾引他上局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他總去玩悶子,如今他認為悶子局有鬼,暫時不會去了,附近沒有其他的賭局。下午我在他麵前表現出很彪的樣子,像我這樣又彪又闊綽的凱子,誰遇到都會心動。而且,我和董強給他留下我倆很熟的印象,就董強那口才,我覺得說動他來千我沒有任何問題。技術方麵,當他麵換個色子,對我來說,小菜一碟。關鍵環節是如何能讓楊濤認為這個局滴水不漏,如何才能讓楊濤帶那麽多錢來玩?因為隻有他認為能穩拿錢的局,才會帶大錢來。如何叫他一把下那麽多錢和我賭,倒是其次,這個隻要他上局了,就沒有問題。賭局上的人最好勾引了,我就不信一疊疊鈔票放他麵前他不眼紅。

董強聽了我的顧慮,連說沒有問題,他負責搞定。我們又研究了一番,編派出了合理的理由:我老三是個有錢的凱子,賭得大,還傻得很,還愛裝,不是隨便叫就去玩的。想玩可以,先亮貨,帶個一萬兩萬的我不伺候。隻有這樣的說辭,才能找機會把他的大錢給贏過來,不然人家陪我玩了一局,不再玩了,前麵為了引他下水輸出去的錢就永遠歸人家姓了,那我就真成冤大頭了。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很多呢。

除了我和董強,還需要一個群眾演員。商量了半天,選定三元的朋友。三元長得太嚇人了,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去了把人嚇跑就不妙了。猛子不會賭。大昆雖然會賭,但是社會經驗少,演這樣的局恐怕不合適。人家楊濤精明著呢,可不是大昆這種書呆子能糊弄得了的。

分工完畢以後就分手了,隨後幾天等著董強動員楊濤。我們等消息的時候感覺時間過得異常慢,也就是6天。最開始一直沒見董強來,以為被董強放了鴿子。三元沒事就去董強家找他,每次都能在他家裏找到他。董強總是答複快了快了,正在動員;或者說那邊已經活心了,再稍微等等。第六天,董強屁顛屁顛地來找我們,說:“成了,明天晚上在我家開局。”

原來,董強當天晚上就去找了楊濤。先是和楊濤一起嘮嗑,漸漸地,話題說到下午玩的悶子局上,討論了一會兒悶子局,自然而然把話題給引到了我身上。楊濤就問董強在哪裏認識這麽一個傻鳥。董強就編了一套詞,說和我是哥們兒,有錢還大方。再後來一步步說他搞了套色子,很是神奇,可以要幾打幾,還神神秘秘地演示給楊濤看。言談間透露出這個色子在自己的小局上不能用,就是用了也贏不了多少錢,這麽好的東西,拿不到大錢,真是太可惜了。董強說希望楊濤幫著找個傻子一起玩。開始楊濤也沒答應。董強也不急,連著幾天沒事就去找楊濤,最後把楊濤說活了心思,兩個人都把目標定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楊濤不放心,把色子拿回家研究了兩天,因為董強的密碼色子需要背密碼。

經過6天的努力,董強把楊濤動員成功,說好對我下手了。楊濤準備了15萬元,其中10萬是他自己的本錢,5萬是給董強做本錢擺樣子的。我們也趕緊準備本錢。

豬來了,而且是頭自以為是的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