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嫉恨如狂

大雨如注,王憐花正在雨中行走。

每次他聽見別人的哭聲,心裏就會充滿殘酷的滿足。

他喜歡聽別人哭,喜歡看別人痛苦。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小就喜歡看別人痛苦。他若瞧見別人歡樂幸福,他自己就會痛苦得受不住。

但他決不承認自己是在嫉妒別人,當然他更不會承認他自己心底實在充滿了自卑,所以才會對任何人都懷恨、嫉妒。

在這世上,他惟一最害怕的人,就是他母親。

他自己對自己說:他對母親是無比的敬愛佩服,死也不會承認,他心底實在對他母親在暗暗懷恨著。

別人都有家庭、父兄,為什麽他沒有?

別人的母親都是那麽慈祥和氣,為什麽她不?

這些問題,他在很小的時候也曾想過,但自從七歲以後,他每次想起這些問題,就會立刻將之遠遠拋卻。

他隻要見著女人,就要報複。他喜歡別人也被折磨、羞侮,而失去幸福、自尊,而自卑、自愧……他喜歡別人家庭離散,無父無母。

現在,他行走在雨中,心裏在想著周瑩瑩。他正在想,不知該如何才能使周瑩瑩終身痛苦。

他當然也想到了葉笙。

方才他冷眼旁觀,瞧見周瑩瑩對葉笙的模樣,他就知道,周瑩瑩心中還是隻有葉笙。就算周瑩瑩真的嫁給了他,也是忘不了葉笙的。

他緊握雙拳,緊咬牙齒,已被這嫉恨折磨得要發狂。

突然間,他瞧見暴雨中的林木間,似有人影閃動。他悄然掠了過去,便瞧見了獨孤傷、熊貓兒和葉笙。

他瞧見獨孤傷正要下手去殺葉笙,而“熊貓兒”竟隻是在一旁瞧著,目中甚至還充滿歡悅。

他開始有些奇怪,但瞬即就想到,這“熊貓兒”必定是別人偽裝的。他知道快活王也是少有的易容妙手,於是,他不禁突然開心了起來。

葉笙終於也上當了。

在這一瞬間,他心裏真是得意得無法形容。但葉笙此刻已是他的同伴,他自然還是去幫葉笙的。他衡量地勢,準備猝然一擊,一擊而中。

他知道在這快活林中,自己是惟一能救得了葉笙的人,除了他之外,就算有別人走過來碰上,也是無用的。

但他竟真的恰巧走來,碰上了。

他暗中搖頭,心道:“葉笙這小子,當真走運得很。”

………

隻見獨孤傷已走到葉笙麵前。

王憐花心念突然一轉:“我為何要去救葉笙?我為何要讓他走運一輩子?我為何不能讓葉笙死?葉笙死了,與我又有何關係?”

葉笙若是死了,周瑩瑩表麵上縱然沒什麽,暗中卻必定會痛苦得發狂,那豈非是一件美妙的事?

葉笙若是死了,於王夫人的計謀雖有妨礙,但那也是別人的事,和王憐花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葉笙死了,王憐花隻有開心、得意……

王憐花嘴角不禁又泛起一絲殘酷的微笑,喃喃道:“我為何要救他?我就在這裏瞧著他死,不是更好麽?”

於是,他閃入樹後,靜等著獨孤傷出手的那一刹那。

那必將是他生平最愉快的一刹那。

熊貓兒生死不明,周瑩瑩漠然不知,王夫人遠在千裏之外,金無望天涯流浪……現在,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救葉笙。

………

獨孤傷終於走到葉笙麵前,俯首下望。

葉笙隻是靜靜瞧著他,臉上依然帶著那種淡淡的懶懶的笑容。

獨孤傷緩緩道:“葉笙,你此刻還有何話說?”

葉笙淡淡一笑:“沒有話說了,隻是……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錯。”

獨孤傷道:“哦!”

葉笙道:“隻因你是我所見過的,惟一的真正惡人!你從來也不想掩飾你的狠毒殘酷,那真要比一些偽善之人好得多。”

獨孤傷冷冷一笑:“很好,瞧在你這句話上,某家給你一個痛快!”突然出手,一掌擊下。

在這一刹那間,獨孤傷的目光仍然冷漠如冰。

在這一刹那間,葉笙麵上卻有了非常奇妙的變化。然後,他便不再動了。

王憐花不覺在暗中長長鬆了一口氣。他很清楚,獨孤傷掌下決不可能再有活口,而他王憐花終於除卻了心腹之患。

龍五湖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好幹淨,好利落的一掌。”

獨孤傷漠然後退了三步,冷冷道:“你且瞧瞧這廝是否已真的氣絕了。”

龍五湖笑道:“獨孤兄掌下,還有人能活得了麽?”嘴裏雖這樣說,還是忍不住走到葉笙的屍身前,垂下頭去瞧——他想瞧瞧,葉笙死了後的麵容如何。

他想瞧瞧,葉笙死了之後,嘴角是否還能帶那懶散的微笑。

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就在這一刹那間,葉笙竟猝然而起,一掌印上了他的胸膛!他簡直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便已倒下。

在這一刹那間,他麵上的驚駭與不信,真是誰也無法形容!隻是,他自己永遠已無法瞧見自己臨死時麵容的變化。

王憐花也幾乎吃驚得叫出聲來。

葉笙明明死了,又怎會複活呢?

………

獨孤傷站在那裏,竟動也未動,目中仍是冰冰冷冷。

隻見葉笙長身一揖,微笑道:“獨孤兄弟,你會出手救我,這是我萬萬想不到的,但此情我卻是終身難忘。”

獨孤傷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於你,卻不是為了要你相謝的。”

王憐花這才明白,獨孤傷方才出手一擊,竟不是要取葉笙的性命,竟隻是解開了葉笙的穴道。但他更弄不懂了,獨孤傷為何要救葉笙?

難道這獨孤傷也是別人偽裝的?但那決不可能,那絕對不像……獨孤傷那奇特的模樣,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誰能偽裝?

葉笙心裏顯然也在這樣想。

他凝注著獨孤傷,道:“你出手相救,卻是為了什麽?”

獨孤傷冷冷道:“出手救人,難道一定要有目的?”

葉笙笑道:“其實,我隻是心中有些不解,你為什麽要出手救我?”

獨孤傷道:“某家難道救不得你?”

葉笙歎了口氣:“我自也知道,你對快活王有些不滿,但那也隻是為了我而起。我若是死了,快活王對你豈非還和昔日一樣?”

獨孤傷目光閃動,在這一瞬間,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許多複雜的變化,但他卻以仰天長笑而掩飾了。

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然好像是救錯了似的,還得受你百般盤問,這豈非是從來未見的荒唐之事?”

葉笙笑道:“我若是對你之用心懷疑不解,豈能與你相交為友?”

獨孤傷笑聲突頓,眼睛瞪著葉笙,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與我相交為友?”

葉笙淡聲道:“若無此意,也就不必問了。”

獨孤傷默然半晌,緩緩道:“快活王重武輕人,已令我失望至極。我縱然對他忠心不二,但它日他若又見著武功強勝於我之人,豈非又要將我視為廢物?那一夜我險些為他而死,又何曾換得他一聲歎息呢……”

葉笙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你莫非想取而代之?”

獨孤傷仰麵承受著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突然大喝道:“某家並無此心!我隻不過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棄人,人必棄他;他若無我獨孤傷相助,必致一敗塗地!”

葉笙默然半晌,歎道:“成事之難,最難便在用人……快活王雖有用人之氣概,卻無擇人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棄你,實為致命之傷。”

獨孤傷叱道:“聽你說來,莫非竟有些為他惋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