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積怨
此時，孫小紅依然癱軟在長亭外，根本無力進來。
葉笙走過去，扶起了她，再往前走向長亭。他的右手緊貼著她的脊背，輸了一道真氣給她。
長亭中仿佛迷漫著一重煙霧，人，就坐在煙霧中。
這煙的香氣，也正是孫小紅所熟悉的。她心裏隻覺一陣熱血上湧，掙脫了葉笙扶著她的手，飛奔了過去。她一心隻想衝到她爺爺的懷抱中，向他說出心裏的感激。
她忍不住放聲大呼：“爺爺，我回來了……我們回來了！”
“……回來就好。”孫老先生微微一笑，額上冷汗涔涔。
其實他已受了不輕的傷，剛才若不是葉笙及時趕到，恐怕……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有些事，是該交給年輕人了。
他凝注著葉笙，眼中露出一絲欣慰。
“葉笙，果然不愧是葉笙！放眼天下，也隻有葉笙，才能要上官幫主敬他一杯酒。”
“這兩人，像是有些相同的地方……”
“他們的作風和行事，雖然完全不同，可是他們……他們全都不是人，他們做的事，如果‘是人’，就絕對做不到的。”
“……他們的確都不是人，隻不過……一個是仙佛，一個卻是惡魔。”
善惡本在一念之間，仙佛和惡魔的距離也正是如此。
不錯，葉笙若不是葉笙，也許就是另一個上官金虹！
………
葉笙輕輕一揮手，將孫老先生和孫小紅收進通天塔中，一來可以讓孫老先生好好養傷，二來也可以讓他們好好聊一聊。
他很清楚，他們現在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但有些話，或許是他不方便聽的。
然後，他將阿飛放了出來，就站在他的身邊。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潛心修煉，想必阿飛的劍法又進步了。
那口曾經裝著上官飛屍體的棺材，仍在這裏，金錢幫的人並沒有將它帶走。
葉笙將右手伸進棺材中，觸碰屍體原來躺著的地方，眼中忽然有金光一閃。
當他運轉天眼通的時候，結合其它神通，要預測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也是比較困難的，因為那還沒有發生；但是，如果想了解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則比較簡單，因為那已經成為事實。
他的左手，則輕輕按住阿飛的眉心。
現在，葉笙是要借助阿飛的眼睛，將上官飛被殺死的過程，完整呈現出來！
………
阿飛好像進入了一個奇特的幻境之中，此時他正坐在一家酒樓靠窗的位置。
很快，他就看到了上官飛，似乎正在跟蹤孫老先生。
沒過多久，門外有個人走了過去。這人也是黃衫，鬥笠簷也壓得很低，走路的姿態也很奇特。蒼白的臉，在鬥笠的陰影下看來，就宛如是用灰石雕成的。
上官飛！
阿飛並不認得上官飛，但一眼就看出，這人必定和荊無命有很密切的關係，而且顯然正在追蹤著荊無命！
上官飛身材雖比荊無命矮些，年紀也較輕，但那種冷酷的神情，那種走路的姿態，就像是荊無命的兄弟。
但，他為什麽要在暗中追蹤荊無命呢？
這地方本就很荒僻，再轉過這條街，四下更看不到人蹤。
阿飛走得很快，始終和上官飛保持著一段距離。
前麵走的“說書先生”早已瞧不見了，荊無命也隻剩下一條淡黃色的人影，但上官飛也還是走得很慢，並不著急。
阿飛發現，這少年也很懂得“追蹤”的訣竅。要追蹤一個人而不被發覺，就不能急躁，就要沉得住氣。
前麵有座土山，荊無命已轉過山坳。上官飛的腳步突然加快，似乎想在山後追上荊無命。
等他也消失在山後，阿飛就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土山。他知道，在山上一定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事。
他果然沒有失望。
以前，荊無命從未感覺到恐懼。一個人若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
但現在，也不知為什麽，他的眼中竟帶著一種恐懼之意。
他怕的是什麽？
………
轉過山，景色更荒涼，秋風肅殺。
荊無命的手，突然按上了劍柄。但，這是右手，並不是他經常使劍的左手。他的劍在這隻手裏，已不能算是最厲害的殺人利器！
他的手握起，又放下。他的腳步也停下，仿佛知道，他的路已走到盡頭。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上官飛的冷笑。
上官飛已到了他身後，冷笑道：“你已經可以不必再做戲了！”
荊無命緩緩回身，死灰色的眼睛又變得全無表情，漠然凝注著上官飛，良久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說我在做戲？”
上官飛嗤笑道：“不錯，做戲！你故意跟蹤孫老兒，就是在做戲，因為你根本沒有追蹤他的必要。”
荊無命道：“那麽，我追蹤他為的是什麽？”
上官飛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為的是我。”
荊無命道：“你？”
上官飛道：“你早已知道，我在盯著你了。”
荊無命冷冷道：“那隻因你並不高明。”
上官飛淡笑道：“雖不高明，現在已是能殺你，你當然也早就知道我要殺你！”
荊無命的確早已知道，所以他並未感覺到驚異。
驚異的是阿飛……這兩人本是同一門下，為何要自相殘殺？
上官飛冷冷道：“十年前，我已想殺你，你可知道為什麽？”
荊無命拒絕回答——他一向隻問，不答。
上官飛突然激動起來，目中更充滿了怨毒之色，厲聲道：“這世上若是沒有你，我就可活得更好些！你不但搶走了我的地位，也搶走了我的父親！自從你來了之後，本來屬於我的一切，就忽然都變成了你的。”
荊無命冷冷道：“那也隻怪你自己，你一向比不上我。”
上官飛咬著牙，一字字道：“你心裏也明白，並不是為了這緣故，那隻因……”
他雖然在極力控製著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爆發了起來，突然大吼道：“那隻因你是我父親的私生子，我母親就是被你母親氣死的！”
荊無命死灰色的眼睛突然收縮，變得就像是兩滴血……兩滴早已幹枯，變色了的血。
在山上的阿飛，目中突也露出極強烈的痛苦之色，竟仿佛和荊無命有同樣的痛苦，而且痛苦得比荊無命更深。
上官飛道：“這些事，你們一直瞞著我，以為我真不知道？”
他說的“你們”，指的就是荊無命和他的父親。這兩個字自他嘴裏說出來，並沒有傷害到別人，傷害的隻是他自己。
他更痛苦，所以神情反而顯得平靜了些，冷笑著接道：“其實自從你來的那一天，我已經知道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在等著機會殺你！”
荊無命冷冷道：“你的機會並不多。”
“那時我縱有機會，也未必會下手，因為那時你還有利用的價值，但現在不同了。”
上官飛冷笑著，又道：“那時你在我父親眼中，就像是一把刀，殺人的刀……我若毀了他的刀，他絕不會饒我。但現在，你已隻不過是塊廢鐵，你的生死，他已不會放在心上。”
荊無命沉默了很久，竟慢慢點了點頭，一字字道：“不錯，我的生死，連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又何況是他？”
上官飛道：“這話你也許能騙得過別人，騙你自己，卻騙不過我的。”
荊無命道：“騙你？”
上官飛冷笑道：“你若真的不怕死，為何還要拖延逃避？”
荊無命道：“拖延？逃避？”
上官飛道：“你故意裝出追蹤孫老頭的姿態，就是在拖延，在逃避。”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