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誰承繼長興侯的爵位,趙泠音不是很在意,反正她是沒有興趣,想到失了蹤下落不明的親生弟弟——趙景和,她到底斂了先前臉上的笑意,和哥兒今年不過也才四歲,雖說打小也有幾分她的膽大包天,便到底是不同的,他是真小,再是機敏,若是落入敵人之手……會怎樣,她不敢想像,亦不敢去想。

隻是,自打和哥兒失蹤以來,她的不詳感應卻並不強烈,卜出的都是吉卦,近日卦象顯示“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這是叫她現在不宜妄動,以免弄巧成拙,錯失先機。

這也是她還能淡定到現在的最大原因。

見她陷入沉思,百部不敢出聲打擾,主子想事的時候,是不能隨意打斷的,此時也不例外。

直過了半晌,才聽到趙泠音道:“長興侯府的事讓冬青她們看著辦,盡可能低調些,祖父應該知道現在的那個不是我,有事會為我遮掩的,隻是內宅之事……”

她頓了頓,想到自“回去”一直都沒有見過的祖母,她眼神暗了暗,“盡量的降低存在感,有什麽事,叫她們明哲保身即可。”

“是!”

……

趙泠音想得不錯,長興侯確實猜到了現在的這個“趙泠音”是假的,他沒有試探什麽,隻吩咐趙德多關照玉清院,無事不要讓人打擾,也給世子夫人周氏傳了話,叫玉清院諸事自便,毋須按府中的規矩束縛。

周夫人雖然奇怪侯爺為何這般吩咐,但她對玉清院也是持一樣的態度,能放養那是最好的,畢竟泠姐兒的身體狀況實在經不起任何波瀾。

自二弟夫婦下葬後便昏了過去的趙泠音,這兩天才醒來,周夫人自己過去探望了她,卻不叫幾個孩子過去,也不是她不想叫孩子們相互親近,可這親近有時能要人命,她還是怕的,趙泠音可說是趙其光唯一僅剩的骨血了,若是出了事,外人會如何看她?看世子?是這偌大的長興侯府容不下這唯一的侄女兒,想要侵吞二房的家產?

一想到外人會如何揣測她的“惡毒”和“手段”,周夫人想的一口氣高高吊起不敢放下,所以她是盡可能的滿足玉清院所有的要求,真的是所有的要求,吃穿用度,皆是頭一份,反正這些都是侯府裏最不缺的。

不過想想外人的“想法”何其可笑,她周玉英豈是這般容不得人的性子!

侯爺和老夫人隻生了兩兒一女,大妹十五年前就去了,二弟夫婦也才剛去,侯府的爵位本就是他們大房的,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非要害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

而且侯爺和老夫人都還活著呢,最多也不過是將來在泠姐兒出嫁時將二房的那一份財產給她,便是這樣又如何?侯府不差這一份財,她和世子真是犯不著去做這蠢事。

隻是說是這麽說,想是這麽想,周夫人卻是阻止不了外麵人的想法的,她隻能盡力照顧泠姐兒,保證她在長興侯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為此她也開始學著外麵的老太太信佛了,一天恨不能念上八百遍佛號。

她決心非得給做好了不可!便是不為外人的想法,也得為這府裏的和諧,周夫人暗道。

其實對於趙其光夫妻的真正死因,周夫人一直是不知的,都說是路上遇到了山匪……卻直到如今,官府那邊也沒給長興侯府一個確切的說法。

卻說這日,她娘家大嫂過來,悄悄地問她可知道星雲觀出事了。

“星雲觀?星雲觀會出什麽事?”周夫人聞言眼皮狂跳了起來。

周夫人不是消息不靈通,隻是世人對星雲觀之事諱莫如深,再加上最近她一心為趙其光夫婦的喪事操勞,又連著趙泠音的“病情”,府裏閉門已經有段時日了。

這次周大嫂也是很久沒見她了,周大哥便叫她來探望妹妹,這女人們在一起,無非是說些家長裏短和閑話打發打發時間,這一說,周大嫂就想起之前家裏的一個仆人回家探親,她家原住在西郊,離玉華峰較近,所以偶然得知了這個沒人敢傳散開的消息。

都知道長興侯府與星雲觀極有淵源,這不,周大嫂順嘴就問了出來,隻是沒想到周夫人卻一問三不知。

還在得知星雲觀被滅門之後,直接暈了過去。

周大嫂嚇壞了,怎麽也沒想到小姑子竟然真的一點風聲也沒收到,趕緊叫人喊大夫,心裏是又急又怕,可別給小姑子急出個什麽好歹來,怕的自是回家後如何向老爺交待,要知道周家老一輩都已不在了,周大哥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子,要是知道她把妹子給嚇病了……周大嫂也想暈過去。

好在侯府裏本就住著大夫,來得也快,隻說是急火攻心,叫藥童給取了顆安宮牛黃丸喂服下,又小心地給紮了一針,不過片刻,周夫人便幽幽醒轉,眼神有些呆滯。

“妹妹?你怎麽樣了?”周大嫂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

周夫人轉回眼珠看著她,也沒有心情再留她聊天,淡淡地道:“嫂嫂先家去吧,我沒事。”

周大嫂有些為難地看著她,滿臉苦色,見她確實是沒心情跟自己說話,便想著今日先回去,改日再來探望吧。

當下也沒再多說什麽,更不敢勸些無關痛癢的話來刺激她,起身告辭了。

屋子裏的人都叫周夫人趕出去了,一時還能聽到裏麵壓抑的嗚咽聲,但誰也不敢進去打擾,都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叫周夫人如此激動。

周夫人兀自傷心,二弟去時,說是侯府一半的天塌了,她還能安慰自己,還有另一半呢,可是誰能想到會這樣?

千年古觀,說沒就沒了?她不是不想知道原因,可是她一個內宅婦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看了一眼濯清院的方向,侯爺之前病的那般重,眼看著就要去了,現在又重新振作了起來,聽說最近精神好了不少,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吧……她又安慰自己,好在侯爺還在。

最不濟,也就是當個透明侯府就是了,隻要長興侯的爵位還在,以後肯定還會起來的。

周夫人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般堅信著。

……

濯清院——

侯爺自打上次見過三姑娘之後,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最近精氣神更是不錯,就是手裏的紫檀珠不離手了,趙德已經漸漸習慣了,當然,侯爺也是沒有跟人解釋的打算。

二爺夫妻過世後,侯爺嚴令府中上下閉門謝客,無事不得隨意出門走動。

所幸府裏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一直這般倒也不會惹人閑話,便是他這個奴才也知道二爺的死絕沒有那麽簡單,何況他的老主子……誒。

“侯爺,三姑娘今日去了榮安堂,不過老夫人沒見……”

趙德小心翼翼地覷著長興侯的臉色,發現他隻是手中盤著紫檀佛珠手微微頓了頓,臉上並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他繼續道:“老太太道,三姑娘體弱,無事便不要出來走動了……”

趙德說著垂下頭,“三姑娘在院子裏行了大禮,便回去了……在院門口正碰上準備去請安的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等人,幾位姑娘愣在院門口好一會兒,周夫人匆匆趕到,讓身邊的嬤嬤親自把三姑娘送回了玉清院……三姑娘身體不適,這會還發著燒,隻吃了成藥丸子,不讓請大夫……已經歇下了……”

好半天,才聽到上首的長興侯道:“知道了。”

趙德有些驚訝,愣了愣,抬眼去看侯爺,發現他麵上雲淡風輕的,仿佛沒在意他所說的話。

他躬身準備退下時,又聽侯爺道:“榮安堂那邊你多看著些……玉清院裏麵的事一個字也不能透出去。”

趙德垂首掩下眼中的錯愕,應道:“是!”

看來,三姑娘始終是特殊的那個,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快步出了濯清院。

長興侯扔了手裏的紫檀佛珠,拿起茶碗準備摔,咬了咬牙又放下了,徑直進了內室,打開牆上一角的機關暗格,取出一個錦盒,裏麵正是趙泠音給他的那藥,他攥緊藥瓶,冷哼了一聲,啐道:“老糊塗!”

他自是知道這個孫女是假的,但今日之事,損的終歸是他親孫女的顏麵,老了老了,還揪著從前那點子事不放,實在可惡至極!

看來,他得好好地活著,至少要見到吾兒大仇得報、死亦瞑目才行!

他氣恨罷,極小心的打開那藥瓶,倒出一顆玉色圓潤且還透著股異香的藥丸,沒敢多看,直接放入口中,不過瞬息,入喉便化淨了,他目中異色連連,閉了閉眼,感受了一番藥效的神奇之處,再次睜開眼時,卻已是一片清明。

將僅餘下一丸的藥瓶再次放在錦盒中扣合,放回暗格中,暗道:活該你沒福氣!

放好東西,他又坐了回去,撿起桌上的紫檀佛珠重新盤了起來,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