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刑部結義安郡主暴斃案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趙泠音和俞世寧此時正坐在風波樓上的包間裏喝茶。

這也是他們自上次一別之後再次聚首。二人默契的都沒有提起刑部那十分荒唐而又敷衍的結案陳詞,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樣的結案並非刑部的意思,隻是有人要讓這個案子如此結罷了。

至於這個人是誰,那就見仁見智了。不是他們該管的,也管不了。

“聽說曾大人上次回來後,告假了好幾日,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俞世寧轉著手中的茶杯有些玩味地道。

趙泠音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曾大人年紀是不小了。”

總不能說是氣的或是嚇的吧,上麵那位可沒那麽寬和。

不過曾有誌在這燕京府尹的位置上一待就待了十幾年未曾動過了,想想還真不是一般的長久,她思索著,猜測這其中可能的原由。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俞世寧也都習慣了,伸手給她添滿茶水,看向窗外。

風波樓是燕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往來皆是權貴富豪之人,聽說背景強大。

不過風波樓倒也不負它本身的名望,酒好菜好,連這裏麵的景致也是極佳,確實賞心悅目。

看看時辰,也快午時了,俞世寧摸了摸肚子,對趙泠音道:“未名,咱們今日在這吃?”

趙泠音回過神來,看著他的動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好。”

俞世寧心情愉悅的叫人進來點菜,這裏他常來,根本不用看菜單,一連串地報了七八個菜名,都是素菜,又問趙泠音還有什麽想吃的,趙泠音看他這般好興致,無奈隻好叫小二再加兩個招牌菜,小二歡喜的應下,就退了出去。

“叫這麽多,能吃完嗎?”趙泠音瞥了俞世寧一眼,輕哼一聲道。

俞世寧哈哈笑道:“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罷了!再者說了,這不是難得帶你來一次,總得都嚐一嚐不是!也看看這裏的飯菜可合你的胃口?”

趙泠音抽了抽嘴角,微微搖了搖頭,卻也表示受用了,俞世寧更加熱情起來。

菜上得不慢,二人說著話剛要舉箸,就聽到外麵一陣喧嘩,一群人從外麵直接推門闖了進來。

俞世寧見到來人,麵上瞬間冰寒起來,趙泠音放下筷子看著俞世寧,這些人顯然與他相識,而且可能關係並不好。

其中一個十八|九歲的錦衣男子先眾人一步上前,大手拍在俞世寧的肩膀上道:“俞兄,怎麽來吃飯不叫上我們?”

說完這話,像是才看到坐在對麵的趙泠音一般,表情有些誇張地問道:“這位是……”

他說著話,一屁股坐在了趙泠音的一側,上下打量著她,目光不善。

俞世寧咬牙起身,把他猛地一把扯開,眉頭緊蹙,一副十分不耐的樣子譏諷道:“風波樓沒包間了?”非要來此擾人!

他說著話眼睛掃過那群一起不請自來的人,在看到其中幾人時,臉上更多了些怒氣,道:“怎麽,範家這是沒飯吃了?”要來搶別人的飯吃。

那錦衣男子一開始似是沒料到俞世寧會突然動手扯他,這會站定後,忽略他那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話語,嗤笑了一聲,道:“隻是有些好奇是何人能讓咱們俞大世子這般維護?”

說罷還斜瞥了趙泠音一眼,本正看戲的趙泠音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便是與俞世寧有過節,也不至於看他身邊所有人都不順眼吧?

不過眼前之人明顯一看就不是個善茬,隻看俞世寧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便知了。

還不等俞世寧再次趕人,從外麵又大步擠進來一個與這錦衣男子年紀相仿的藍衣男子接話道:“對啊,給我們介紹介紹這位小公子,怎麽以往從未見過?”

他也跟著那錦衣姚姓男子一般,不加掩飾地打量起了趙泠音,可見這二人差不多份屬同類。

再加上他說話與動作都有些吊|兒郎當的,是個紈絝無疑了。

趙泠音淡定地端起茶先抿了一口,淡淡地道:“在下趙未名,二位公子有禮了。”

她口中說著客氣話,其實並未將兩人當本事,那二人見狀不由微惱。

隻是,先前那個錦衣範姓男子似乎更不待見後來插話進來的這個藍衣男子,對他冷冷哼了一聲,撇過臉去,不接他話。

不過那藍衣男子對他這樣的態度則是得意地笑了笑,視若無睹。

藍衣男子見趙泠音自報姓名,不由在腦中反複想了想,趙未名?沒聽說過!

不過看俞世寧這般著緊此人,想必不是什麽一般人。一時間,倒是沒有再揪住她找茬了。

“範賓!姚子健!”俞世寧的好耐心算是沒了,咬牙警告他們,“我說過,別惹我!”

今日出門又忘記翻黃曆了,遇上這兩個跟他不對付的,呸,真是晦氣!

兩方正僵持著,這時外麵又進來一個身著竹青長衫的男子,他一進來,便叫人眼前一亮,其人麵若白玉,氣質若蘭。

隻聽他開口對那二人勸道:“兩位,何必為難這兩個少年?大爺說了,他那邊的包間大,你們都過去也能坐得下,盡可過去。”

可惜麵對他的一番解圍,那二人明顯撇了撇嘴,有些不買賬,但也沒再說什麽,對視了一眼立即撇開臉,異口同聲地冷哼了一聲,甩袖便離開了,原先跟著他們一起進來的人也迅速地跟在他們身後離開了。

“多謝方大公子解圍!”俞世寧上前道謝,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趙泠音能明顯聽出他聲音裏的僵硬,對這個方大公子,最多也就隻比剛剛那兩人態度好上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

她摸了摸下巴,感覺到那位方大公子朝她看來,她揚眉笑了笑,朝他拱了拱手,沒有出聲,那方大公子似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對著她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

這一笑不禁叫趙泠音有些吃驚:生得可真好!

倒叫她記起一首古詩: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她打量的目光被對方察覺到,他也隻是對著她微微點頭示意,眼中並沒有什麽別的情緒。

隻聽他道:“世寧,大爺前兩日還問起過你……”

俞世寧忙拱手道:“替我謝過殿下關心,不過些許小事,已經處置好了。”

方大公子點點頭,又淡淡地道:“那就好。若是再有什麽為難,不好與大爺說的,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多謝。”俞世寧客氣道。

方大公子見此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又向一旁的趙泠音微微示意,便告辭離開了。

這麽一會功夫,送走三撥人,飯菜早就涼透了,俞世寧先向趙泠音作揖道歉:“未名,為兄招待不周!讓你見笑了。”

趙泠音知道這些與他並不相幹,對方不過是想借她為難他罷了,自己不過是個筏子。不過,眼下她並不想摻和進去,故作為難狀:“賠禮道歉的有些沒誠意啊……”

俞世寧會意,知道她這就是翻篇了,瞬間大喜,忙喚人進來撤了桌上的菜,重換新的送上來。

本來以為趙泠音經過剛剛的事會沒興致不想再繼續留下來了,此刻見她根本沒作計較,還準備留下吃飯,他的一顆心就跟著放下了一大半。

鬧騰了這半晌,本以為會沒有胃口的兩人,這會麵對著剛剛送上來的一桌子美味佳肴,不由食指大動。

待用過膳食,俞世寧估摸著這會該走的應該都走了,他叫人換過新茶,對趙泠音道:“未名,你剛入京,不知這京中之人的底細,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著了壞人的道。今日為兄且與你說一說。”

趙泠音見他麵上帶著些許凝重,知道他是一番好心,倒不好開口拒絕他,遂感激地道:“多謝俞兄提點,小弟感激不盡!”

俞世寧頷首,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口,靠坐在椅背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冷笑著道:“就從剛剛進來的三人說起吧!那最先進來的且不提,先從姓姚的說起。

姚子健是昌寧侯府的四公子,父親是昌寧侯親弟,昌寧侯算是新貴,原不過是商戶人家,因家中的姑娘進宮被封了貴妃而被賜爵,雖然不符合祖製,不過姚貴妃確實很有本事,二十年如一日的聖寵不斷,便是到了如今年紀漸大了,在宮中依然無人能夠越過她去。”

說到這裏,俞世寧嘴角有些諷刺,趙泠音眉頭一挑,卻並未打斷他,隻聽他繼續道:“如今的昌寧侯是姚貴妃的大哥,姚貴妃一共三個親兄弟,大哥封了昌寧侯,另在戶部掛職,二哥在廣南府任知州,三哥在禁軍任副都統……”

一家子都位高權重……不僅如此,昌寧侯一係子孫繁盛,稍微年長些、能擔職的都被安排進了各部,不是占著要職肥缺,就是手握實權。

便是姚貴妃的幾個堂姐妹也因她的緣故,或嫁乘龍快婿,或平步青雲,總之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