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朝臣們也不擔憂這姚家一門顯赫,畢竟姚家說白了不過是靠姚貴妃的裙帶才發達起來的,再加上這姚家不論是姚貴妃的幾個親兄弟,還是下一代占著職位的子弟們,都沒什麽真本事,多是屍位素餐之輩,等沒了姚貴妃,就什麽都不是了,根本不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

便此事壞就壞在這昌寧侯的老來子——如今在姚家排行第七的姚子佩身上,他是個真正有本事有謀略的青年英才。

若說就因此而對他這個不過才將將弱冠之人進行打壓,這也委實令人難做,所以現在有些思慮深遠之人已經對其起了警惕之心,隻是這個年輕人不是一般的難對付,他在所有姚家人之中,便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心,便是宮中的貴妃娘娘都最是看重疼愛他,宮中曾有傳言,說是姚貴妃對他這個嫡親的侄兒比對自己親生的三爺還要好。

傳言不知真假,無從分辨,但貴妃十分看重姚子佩之事的確屬實。

隻看姚家一有事就讓姚子佩進宮出麵向貴妃求情便知。

前些年,姚子佩名聲不顯,三爺還沒長成時,老大人們倒是不甚擔心,畢竟陛下已立了皇後嫡出的大爺為太子,儲君之位很穩。

但這幾年來看,姚子佩漸漸冒頭,三爺也有了禮賢下士之名,老大人們這才重新重視起來,本以為姚貴妃會隨著年紀愈大,紅顏未老恩先斷,失寵於陛下,哪想到陛下竟如此長情,到現在也還未惡了這姚貴妃,真真叫人意外又想不通。

而一旦姚家的第二代在姚子佩手上成長起來,於三爺而言會是莫大的助力,於東宮的太子可就有些微妙了。若是姚貴妃一直這般無病無災地活著,而陛下也向來注重養生,有長壽之相,那以後這帝位……還真不好說。

“那個最後進來的謫仙公子,就是皇後娘家安國公府的方蘭舟了,若說昌寧侯府子孫繁茂,那安國公府可謂與之相反,方蘭舟是安國公世子唯一的兒子,也是安國公一脈唯一的嫡子。”俞世寧猛灌了兩杯茶,這才接著道。

方蘭舟生得俊美不凡,風儀極佳,可說是這燕京城中最出眾的兒郎之一了,不過時人常拿姚子佩與他相提並論,隻是,細想想倒是十分少見到他二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可能因著家族重任幾乎都落在了方蘭舟身上,這些年他倒很少再出來了。

尤其是四年前,方蘭舟科舉入仕時,是以解元、會元之名入殿試的,本來狀元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唾手可得,但聽聞陛下臨了卻改了主意,點了他為探花。

太子一派的人自是氣得跳腳,要知道自連中六元的紫華君趙其光之後,往前兩百多年都沒有出過連中六元之人,便是連中三元之人都極少,可見這其中的差距與氣運。

當時都傳是因那一年姚子佩也參加了春闈會試,姚貴妃不願讓人壓在他頭上,尤其是皇後的侄兒,便從中作梗,硬是求了陛下改換名次,雖然此傳言沒有被實證,但後來也算是有個旁證,姚子佩確實是以榜眼之名壓在了方蘭舟的探花頭上。

總之真真假假,除了當事人自己,已再無人知曉,但自那之後,方蘭舟確實更低調了倒是真的。

他是太子的嫡親表弟,便是不想卷入皇家之事,也在所難免的會被歸為大爺黨、太子黨這一派。何況太子對外向來寬和,老大人們常誇讚太子有“乃祖之風”,可見他不是個蠢人,所以方蘭舟入局不過遲早之事。

安國公府作為皇後的娘家,實際是非常低調的,也可能是因大爺儲君之位已穩,也可能是家中子嗣凋零,無意折損於此,總之這些年相對橫行霸道行事張揚的姚家子弟,方家幾乎像是透明的邊緣人家,這也是安國公府的求全之道吧。

趙泠音親自執壺給俞世寧斟茶,問道:“那個著藍衣的是?”

俞世寧聽到她問藍衣男子,臉上的表情更加微妙,這次嘴角諷刺的弧度比剛剛對姚家時更甚。

“範賓與姚子健不過一丘之貉!範家跟姚家差不多,都是靠得女人裙帶發的家!”他說著,臉上表情十分不屑,後又似想起了什麽,臉色更加難看。

承恩公府是當今太後的娘家,原不過是個爵位到頭了的沒落伯府,後來老伯爺見其女、生得十分妍麗,便動了心思,想將女兒送進宮去,而恰好這個女兒也十分有心思,容貌、心機、手段樣樣不俗,父女倆人一拍即合,使了各種人情入宮後,從一個小小的美人,一步步成為整個皇宮最大也是最後的贏家,這其中之艱辛與手段,自是不必多述。

如今的承恩公是太後的兄長,這範賓的爹是承恩公的次子,相較一門顯赫張揚的姚家,範家也不遑多讓,隻是陛下雖說是孝子,但論起寵信程度,自是姚貴妃的耳邊風占了上風,使得昌寧侯府一直死死地壓在承恩公府之上,兩家常常敵對,時有爭執,不過因著宮中一直不曾明確的表過態,都是小打小鬧,笑話一般,從不曾鬧大過。

這也與太後跟姚貴妃的關係有關,傳言姚貴妃進宮後一直未有生育,宮中當時除了大爺這個太子還沒有其他皇子,這也使得太後常常親送美人與陛下,美其名曰,望陛下為皇家開枝散葉,也常常在陛下耳邊暗示她想多抱幾個孫兒,便是沒有孫兒,孫女兒都成。

正是因此,叫姚貴妃給記恨上了,姚貴妃向來張揚,進宮後又被陛下嬌寵,行事越發肆意,除了皇後所生的嫡子是在她進宮之前所生,皇後又自有手段,她一時動不得外,自她進宮得寵後便不曾有過嬪妃再生育,大多都是生出各種意外落胎或是沒了的,她自己也先後懷過兩胎,盡皆胎死腹中,至於原因,不得而知。

姚貴妃的身子也因那兩年頻繁的小產而十分不好,調養了許久。直到又過了好幾年,姚貴妃隨陛下去翠微行宮避暑,回宮後竟發現又懷上了身孕,這個時候的姚貴妃已經浸**深宮近十年,不論手段還是心機都愈加成熟,而且在她有娠後,宮中的範嬪,也就是後來母憑子貴的二爺生母範淑妃,也有了身孕。

這範淑妃本是承恩公遠支的一個七品縣令之女,因生得婀娜多姿,頗為嬌媚而被太後做主帶進了宮中,也因她性情柔和,十分乖巧,陛下對她倒也格外寬和些,她也因此受了姚貴妃不少的刁難,但有太後明裏暗裏的相護,倒也沒有傷筋動骨,太後還因她有孕在身,向陛下要了旨意,允了隻要她平安產下皇子,但晉封她為淑妃。

姚貴妃因此與陛下置氣許久,使了很長時間的小性子,不過事後陛下又給了姚家不少人好前程,姚貴妃見好就收,也就暫時消停了。

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後有孕的範淑妃先產下了一個皇子,就是如今的二爺,先有孕的姚貴妃反倒是比範淑妃晚生了幾日才產下三爺,月子裏姚貴妃就又鬧騰了一場,以三爺隆重堪比大爺這個太子的洗三和滿月宴而告終。

隻不知是為何,向來厭惡姚貴妃的太後對此竟也沒作聲,這也使得範淑妃月子沒做好,後來一直病懨懨的,連帶著二爺也不甚討陛下的喜,在宮中一直有些透明。

便是如今朝堂上已有了關於幾位爺的紛爭,二爺也從不摻合,對承恩公府明裏暗裏的示好,他也表現的很是遲鈍,這也是為何明明是太後娘家的承恩公府,卻處處都被昌寧侯府姚家壓一頭的緣故,畢竟太後年紀不輕了,陛下也是,雖儲君已定,但下一任皇帝究竟是誰,不到落定,可沒人敢保證,所以兩家鬧騰的都是些許小事,真鬧出大動靜的,沒有。

俞世寧說至此,接過趙泠音親手遞過來的茶一仰而盡,揉了揉眉心,道:“總之,以後若遇上這三家的事,最好是離遠一些,否則……哼!”

趙泠音唇角彎起,欠身向他道謝:“多謝俞兄提點,此事我都記下了,叫你費心了。”

“無妨無妨,這頓我請,下頓你請。”俞世寧笑著擺擺手,趁機約道。

“好啊。對了,俞兄,你為何要跟我說得這般詳細啊?”趙泠音忽地問他道。

“我,我不知道,也許是看你對查案有興趣……而且,你以後若想要踏入仕途,這些都很有用,便是不入仕途,這些事知道了也沒什麽壞處。”俞世寧被她問的一怔,還是解釋道。

其實他也不知今日為何要說這些,還說著說著就說這麽多了……話說,他這灌了一肚子的水,很想先出個恭。

見他麵色有異,趙泠音不由有些猶疑,還不待她開口相詢,俞世寧猛得站起身往外走,朝她揮了揮手,叫她稍等片刻,她這才恍然他要去做甚,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不過片刻,俞世寧又急匆匆地衝了進來,扯著她往外走,“快,未名,剛剛曾大人帶著人往城外去了!”

往城外去了?不待趙泠音追問,俞世寧拉著她的衣袖匆匆往樓下去,朝櫃台掌櫃的那邊喊了一聲:“先記賬上,下回一起結!”

對於這種情況,掌櫃的也見得多了,來風波樓的都是有頭有臉身份不俗之人,絕不會有人故意賴賬,俞家就更不可能了。

他忙應了一聲,還朝前送了幾步,目送著兩個少年的背影,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