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算了這麽多,卻終究沒算到一樣——人心,人心貪婪,皇朝氣運削減,非一朝一夕一人之過。

少女更無過,或許沒發生這些事,她此時還不知在何處遊山玩水,逍遙快活……

玄空閉目,隻願她今晚能夠如願吧。

……

才下碧山,月隱雲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叫人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沉悶壓抑,這是要下雨了。

趙泠音轉了轉手中的短劍,不急不徐的放慢了腳步,選了塊有利地形,靜靜地等待著。

須臾便感到地麵震顫,她抬眼朝前方越來越近的幾十騎人馬望去,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還真是看得起她,派了這麽多人來要一個“普通少年”的命。

這些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馬,不說個頭,便是能這般馳騁於亂石遍布的崎嶇山路,如履平地,這馬,應是戰馬!既是戰馬,那這些人必是來自軍營。

她在心裏過了一遍,譏諷地笑了笑,戰馬來勢洶洶,將山石間的塵土高高揚起,她抬手一揮,將到了眼前的塵土轉了個方向,直朝對麵戰馬上的人麵門而去。

很顯然戰馬上的人也是做了準備的,除了都是禦馬的好手之外,還一身黑衣蒙麵示人,個個氣勢強大,咄咄逼人。

也不過如此!趙泠音在心裏嗤了一聲,目中異光流轉。

那些人到了她麵前三丈餘外時,一把拉住了韁繩,正在疾馳之中的戰馬陡然被拉,前蹄高高抬起,發出一聲聲的嘶鳴,在這碧山間此起彼伏,動靜有些大了,不過對方顯然並不在意。

為首之人打量著趙泠音,雖則來前被叮囑過萬不可小瞧於這少年,但他委實看不出這個異常瘦弱的少年能有何過人之處,想是這般想,卻也不敢真放下提防。

他們來此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殺了這少年,不計任何代價!

為首之人抬起手一揮,身後的□□便齊齊朝少年射來,□□於空中所發出的尖銳嘯聲,被少年在空中打了個響指,他們幾乎沒有看到少年的具體動作,那些□□在空中轉了個彎卻向他們自己直射而來。

為首之人這才明了主子的憂心,原來是因她身負術法神通!他對身後的同伴大喝一聲道:“退!”

這個“退”明顯不是叫他們退走的退,隻見他們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避開箭矢,直直朝趙泠音而去,手中長刀就勢向她斬下,趙泠音目光定在他們手中的長刀上,瞳孔一震,眼底亮的驚人,她知道這些人是誰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竟全不費功夫!

七月十五,星雲觀下,襲殺她阿爹阿娘的真凶……她握緊了手中的短劍,一個後仰,躲過他們的致力一擊,雙目凜然,將短劍插入腰間,拍了拍手,而後對著那為首之人笑道:“天子腳下,閣下殺人,連個姓名都不報嗎?”

“少廢話,識相的就留你全屍!否則……”那人冷笑一聲道。

趙泠音臉上的笑意消失,繼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既不肯說,那就去死吧!

她屈指穿插,迅速在手中結了個法印,向上推去,空中瞬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八卦圖,在這漆黑之夜中,閃耀刺目,如一張巨網般從天上直鋪了下來。

那些黑衣人隻覺地動山搖了一瞬,像是有什麽東西撲麵而來,壓得他們無法喘息,趔趄著單膝跪在地上,看著眼前那還在結印的少年,眼極冷地看著他們,像是在看一群螻蟻。

為首的黑衣人冷汗涔涔,在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心口一鬆,感覺那股迫人的壓力輕了許多,還不等他鬆上一口氣,又再次被壓了下去,這次的力道仿佛更沉重了,頭疼欲裂,他被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當力道再一次變輕時,不等他得以喘息,又被壓了下去,如此反複,等力道消失時,他已經再也爬不起來了,他都這般了,手下人自是更甚。

他終於明白主子為何一定要殺這少年不可了,他此時才多大年紀,便有此通天本領,若是再大一些,可還得了!

隻是他沒用,殺不了少年,少年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以奇取勝,勝之不武一般,他就是不與他們以手上功夫分勝負,毫不猶豫地便動用自己所長,這是非要他們死不可了。

普通人對戰修行之人,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他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真正出手,就被對方以強力壓製,一力降十會,誰能想到竟會至此境地!

他想至此,整個人都顫栗了起來,頭皮發麻,心生恐懼,他是死士,本就以主人的意念成活,任務失敗,他也無須再回去了,立時便要咬破齒縫裏的毒藥自盡,卻發現全身根本就動不了了!

他震驚地看向那正睥睨他們的少年,想要發出聲音,卻發現也絲毫動彈不得,他怒視著少年,以為少年會出聲審問他們究竟是誰派來的?沒想到少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抬手一拂,眼前立時變了場景!

剛剛他們明明還在碧山下,是子夜時分,可是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絕非碧山,他在心中警惕著,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一切不過都是少年的障眼之法,眼前所見斷不可當真!

幸運的是在這裏,他竟感覺自己是能動的了,心中一喜,又看向身後的同伴,發現他們也與他一樣,眾人忙聚了上來,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縱是沒有見過,也是聽過的,眼前的場景像極了地獄,是的,地獄!

便是想努力地忽略這裏的陰森恐怖,也無法忽略那些飄在他們麵前,垂涎看著他們的惡鬼,有男有女,有喜有怒,聽不懂的話語從他們口中不斷發出,惡鬼麵目猙獰,呼天號地,令人毛骨悚然,更何況那些惡鬼還在慢慢地逼近他們。

這讓他們在防備之餘,也無法自抑地渾身顫抖起來,他們手中的人命是有不少,也從未怕過報應,可是眼下,他們的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強烈的情緒,這情緒叫他們覺得已是極限了。

可是施法之人仿佛覺得這般還不夠一樣,那些惡鬼朝他們撲了過來,他們不得不提刀反抗……

一場惡鬥結束,以為可得以喘息,卻發現地上的那些惡鬼“死後複生”,重又向他們撲了過來,如此幾個來回,往複不歇,永受惡鬼撲殺之苦。

最終他們再也動不了了,身上像是被血洗刷過一般,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麵目,想死想不了,死了還會複活,不斷的重來重來再重來,有人終於崩潰了,大喊道:“求求你了,讓我們死吧!求求你了!”

所有黑衣人都在跪地求饒,被惡鬼圍在中間嘲笑垂涎,渾身顫栗不止,那一瞬間隻求速死。

這一種情緒被人帶動著,很多人都再忍受不了了,拿起刀直接刺進了自己的身上,卻發現他們除了切骨的疼痛之外,竟是連死都死不了,那種恐懼所帶來的劇烈癲狂,叫他們扭曲起來,“是太後!我們真正的主子是太後!”

罡風砭骨,驟然停歇。

隨著一聲輕嘯,罡風退散,眼前場景一變,黑衣人又都回到了碧山之下,他們看著那仰望天際,不知是在想什麽的少年,整個人都重新顫栗起來,這個可溝通天地操控鬼神的少年,叫他們恨極,更是怕極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為首的黑衣人顫著雙唇問道。

“死人不需要知道那麽多。去!”

少年說著伸出手在空中一劃,像是打開了一道出口般,幽暗子夜中,湧現出點點星光,空中遮月的烏雲瞬間消散,月華如水,波紋似練,於星輝搖曳下,刹那間瑰麗無比。

真美啊,黑衣人最後所見的便是此番盛景,連眼都沒舍得闔上。

天地間複又寧靜如初,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太後……”

少年緩緩念出這兩個字,輕笑了一聲,本以為到福康長公主便要結束了呢,她收起滿臉的笑意,輕咳了一聲,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跡,如果仔細看,能發現她此時的臉色極為蒼白,看起來微微有些透明。

少年很快便從山石上躍了下來,轉頭看了看滿地的碎屍,又看了一眼山上:不好意思了,老和尚,留給你收拾吧。

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山上正在打坐的老和尚,“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他睜開眼,喃喃地道:“天涼了啊。”

……

趙泠音一路進了城,剛進趙宅,還沒走兩步,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明臻低頭望著她那蒼白至透明的臉色和嘴角未擦淨的血跡,一臉的落寞複雜之色,眼中又滿含著心疼憐惜。

抱起她避開迎了上來的百部和天冬,將她送回房裏。

“主子她沒事吧?”天冬憂心忡忡地喃喃道。

百部看著明臻的背影,對她道:“你先進去照應吧!”

天冬點點頭,趕緊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