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臻剛將趙泠音放在**,她比之前更瘦了些,剛剛抱著她時,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才喃喃地道:“阿泠,我可以幫你的……”

我知道你想要親自動手的初衷,可是我可以為你去殺人,卻不想你有遺憾,我該怎麽辦才好?該怎麽做才能不讓你受傷?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

少女睡得很熟,根本聽不到他所說所思,他怔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金色的藥丸,捏開她緊咬的牙關,塞入了她口中,睡夢中的少女眉頭微皺了皺,卻是沒有醒過來。

“沒事的……”明臻看著她,輕聲道。

“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一旁的天冬呆呆地站了片刻,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少頃,**的少女眼瞼動了動,似是要醒過來了,明臻屏息,抬手在她身上輕輕拍了拍,希望她醒來能夠好好問一問她此番究竟做甚去了,又希望她能多睡一會好恢複受損的元神。

少女似是沒有領悟到他的兩難用心,不一時便幽幽醒轉過來,先是迷蒙了一瞬,後對上明臻關切的目光,雙目頓時晶亮如星辰。

“我找到了!”少女撐著坐了起來,頭還是有些疼,但這疼也不過是叫她微微蹙了蹙眉,複又笑了一聲,“我找到殺我爹娘的真凶了!”

明臻扶了她一把,對上她透亮純澈的雙目,心潮翻湧,轉身拿過案上的手巾,給她擦了擦嘴角,輕聲問她:“是誰?”

趙泠音頓住,微怔片刻後,抿了抿唇,道:“等我殺了她,你就知道了!”

明臻心底一軟,知道她這怕是想起了之前他奉師命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他也並不失落,仇人是誰又有何懼,千難萬險,他總陪著她便是了。

是的,他決心不能再放她單獨行動了,趙泠音此時還不知道明臻的打算,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要是想要甩開他,她有的是手段,單看是想或是不想了。

“好,我等著。”明臻道。

“明臻,他們先動手了,即便不知我的真實身份,還是想要將我這個身無倚仗之人趕盡殺絕。”趙泠音寒聲道,“接下來,也輪到我出手了!”

“好,我陪著你。”明臻看著她,神色溫柔。

趙泠音與他對視了片刻,轉開了目光,輕聲問他:“你不怕嗎?”

怕什麽?他的手中又何嚐沒有沾過他人之血?明臻彎了彎唇,仿似是認真的想了想,笑道:“有你在,我怕什麽。”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側顏上,少女柔弱精致的容顏帶著幾分堅定之色,他看著她,輕咳了一聲,“先好好休息休息吧,好好調養一番,最近我會每日都過來的。”

趙泠音麵上微僵:他,他這是要,看著自己?

明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神情,把她按了下去,被子拉好,還輕輕拍了拍她,示意她快些睡。

趙泠音:“……”

……

外麵的雨已連下兩日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前幾日冬青還叫天冬給她送來了不少的秋裳,不過多是女裝,男裝的料子,府裏似乎也不會給玉清院送去哈……

趙泠音重新叫天冬給她做了男裝,現在還不能大意,她被盯上有段時間了,之前救譚老夫人加上在碧山之下受傷,譚相還打發了人來送了不少東西,說是感激她還了譚家公道,這是要公然與邢國公府對上的節奏啊?

不過,隨著譚相此舉,之前在茗園打過交道的幾家,方蘭舟和姚子佩等人也都叫人送了東西過來。

曾有誌聽說她淋雨病了,還親自上門來探望過她,俞世寧也吩咐慶安送了許多東西過來,並代他向她致歉,他如今還被拘在府中不得出來……對此,趙泠音隻能表示愛莫能助。

對於各家的舉動,她也吩咐天冬一一回了足禮。

閑來無事,少女坐在臨窗的榻上,昏昏欲睡之際,聽到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玉關急的什麽似的,身上淋了些雨水,也沒敢進來,站在外室朝裏麵稟道:“主子,是宮裏的內侍!天冬姐姐說您病了,那公公撂下話,說是皇上要召您明日進宮,沒說是什麽事……”

趙泠音蹙了蹙眉,道:“人可走了?”

“我來時,天冬姐姐正送人出去,叫我先來給您稟報一聲,這會估摸著是走了……”

玉關話沒說完,天冬疾步進了簷下,先撣了撣身上沾的雨珠,換了雙進內室的鞋子,走了進來。

“主子,人送走了。”

她低聲稟道:“不是之前去長興侯府的孫公公,他自稱姓李,我塞了張銀票過去,他隻說皇上聽了之前的傳聞,想要見見你這位少年英才,我說你病了,他本想過來的,被我用銀票搪塞了過去……”

這個事來得有些突兀,不過想想近日的事,也在情理之中,雖則不知這位皇帝打的什麽算盤,但此番進宮,卻叫她心中一動,瞬間改了原先的計劃,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道:“無妨,不必太當回事了。”

天冬聞言,見她胸有成竹,也不由鬆了一口氣,不知是又想起了什麽,撫掌道:“主子進宮多帶些藥吧,以備不時之需!”也好省了主子動不動就想動用靈力。

趙泠音無奈地笑了笑,能不能帶進去且兩說呢,不過也沒有拒絕她的小心和關心,任她忙活去了。

用午膳時,明臻匆匆趕了過來。

“今兒個上午黃監正一直拉著我交待事情,好不容易才出來,常山過來說有聖旨要召你明日入宮?”

明臻很自然地坐在她旁邊,拿起天冬奉上來的碗筷,正好邊用膳邊說話,兩人跟親近之人用膳都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趙泠音點了點頭,給他盛了碗湯,叫他先喝了再吃飯,明臻順手接過去,一口口地喝了,等著她的話。

“不用擔心,那宮裏我縱是沒有去過,但這世上能真正困住我的地方極少,而且如果那宮裏的人真想對我怎麽樣的話,也不會先下旨傳召了。”趙泠音又示意天冬再去廚房加兩個菜,她平時用得少,兩個人吃明顯不太足。

明臻放下空了的湯碗,點了點頭,道:“明日我也進宮一趟。”

趙泠音沒有拒絕,如果這樣能叫他放心的話,那就去唄。

兩人不緊不慢地吃了午飯,明臻吃飽了飯,就不想再去司天監了,畢竟平時在司天監也沒什麽大事。

“最近你回奉國寺了嗎?”趙泠音問他。

“嗯。”明臻靠坐在榻上,輕輕嗯了一聲,“師父叫我沒事少回去……”

他說著輕笑了一聲,“我跟他說我看上了你,他念了句佛號……”

“別的沒說什麽?”趙泠音道。

怎會沒說,說了的,可是這些無謂的話,便不用同阿泠講了吧,明臻心道。

趙泠音斜了他一眼,不過也沒再問,她都能想像得到老和尚會說她什麽,無非是說她身上殺氣重,殺氣騰騰殺氣衝天這些個。

師叔以前常跟她說,不要太勉強自己,人生在世,當及時行樂嘛!

她記得她當時笑彎了眉眼,覺得師叔說的有道理,這一世她本就是準備這般度過的啊,可是……

趙泠音不自覺地笑了笑,及時行樂……她現在也是在及時行樂啊,她的樂就是報仇雪恨,就是以血還血,就是殺氣騰騰。

她殺氣衝氣,誓要讓那些仇人血債血償,比她更痛萬分。

……

次日一早,趙泠音便進了宮。雖還是早朝的時辰,但她又不能真掐著時辰進宮去。

她無聊地等在禦書房外麵,過往的宮女們看到這個眉眼如畫、英姿不凡的少年,都悄悄紅了臉,感歎這少年就是還太小了些,要是再大些,走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趙泠音百無聊賴地站著,抬頭向外望去,飛簷脊獸,朱牆黃瓦,錯落有致,雕梁畫棟,美輪美奐,一步一景,令人歎為觀止。

這個地方真美啊!就是住過死過的人都太多,煞氣有些重了……趙泠音在心裏漫不經心地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一道尖銳地聲音——

“陛下駕到!”

看來是下早朝了,遠遠看到皇帝被人簇擁著往禦書房過來了,看到站在簷下拱手行禮的少年,承宣帝挑了挑眉,問道:“你就是趙未名?”

趙泠音垂首,語調平平地道:“正是草民。”

承宣帝打量了少年一番,點了點頭,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便如此了得!隨朕進來吧。”

“是,陛下。”

趙泠音直起身,跟在承宣帝身後走進了禦書房。

跟在承宣帝身邊伺候的正是之前去長興侯府傳旨的孫公公,其餘伺候的人都在孫公公的示意下沒有進來。

所以禦書房裏隻有他們三人,略顯空曠而又氣氛古怪。

孫公公安靜地站在靠近承宣帝的那個角落裏,隱而無聲。

承宣帝打量的目光沒有斷過,趙泠音垂眸,很好的扮演了一個十四五歲少年乍然入宮的緊張與故作淡定。

承宣帝看著台下的少年,不得不承認這少年生得極好,姿容昳麗,氣質出塵,最重要還是他得到的消息,說這少年斷案如神,又精術法神通……這讓他有些在意。

雖然天下奇人異士,能人輩出,但這少年的出現時間有些過於巧了。

過了許久,承宣帝才沉聲道:“趙未名,你的膽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