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曾有誌幽幽醒來,發現外麵還是白天,想起之前所聽聞的那個消息,他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氣,迅速從**翻身下來,邊往身上套外袍,邊問剛剛守在一旁滿臉關切看著他的隨從:“本官昏了有多久?”

隨從吞下了口中將要說出的話,上前一邊幫他整理外袍,一邊回道:“有半個時辰了……”

曾有誌頓時急了,吩咐他趕緊去備馬,皇上急召他入宮,他拖到現在,必會遭嗬斥,這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半個時辰前,那官差所說的話“福康長公主吊死在了奉先殿中!”

不說福康長公主了,就說奉先殿,那是什麽地方啊,是供奉大周曆代帝後神龕寶座之地,福康長公主死哪裏不行,偏要吊死在那裏,可真是叫人禿頭!

還有之前官差所報的,有人闖入承恩公府殺人了?現在他哪還顧得上什麽承恩公府,他遞了話出去,叫捕頭帶上一隊人先過去看看,若是問起他,也不必相瞞,省得承恩公因此記恨他。

對府衙的人也下了封口令,叫不許外傳宮中福康長公主的事,現在還不知道宮裏什麽情況呢,一切都等他回來後再說。

他邊吩咐邊往外走,又叫人去通知塗大也去一趟承恩公府,看看死的是何人,什麽情況,吩咐完,大步出去,上了馬就往宮中飛馳而去。

不提承宣帝見了曾大人如何震怒,隻說這邊承恩公醒來之後聽聞範季昌已經死了,登時吐出一口血來,又昏了過去。

承恩公夫人急忙吩咐人去叫太醫,又命人去宮中求見太後,此時他們府裏亂象橫生,根本不知道宮中這會也出事了。

次子沒了她也痛心,但她與承恩公相反,更疼愛長子範季孝一些,此時能依靠的也隻有這個長子了。

範季孝親自倒了杯茶水奉給承恩公夫人,安慰她道:“阿娘,您可要好好保重,二弟去了,兒子也傷心,隻是想著還是活著的人更重要,阿娘,您說呢?”

承恩公夫人先接過他手中的茶抿了一口,拍了拍他的手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阿娘這心裏疼啊……”

她說著抹起了眼淚,沒注意到範季孝眼中的不耐煩,又在他的催促下,將茶盞裏剩下的茶水都喝了,範季孝鬆了一口氣,對她道:“阿娘,家裏現在亂糟糟的,我得出去看看……”

承恩公夫人心中不願兒子離開自己身邊,但想到府裏如今亂哄哄的,思慮再三,還是叫他去了,卻又喋喋不休地叮囑了很多話,範季孝連連點頭,眼中藏著煩躁,很快就借口跑了出去。

他一路上也沒管府中的慌亂,剛剛他將那江湖少年給的藥下在了奉給承恩公夫人的茶裏,發現承恩公夫人什麽事也沒有,證實不是什麽能毒死人的藥,那他就不管這是什麽藥了,悄悄避開人去了後院,找到家裏吃水的井,鬼鬼祟祟地將藥瓶裏的藥全都倒進了水井之中,然後連藥瓶也丟了進去毀屍滅跡,這才一身輕鬆地往回走。

剛回到前院,就發現來的不是家裏常來常往的幾位太醫,他還有些詫異,不待他問明情況,太醫竟道他阿爹承恩公是中風了!

中風?這……範季孝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麵上還是催促太醫道:“那能治好我阿爹嗎?對了,王院正怎麽沒來?”

太醫眼皮一跳,他隻知道宮中出了事,具體什麽事尚不可知,看來承恩公府還沒有收到消息,他也不打算主動提及,畢竟剛剛出宮時,宮門守衛森嚴了許多,對他的藥箱都翻檢了許久……至於王院正,前兩日便因事告假了。

“王院正因事告假……至於中風能不能治好,下官不擅此症,大老爺要不還是另請高明……”太醫斟酌著道。

範季孝別管心底怎麽想的,麵上急的發狠,氣道:“真是沒用!我就不信整個太醫院沒人能救得了我阿爹!一會我就進宮找太後去!”

聽他這是要去找太後告狀,太醫雖心生懼意,但這中風之症,自古以來那都是不治之症……當然若是醫聖還活著說不定能治,他麽,確沒那本事!

不過想歸這般想,他心中又一動,口中道:“下官聽說前段時間譚老夫人也是中風,但現在調養的不錯,大老爺可去問問,是如何治好的。”

其實太醫也知道這是托詞,因為他懷疑譚老夫人當初隻是輕微的中風之症,調養是能調養好的,恢複如初不可能,但總歸是不會影響基本生活了。

此時借口也隻是想先打發了這位大老爺,且放他一馬,這些脾氣不好的權貴人家,他是一個也不想來,沒辦法,今日剛好輪到他當值,躲不開的。

範季孝聞言一哽,但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極快就消失了,所以沒人看到,他麵上驚喜,忙道:“那我即刻派人去譚府問問!”

說著,叫人送客,太醫抹了把頭上的冷汗離開了,又有些擔心譚相會嫌他多嘴,想著下次見著譚相還是略作解釋兩句,想來譚相大度是不會同他計較的……

範季孝又叫來大管家,吩咐他趕緊去一趟譚府,大管家麵露苦色,這種事他一個當奴才的問普通人家是夠了,可是譚相府上……但這話他不敢說,他原是靠向二老爺的人,現在二老爺去了,公爺又中風了,府裏以後大爺做主,他身後無人,隻能聽令。

範季孝根本沒管他,轉身進了承恩公的內室,看著躺在**沉睡的承恩公,眼前浮現起二弟死前的那張不可置信的臉,心中一陣快意,又告訴自己他這是在幫二弟解脫痛苦,二弟沒了手腳,以後活著也是笑話,不如由他來送二弟一程,也好全了他們幾十年的兄弟之情。

……

譚老夫人已經由人扶著能走幾步了,還沒到一個月,就恢複成這般,當真是叫譚家人驚喜不已,雖然也有好奇打聽過譚老夫人是如何恢複的,但每每此時,譚老夫人都聲稱自己當初根本就沒有那般嚴重,所以服用了太醫院所開的藥才能好得這般快。

她與老爺心中萬分感激少年的一番救治之恩,又豈會牽扯出他來?便是連譚大老爺那,他們都沒有吐過半分口,再加上聽說為她治病後,少年病到現在還沒完全好利索,她心中實在愧疚不已,雖用托詞送了幾回東西過去了,但這些東西如何能抵換她這一條人命的價值?

不過老爺也說了,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她聽後就安心了,老爺素來是重諾之人,她信他。

聽下人說承恩公府的大管家在外求見,想求醫問藥,笑話!他們譚家又不是太醫院,竟到這兒來求!

譚老夫人緩了好一會兒,身邊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今日也是趕巧了,府裏主子們都不在,這才會鬧到老夫人這裏來,要是老夫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等主子們回來可怎麽交待?!

想到外麵求見的承恩公府大管家,身邊人都恨的牙癢癢,譚老夫人待緩過氣來,不住的念叨不生氣不生氣,否則對不起救命恩人。

“去跟他說,老身原就病的不重,一時沒緩過來,這會聽太醫們的囑咐調養,已好了個七八分了,與承恩公情況不同,讓他們另求高明,別將功夫浪費在老身這兒了!”

譚老夫人吩咐完,接過嬤嬤手中的藥,一仰而盡,自從吃了這藥有效後,譚老夫人連吃藥也比從前利索了許多。

下人躬身退下,往門房處回話去了。

譚老夫人搖了搖頭,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承恩公府真是越活越回去……

……

趙泠音一路疾行回到趙宅,明臻帶著紙人“趙未名”在書房,她先進了內室,臉色就沉了下來。

好半天,換了身衣服出去,坐在榻上出神。

明臻看著她明顯沉鬱下去的臉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微微蹙眉,從書案前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阿泠,怎麽了?心裏不痛快?”

趙泠音本無意說話,聽他問她“不痛快?”時,先是默了半晌,才緩緩問他道:“你說,這世上,一個人為了私心可以有多瘋狂?”

明臻看著趙泠音,他知道她不是在問他,他靜靜地聽著她道:“阿爹阿娘,神仙眷侶,也會遭人妒忌……”

“有人罔顧人輪,想要殺妻奪夫……有人想要容顏絕世,殺親孫女……有人想要長生,動用禁術殺親孫……你說,怎會有人如此滅絕人性呢?”

“這些血脈不該留在這世上……”少女最後冷冷地道。

明臻看著她歎了口氣,“這世上的惡人是斬殺不盡的……”

他說著,靠了過去,將她攬到懷裏,趙泠音微微僵了僵,卻也沒動,明臻道:“阿泠,我知你仇|是必要報的,隻是望你徐徐圖之,別被這仇恨蒙蔽了雙眼……咱們,來日方長。”

好半晌,才聽到趙泠音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