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吧,他跟太後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反倒更像是父女,真的很尷尬,所以一般情況下,能不跟太後一起出現在人前,就不一起出現,省得惹人非議。

太後不知道承宣帝的心思,看到他那滿是關切的神情,心下得意不已,麵上卻哀淒地道:“皇兒,你妹妹死的慘啊,還有你舅舅……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膽敢單槍匹馬闖入承恩公府去殺人!簡直膽大妄為,罪該萬死!”

太後知道承宣帝對範季昌平平,所以隻提了承恩公。

承宣帝當然也很惱怒,雖然福康的驗屍結果顯示她是自縊的,但她身上的傷口和驗出的內傷都表明,她在死前被人折磨過,相比較這個,他更恨的則是凶手竟然選擇在奉先殿中動手!

這要是叫底下的臣民知曉,該如何議論他這個皇帝!

當然,還有承恩公府,說實話,他一直對太後明顯地偏向娘家不滿,這些年他也算是給足了他們好處,可是那一府裏竟沒個中用的,就連太後最得意的侄子範季昌也是個貪婪愚蠢又隻會聽表麵話的廢物!

與之相比,他更擔心的是凶手今日能獨闖進承恩公府去殺人,他日是不是也敢闖入宮中來刺殺他?

這些他自是不會說出口,不管怎麽說,這也是親娘!

於是當下便安撫太後道:“母後放心,朕絕不會放過殺害福康和闖入承恩公府的凶手!”

太後對承宣帝這話,明顯不滿,光放狠話有什麽用?她要的是皇帝實實在在的承諾,尤其是承恩公的爵位,雖然範季昌不在了,但她還是希望承恩公能夠再延一代!不,最好是世襲!

她心裏也是非常清楚皇帝是不可能輕易答應的,此時也隻能先退而求其次,想著等到二皇子劉琰將來繼承了皇位,承恩公這個爵位就還是她範家的!

太後的心思,承宣帝也不是不知道,不過自古以來,外戚擅權的事太多太多了,他是絕不可能讓承恩公再沿襲下去的,就是範季昌的那個建章營騎副指揮使也不過是為了打發太後罷了,指揮使是他的心腹,所以對於範季昌私下擅用建章營做了什麽,可謂是一清二楚,盡在掌控。

再加上範季昌也不甚聰明,所以他根本不擔心他能跳出自己的手掌心。而且他還想著待太後百年,就叫承恩公府沒落下去,也算是保全他們,給母後有個交待了……沒想到這次範季昌直接被人殺了,委實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承宣帝一邊叫曾有誌去查,一邊已在心中先排查了一遍所有可疑之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皇兒?”太後眼睛紅紅的,目光殷殷地看著承宣帝。

承宣帝避開太後的目光,拍了拍她的手,道:“母後,朕還要去安排皇妹的事,還有奉先殿……”

承宣帝是故意提到奉先殿的,祖宗之事,不可輕忽,太後再為難下去,未免過分了。

太後暗暗咬了咬牙,嘴唇囁嚅著,點了點頭,有些虛弱地道:“好,你先去忙吧,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沒想到竟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說著,用發抖的雙手捂住了臉,承宣帝心中微沉,母後也不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胡攪蠻纏的!

他心中不耐,麵上又耐著性子勸了好半晌,最終也沒吐口承恩公襲爵之事,他自認自己雖偶有懶政之嫌,卻絕非昏聵之君!

叫承恩公襲爵,別說是他不同意,就是朝中大臣們也絕對不會肯的,為這樣的一件了無意義的事,他根本就沒打算在這上麵浪費時間。

等到他實在不耐了,就直接撂下一句:“母後好好歇著,外麵之事交給朕了!”

轉身便毫不留戀地離去了。

太後看著他的背影,臉瞬間陰沉了下來,對著底下一個筆直跪著卻十分不起眼的小內侍冷聲吩咐道:“傳話回去,哀家要見張庭生!”

張庭生,是邢國公的名字。

太後冷嗤了一聲,這個兒子算是白生養了!

一時又想到好用聽話的範季昌,有些悲從中來。

太後想得頭疼,正想躺一會兒,外麵一個小內侍戰戰兢兢地進來稟報:“……範大老爺失明了……外麵都傳是因範大老爺親手殺了親兄弟,所以遭了報應……”

“什麽?”太後失聲確認道:“範大老爺殺親兄弟?哪個親兄弟?”

小內侍又將話轉述了一遍,太後身子晃了晃,如果說剛剛的頭疼是表象,那現在的頭疼是在要她的命!

她靠著引枕,好一會兒才啞著嗓音道:“讓傳話進來的人,親自過來給哀家細細說一遍。”

……

承宣帝剛回到禦書房,也聽到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比太後知道的多一些,他的關注點更側重於這話裏所傳的是真是假?又是何人所傳?

承宣帝喝了一口茶,對一旁的孫公公吩咐道:“讓人去細查,朕要知道這裏麵全部的事。”

這事可比查福康之事是何人所為容易多了。

其實他懷疑過那個趙姓少年,不過他讓人去查問了很多遍,那日他一直都跟明臻在一起,旁邊還跟著兩個小內侍,小內侍都被用了刑,還是咬死少年沒離過他們的眼,一路上也遇到過不少宮人,都能做證,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是少年所為。

而且那日少年在出宮後,也有很多目擊證人,聽說連譚相和魏相都同他講過話,如果他真的有本事請到兩位相爺,還有那些形形色色、一路所見的人都為他做假證,那他無話可說,所以也隻能暫且先排除了對他的懷疑。

另外,他今日在奉先殿中看到福康時,其實一瞬間是想到了星雲觀的,他有一種感覺,當初那些人真的逃不掉嗎?或是真的沒有漏網之魚嗎?

別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從太|祖至今,曆代大周帝王之間都有一個完整的傳承,其中對修真術法等神通,描述的極為詳盡,他是知道她們那些手段的。

所以才十分不明白她們為何竟那般輕易地就束手就擒了?被屠殺殆盡也毫不反抗?

當時的情境他回來叫人跟他描述過,他們行動順利的不可思議!

別說現在,就是當初他在乍一聽聞此事時,也是不信的。

所以,她們不是有所顧忌,就是當初有漏網之魚,而後者的存在才是最最可怕的!

尤其是他現在還對這個所謂的“漏網之魚”一無所知!

承宣帝咬牙,有些暗惱當初穩坐釣魚台,沒有再多做些……

……

長興侯府大半的人早就入眠了,濯清院正院的燈卻還亮著,趙德等在門口,自從下午玉清院的冬青姑娘過來跟侯爺說,晚上三姑娘想要請見後,吃了晚膳,侯爺就將院子裏的人都打發回去了,隻留下他在這裏候著三姑娘。

可是等到現在,都戌時三刻了,還沒見到三姑娘的身影,他麵上氣定神閑,心裏早已是急了,不過侯爺不發話,他就隻有擱這候著。

便在這時,有人從院牆外翻了進來。

趙德嚇的差點尖叫出聲,“你,你,三姑娘?”

今晚趙泠音隻是一身男裝夜行衣,並未易容,所以趙德一眼就認出了她,被嚇住了,一時也沒有注意她的穿著,相比較這個,更被她剛剛翻牆的利落動作給震住了。

趙泠音笑吟吟地看著他,“大管家,祖父呢?”

這一聲“大管家”將趙德給喊回神了,他指著書房方向,結結巴巴地道:“在,在,在書房……”

趙泠音點了點頭,背著手往書房去了,留下趙德一臉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緩緩吐氣。

書房的門是虛掩著的,趙泠音還是在外麵輕喚了一聲,“祖父?”

長興侯眯著的眼睛一睜,對著門口道:“進來吧。”

看到趙泠音的一身裝束,不過是挑了挑眉,並未多問,隻是道:“怎麽選這時來了?”

言下之意,是她白日也可抽空過來,畢竟現在府裏安靜的很,幾乎沒人盯著他的濯清院。

除了周夫人常常叫人送很多的補品過來,連老夫人都難能問他一句,所以長興侯根本就不擔心被人關注或是被人發現什麽。

趙泠音順著長興侯的示意,坐在他的右首,桌上擺著幾道茶點,聞言回道:“晚上過來方便。”

長興侯沒問她是怎麽個方便法,單看她的裝束多少也能猜到幾分,更何況他雖然不出門,卻也是聽聞過近來外麵都在傳的一個叫“趙未名”的少年之事,他猜這個“趙未名”多數是他那有些神秘莫測的孫女了。

他裝作要打發時間,吩咐趙興去外頭打聽了諸多關於少年的事來聽,說實話,傳聞中都有些神化她了,但他聽著,就是百聽不厭,聽了還想聽。

……

得虧趙泠音不會讀心術,不然此時絕對是會有些尷尬的。

“今日的事,您聽說了嗎?”趙泠音伸手拈起一塊紅豆糕吃了,這應該是特意給她準備的,不甚甜,豆沙細膩綿軟,正合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