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誌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他心道,可千萬別再出事了,他怕自己活不長久了。

這個念頭被他迅速壓了下去,還沒過一刻,有個官差拿著一封書信匆匆走了進來。

“大人,這是剛剛一個小孩子送到府衙門口的,小孩說是有人給了他一串糖葫蘆讓他送來的,他年紀太小,多問兩句就哭了……”官差一一稟道。

曾有誌神色凝重地接過信,打開一看,猛地站了起來,皇陵出事了?!

他抬起的腳步又頓下,今日去皇陵祭祖,陛下帶走了一半的禁軍,還有城外的建章營、護軍營隨行,沿途又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清道,這加在一起怎麽也有近萬的兵馬了,如果這些人都應付不了皇陵之事,那他去了又有何用?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調兵之權!

他想了想,城外的他沾不了手,能聯絡上的也就隻有五城兵馬司還留在燕京城中的那部分人了,可是,如果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呢?

如果五城兵馬司的人也被調走了,那這燕京城中可就隻剩下宮中的禁軍,最近的幾大營可都駐紮在城外,若是中計,想再要進來,可就難了。

曾有誌垂目看著桌上的信,又坐了回去,準備看看從這封信上能不能再找出些線索。

另一邊又叫人再去確認送信之人的身份與樣貌,務必排查仔細。

……

趙泠音眼前場景陡然一變,進入了一個正下著綿綿細雨的山林之中。

她一時沒看出這是哪裏的山林幻境,不過不重要了,她提著手中的劍,在山林之中穿行,她步法淩亂,看似毫無章法,不過是在盲目的亂走。

實際上卻是以這場布陣之人用來混淆她視線的雨幕為屏障,反向用來混淆對方的視線。

那種被人窺視之感叫她略有些不適,她沿山路走了一圈,猜測這裏應該還是在龍門山附近。

走了不知有多久,可能幕後之人看夠了,頭頂鋪天蓋地的箭雨直向她射了過來,她躲得很吃力,漸漸有些體力不支,腰腹也中了一箭,最後倒了下來。

箭雨這才慢慢停了下來,少頃,有涼風帶著濕意襲卷而來,雨也漸漸停了。

眼前場景又是一變,這回是在一個亭院之中,她此時正躺在階下,案前端坐著一個帶著銀色仙鶴麵具的男子。

看不見對方的麵容,但依稀能判斷出這是個中年男子,麵具男打量了趙泠音片刻,見她腰腹上不斷地湧出鮮血,這才起身朝她一步步走去。

“我倒是不知燕京城中什麽時候竟出了個你這般精通術法神通的少年?”麵具男走到近前,蹲下|身來,伸手朝她麵上揭去,“來看看你的真麵……”

話沒說完,卻見地上的趙泠音縱身一躍而起,隨即袖中匕首朝麵具男直|射而去,麵具男未曾料及她腰腹中的傷竟是裝的,不,或是她在自己的幻陣之中又使了障眼法!

真是個厲害的少年!天賦好到讓人嫉妒!若是此時不能殺了他,叫人何以甘心!

麵具男身形向後一仰,艱難避過了少年的奮力一擊,趙泠音目光一凝,手訣翻飛,麵前場景一變,竟幻化成了一個巨大空曠的演武台,她飛掠至高空,停在虛無之中,五指翻飛結印,口中念咒,每一個符籙都閃爍著白光自她指尖飛出,繞身一周,等最終匯集成一股未知的力量,如一束白練,朝麵具男直擊而去。

麵具男的眼珠開始變得血紅,他自是飛速結印抵抗,從懷中抓出一疊符籙,朝空中一拋,符籙襲卷如一道漩渦,雖然最後被趙泠音發出的符籙震飛,但也為他抵擋住了絕大部分的攻擊力度,他心知於術法一道上不及對方天資卓絕,雖心中十分不甘,卻也不敢戀戰。

趙泠音豈會不知他這是想要逃,但見她素手一繞,凝聚了一股靈氣在手,朝那麵具男拂去。

那麵具男一見不妙,從袖中掏出一串珠子攥在手心,想要擺脫對方的控製,掌心捅出的血水被那珠子似是極急切地不斷汲入。

那串珠子確非尋常之物,血水被汲盡之後,閃過一絲幽光,流轉於麵具男周身,竟於幻陣之中撕開了一道縫隙,然而這道縫隙卻還不足以叫他逃脫。

趙泠音猜測多是因他實力不濟,沒有完全掌控那物什的緣故。

眼前幻境再變,在一片不斷翻湧、血氣衝天的血海之中,四周和空中不斷地朝他湧來無數的惡鬼,一個不防叫血海之中的一個鬼爪抓個正著,麵具男驚懼過後,開始念誦咒語。

那些惡鬼沒有再近他身,還不等他心中放鬆,那些惡鬼的麵容漸漸清晰起來,有些他都熟悉,熟悉到立即就想起來,這是自己曾經殺過的人!這裏都是!

所謂心中有鬼,所見即是鬼。麵具男不是不怕,是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情怕了,他漂在血海之中,隻覺得血海越來越熱,像是要被燒開了一般,眼前那些麵目可憎的鬼怪就像是這血海之中的油一般,整個血海豔紅一片,越來越燙,越來越烈,他感覺自己可能下一瞬便會被燒的灰飛湮滅。

飛火如燎原之勢,不可抵擋,麵具男再不猶豫,捏碎了手中的珠串,瞬間便消失於幻境之中。

趙泠音抱臂看著他那倉惶逃離的背影,眼眸晦暗不明,沒有半分動容,她已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抬手收了幻境,掐指一算,援兵到,快結束了!

她往皇陵方向看了一眼,想到明臻……縱身往皇陵方向飛掠而去。

……

援軍一到,所有人都鬆了一大口氣,來的是神機營以及餘下的建章和護軍兩營人馬,京師武備自來比地方上要強上數倍,叛軍很快就被全部剿殺幹淨,也有逃竄至山林深處的,有將士已經追了去,想必不日便能誅殺殆盡。

援軍的動作太迅速利落了,有心思靈透的人麵上雖同眾人一般欣喜雀躍,心底卻感到一陣陣地發寒,也許他們早就在哪裏埋伏、等著要將叛軍一網打盡了!

譚相和魏相對視了一眼,很快錯開目光,此次皇陵遇襲,究竟是事先預謀好的,還是引蛇出洞之計?

摻合進去的人明顯不是一派,不僅是因為叛軍的穿著不同,他們之所以能一直挺到現在,也是因外麵的那些叛軍之間偶有交手,拖延了一些時間,否則,他們便是不死,也得重傷。

側身往陛下那邊看了看,不知什麽時候,陛下已經起身了,正目光沉沉地看著外麵。

對了,有一時半刻地沒看到那個少年了?人呢?

正想著,卻見到明臻身後轉出一個人,可不正是那少年,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沒事就好。

大多人都是這般想的,之前一直關注援軍的動作去了,所以哪怕離開了半個時辰的趙泠音又突然出現了,也沒有人發現她曾消失過一段時間。

明臻上下打量著趙泠音,發現她身上與她消失之前差不多,並未有明顯的傷口什麽的,心下微鬆了口氣,還是問她道:“沒傷著哪裏吧?”

趙泠音搖了搖頭,“沒事,放心吧。”

她看了看承宣帝那邊,太子似乎力竭,坐都坐不穩,劉熾緊挨著姚子佩,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她問道:“援軍到了,什麽時候回城?”

明臻順著她的視線一掃,微微搖了搖頭,“沒說,不過應是快了。”

趙泠音頷首,四下掃了一眼,沒見到俞世寧,也不見他身邊的劍奴,問明臻:“俞世寧不見了?”

明臻之前一直掛心著趙泠音,根本沒有注意俞世寧,畢竟他自己身負武功,身邊的侍衛也非普通人,用不著他擔心,但這會趙泠音一提,他也掃視了一圈,沒看到人,這才發現人確實是不見了。

“莫非是跟著援軍一起出去了?”他猜測道。

不過很快就又自己否決了這個可能,承宣帝本就忌憚幾大將領,俞世寧不會此時跟出去招禍的,所以人是真不見了!

趙泠音在袖中掐指算了算,幸好,無性命之憂!

“怎麽樣?”明臻見她表情一鬆,忙問道。

“恐怕是因我而起……”趙泠音解釋道,“剛剛應是發現我不見了,才會中計被人引走的。”

“是衝著我來的。”趙泠音苦笑,看來今日想趁亂要她命的人還不少,她對明臻道:“我要親自過去一趟,你留下來幫我掩護。”

一句話,堵住了明臻將要出口的話,他默默咽下,雖心中還是十分擔心,卻也隻能先點了點頭,不過心下又一動,道:“不用掩護,我去跟陛下說一聲,就直接說俞世寧出事了,你與他交好,欲出去尋找,陛下不會反對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趙泠音沉吟片刻,同意了他的提議,能光明正大的離開,自無不可,遂點了點頭,道:“也好。”

明臻轉身快步走到承宣帝身邊,不一刻承宣帝朝趙泠音這邊看了一眼,對明臻頷首,似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