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院使喝了茶,可算是緩過勁來了,還對著南星誇道:“小丫頭機靈。”

南星抿嘴笑了笑,餘光看向躺在**一動不動的主子,這笑就成了苦澀。

曹院使也不等人催,徑自道:“待老夫先診上一診。”

冬青上前把趙泠音的手腕輕輕拉出來,蓋了條帕子在上麵,立在一側等曹院使診脈。

曹院使閉目診了半晌,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一旁的小藥童打開藥箱,取了銀針出來,對一旁的冬青道:“勞煩姑娘行個方便。”

冬青見曹院使的年紀夠做她爺爺了,紅著臉上前把蓋在趙泠音手上的帕子取了下來,曹院使凝神在她的手臂處紮了幾針。

周夫人在屏風外隱約見了,急忙問道:“老大人,這孩子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曹院使站了起來,走出來先提筆開了幾劑藥,“小姑娘身患固疾,這個本來就傷身傷神。小小年紀,又心氣鬱結,憂思過多。若是無法舒展,長此以往,恐怕會……”天不假年。

曹院使頓了頓,想起她的身世,又想到她的父親,一時倒說不下去了。

周夫人會其意,臉色瞬間難看至極,二弟家的這根獨苗苗無論如何不能再出事。

“老大人,還請您多費費心,可憐可憐這苦命的孩子……”周夫人眼眶一紅,手上緊緊捏著帕子,嗓音也有些啞。

曹院使歎了口氣,道:“她這是累著了,讓好好睡一覺,不急著叫醒她。這幾劑藥先給她吃著,醒來後,就叫好好養著,靜養。小姑娘這病啊,得靠養。”

“多謝您,多謝您。”周夫人連忙謝道,家裏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不就是養麽,那就叫好好養著,正好也是要在家守孝的,能靜養著。

“嗯,不敢當,老夫也沒做什麽。”曹院使剛剛也看了趙泠音之前的方子,發現挺好的,暫時不用改,叮囑道:“之前的方子也吃著,等人不昏睡了,我給的方子就停了吧。”

“好,都記下了。”周夫人一邊點頭一邊叫過冬青一起聽,冬青在一旁也不住點頭,表示都記下了。

曹院使見沒什麽可叮囑的了,算算時間又轉身回到屏風後將趙泠音手腕上的銀針取了下來,便起身告辭了。

周夫人仍讓趙景明和趙興一起送曹院使回去,二人應聲而去。

周夫人感覺這幾日已將自己畢生的精力都花光了,她捂著胸口順了順氣,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慢慢坐在椅子上,看冬青將趙泠音重新安頓好,南星拿著曹院使開的藥方去庫房抓藥煎藥,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本來她還想調幾個大丫鬟過來伺候的,現在看來還是她原來貼身的中用些,調丫鬟過來伺候的事以後再說吧。

周夫人又坐著盯了一會,發現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便放心了許多,叫過冬青又緊著叮囑了好幾遍,這才起身離開。

……

等一幹人等都走了,南星端著煎好的藥進來,冬青打發了做事的小丫鬟,二人進了內室。

“姑娘?”冬青俯身在床邊輕輕喚道。

待過了八|九息,**的趙泠音眼皮微微顫動,慢慢睜開了雙眼,迷蒙了一陣,看向床邊站著的兩人。

冬青忙俯身問道:“姑娘,您可醒了!感覺怎麽樣了?”

“有些無力……可能是那藥留下的後遺症。”趙泠音眉頭微蹙,慢慢說道。

那藥是星雲觀留下的祖方了,本就不全,她後來重新配比過,沒想到藥效還是有些不太好控,看來以後得再琢磨琢磨,多試試才行了。

冬青急死了,這可怎麽辦,姑娘現在自己也紮不了針,她也幫不上忙,真是沒用。

南星轉身將小幾上的藥端了過來,“姑娘,這是您之前吩咐熬的藥。”

“對對,瞧我這腦子!姑娘先喝下看看能不能恢複。”冬青手握拳捶了捶頭,趕忙道。

趙泠音被她逗笑了,咳了兩聲,冬青上前扶起她,又給她後背加了個靠枕,南星把藥遞過去,趙泠音喝藥向來痛快,接過來試了下溫度,便一飲而盡,南星接過藥碗,忙捏了塊果脯喂給她。

趙泠音含了果脯咀嚼了幾下,又吐了,如非必要她是真不愛吃這個,用水漱了口,等身上有了些氣力,這才盤膝坐下運功調息。過了半晌,方覺得身上暢快了許多。

看著她的臉色在漸漸好轉,冬青和南星麵上都露出了一絲笑模樣。

趙泠音收功,靠坐在床頭,聽南星把外麵的消息匯報了一遍,微微點頭,問她:“還是沒有師叔的消息嗎?”

南星垂首道:“……沒有。”

趙泠音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沒再說什麽,轉而道:“就定在三日後吧,叫路路那邊先準備著,你們二人留在府裏照應,見機行事。”

二人垂首應是。

趙泠音說著頓了頓,又問道:“祖父祖母那裏……這幾天可有什麽動靜?”

“老夫人還好,二爺入土安葬後,被鄭嬤嬤勸著好歹進了些水米,倒是無甚大礙。隻,侯爺病得有些重,像,像是了無生趣,身體十分虛弱……上次王院正奉旨來給您請脈時,大管家就想去求王院正也給侯爺看一看……不想侯爺發了一通大火,令人打了他十板子,這才作罷。府裏的胡大夫現在就住在了侯爺的院子裏。”南星一一回稟道。

趙泠音聽完頷首,看來得找個機會去見一見祖父。

……

陶然院——

涼閣裏擺著冰盆,小丫頭們輪流站在避光處扇風,裏麵很快就涼快起來了。

“大姐姐,咱們真的不用去看看三妹妹嗎?”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打扮華麗,下巴尖尖,長得很是漂亮,隻眼尾上挑,透出幾分精明相來。

她對麵坐著的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

女孩子,容貌算不得多精致,但勝在氣質平和,又體態輕盈,眉清目秀,看起來十分舒服。

聽了這話,還沒開口回她,就被坐在她左邊的一個皮膚白皙嬌小玲瓏的、約莫十一二歲大小的姑娘搶了話,“早上阿娘不是才叮囑過,不讓咱們去打擾三姐姐養病嗎?”

她說這話時,兩頰泛著淡淡的桃粉色,一雙眼睛骨碌碌亮晶晶的,因為聲音十分好聽,又一派孩子氣,所以大姑娘趙寄雲和二姑娘趙寄秋都沒有怪她插嘴。

“二叔眼下才去,祖父祖母又都病了,阿爹也是精神不濟,阿娘日日忙個不停,咱們不能再添亂了。三妹妹身子不好,阿娘不想叫她勞神傷心,禦醫不也囑咐過,說叫三妹妹靜養為好,咱們不去打擾就是對三妹妹的關愛了。”趙寄雲輕聲細語地道。

趙寄秋其實也隻是這麽一問,既大姐姐這般說了,她自是沒有意見的,畢竟她們對這位才回來的三妹妹都沒有什麽印象,她們之間相差也不過才兩三歲,三妹妹被送走時,她們還不記事呢。

“嗯,聽大姐姐的。”趙寄秋道。

“誒,還以為能多個人陪我玩,真無趣。”最小的四姑娘趙寄雪微微皺了皺鼻頭,一臉鬱悶地抱怨道。

趙寄雲看著她蹙了蹙眉頭,想著她到底年紀還小,阿娘又最是縱著她,又默默咽下了口中原本想說的話,隻聲音略有些嚴厲地道:“四妹妹,你也不小了,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身邊的嬤嬤沒有教過你嗎?”

長興侯府雖然從前朝到本朝曆經了近四百年,是本朝唯一一個曆經了兩朝仍承襲至今的侯爵,但他們都很清楚,這有權勢的侯府和沒權勢的侯府,二者之間的差別有多大。

長興侯府人丁自來不算太興旺,大多子弟都是承繼著祖上留下的餘蔭過活,又有爵位在,倒也不算艱難。

其實這般“不求上進”,也是祖上留有遺訓——凡趙氏子孫者,從文不從武,從閑不從業。

這則遺訓隻有趙氏子弟知,並不為外人所知,乃是內訓。趙寄雲本也是不應該知道的,還是一次阿爹訓斥大哥時,她無意之中在門外聽來的。

再後來她漸漸長大,懂得多了,經曆得也多了,便有了些許猜測。

在二叔趙其光手掌重權後,長興侯府在京中可謂是炙手可熱,連她們姐妹幾個出門,都能明顯的感覺到眾人對她們的態度變化,就連她和二妹妹所定的兩門相對上佳的親事也都得益於二叔。

本來她與二妹妹是定了要於今年相繼出嫁的,可是昨晚聽了阿娘與阿爹的話,是想讓她們再等等。

她當時臉色蒼白的回來,才想起囑咐身邊跟著的香凝不可傳出去,二妹妹的性子急,若是知道了必是要鬧騰的,可如今家裏上下都得謹言慎行了。

二叔去了,外人態度如何且不知,但她還是能想像得到將來會如何,這種感覺很強烈,強烈到她對三妹妹的事也有了些微不同的看法。

趙寄雲一直沉思著,趙寄雪撅著嘴嘟囔,虛張聲勢!然後狠狠地哼了一聲就跑了出去,她向來是這般的性子,趙寄雲有心事,並不打算理會,隻還是對著趙寄雪的大丫鬟思棋叮囑了幾句,便不再過問了。

想著反正她也不過是去阿娘那告她一狀,趙寄雲早已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