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張大小姐?”曾有誌蹙眉問他。

想著曾大人的年紀,官差忙解釋道:“邢國公府……”

什麽?!曾有誌簡直氣死了,又是邢國公府!別人受害多是被同情被憐憫,可是一撞上邢國公府的案子,就沒一個真正無辜的!

有個無辜的還不是親生的!簡直氣煞他也!

曾有誌在官差們的開路下,到了屍體麵前,人顯然是沒救了,再怎麽說,這也是京中有名的貴女,也好在張大小姐是閨閣千金,出門都是戴著帷帽什麽的,一時沒被人給認出來,要不然就又成了一個熱鬧話題。

剛這樣想著,從樓上衝下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衝到張大小姐的屍體前大聲嚎哭不止,不知怎麽地,曾有誌看出她雖然哭的很是大聲,但卻沒從中聽出多少悲意,為免她說出不該說的話,令官差上前拉開她,先帶回衙門再說。

不管怎麽說,事發之時她肯定是在張大小姐身邊的,或許知道些什麽。

丫鬟被捂了嘴掙紮著,官差很快就將茶樓先封了,屍體也帶回了衙門,以極快的速度保證進城隊伍的暢行無阻。

……

趙泠音睡了一天兩夜,總算是恢複了些精力,傍晚時,明臻才回來,見她醒了,先解了披風,淨了手,才走過來,問她:“怎麽樣?可好些了?”

其實昨日他還是有些生氣的,那一箭如果不射她也不至於虧損地這樣嚴重,可是不叫她報那一箭之仇,恐怕她也會睡不著吧。

有時是真的拿她沒辦法,他上前將她擁在懷中,“以後可別這樣了……”

趙泠音倚在他懷中,意外地很乖巧,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頂,臉挨著她的臉……

時辰不早了,陪著趙泠音一起用了晚膳,這才坐下來好好說話。

“譚廓不見了。”明臻道。

趙泠音不意外,譚廓被帶走是早晚的事,所以她一直也沒管他。

“還沒輪到刑部罷了。”趙泠音輕描淡寫地道。

明臻略一頷首,從皇陵回來之後,陛下意外地竟至現在也沒有發作,實在是不太正常。

趙泠音一眼就看出他的擔心,開口道:“別擔心,他忍不了的。”

其實說實話,這個承宣帝如果私心不是那般的大,也算是個合格的皇帝,是的,合格的皇帝,可是他私心大,又很貪心,那就隻能自食惡果了。

趙泠音說的篤定,明臻就放心了,在這些事上,他信服於她,因從未見她失過手。

看到趙泠音此時麵容舒展,明臻心裏也不由得歡快,直到趙泠音忽然說了一句:“對了,我近日還要出去一趟……”

明臻忙問她:“要去哪?”以為她這是想要避開京中之事。

趙泠音唇角彎起,緩緩道:“去一個必得要去的地方。”她頓了頓,又平靜地道:“我準備破陣了。”

明臻一怔,眼中很快閃過一絲了然,所以說她的天賦驚人,這麽快就能去破陣了,便道:“那你需要一個掠陣的,幾時走?”

“明晚。”本來是預備今晚就走的,不過……她看了一眼明臻,還是改口道。

“好,等我。”明臻道。

……

皇宮,禦書房。

承宣帝坐在禦座上,幾位老大人分別坐在下首,其他大人則是站著,房內鴉雀無聲,諸人心裏,都湧起了各種念頭,但誰也沒有先開口。

承宣帝陰沉著臉,目光一一掃過諸臣,又垂下了眼皮。

很多人後背已經滲出一層冷汗,甚至額角也是如此。也有些人被盯得極不自在,心生寒意卻也不敢動彈半分,眼前的帝王,恐怕正在考慮是拿誰先開刀呢!

氣氛壓抑沉悶地迫人,刑部尚書最先被點了名留下,承宣帝又點了幾人留下,便叫諸人退了。

諸臣小心地從禦書房裏退出來,剛走到屋簷下,就見到一個眼熟的東宮內侍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將要離開的他們腳步微頓,又慢慢走了出去,現在可不是看熱鬧的時候,想是這般想,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

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不一刻就見承宣帝被孫公公扶著匆匆出來,往東宮方向去了。

這……諸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這是發生了什麽事,裏麵留下的幾位大人此時也出來了,麵容沉肅,卻無人敢上前去打聽。

慢騰騰的剛出宮門,卻聽到宮中的喪鍾被敲響了,這,這是?!

太子薨了!

承宣帝坐在炕邊,手中握著太子的手,一直沒有放下,平心而論,太子的確是三個兒子之中最適合繼位的那個,想到太子剛剛靠在炕上哀求他——

“阿爹,我,我實在是太累了……阿娘她,她看不透,可是與您總歸是夫妻一場,兒子求您不要處置阿娘,關了就好……外祖是被阿娘逼迫的……蘭舟事先什麽都不知道……兒子求您,求您饒他一命,爵位官位收回,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阿爹,兒子不孝……隻願來世生在尋常百姓家……”

太子死時嘴角是帶著笑的,他有多久沒見太子對他笑過了?或許除了幼時還不懂事的那幾年,太子再沒對他笑過吧……

他是怨這個兒子的,他不信任他這個阿爹,難道老二這個兒子被人殺了他心裏又能好過?

難道他以為自己死了,以後這個皇位就不會有人再爭了?

他糊塗,懦弱!沒有擔當!

可他這心裏還是疼得難受!

他之所以一直拖著沒處置,不過是在猶豫罷了,皇陵遇襲非一路軍所為,這其中牽涉甚廣,與其說他還在為難,不如說是在釣魚。

這其中安國公之事他自是早就知道,雖也氣極,卻深知安國公手上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而且安國公根本就不想為之,不過是為了應付皇後的哭求,隻是後來各路人馬齊集,安國公或許也是想要漁翁得利,也跟在後麵出了手。

安國公自是活不成的了,但太子……他從未想過要太子去死!甚至沒想過要廢了他!

承宣帝緊緊抿著唇,心中恨極了那些挑唆他幾個皇兒的人,麵上隱現出絲絲怒氣和殺意,卻也隻是先忍住了。

……

太子薨逝,最終也隻是按例安葬,並未大辦,卻也照足了規矩,很快便過去了。

隨之而來的卻是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

安國公在太子薨逝的當晚也自盡了,皇後以身體不適、無力主持後宮為由,自閉宮門,為太子祈福,次日陛下降旨允之。

方蘭舟在安國公靈前斷了發,直至安葬了祖父、家人之後,才悄然去了城外一處叫風林寺的幽靜寺廟出家。

……

這些趙泠音和明臻暫時都沒有關注,他們此刻已經穿行在皇陵山脈之中了。

不是之前來過的那個龍門山皇陵,而是龍門山背後連接著玉山的那處山脈,也是真正的龍脈所在之地,而且太|祖就葬在這裏,龍門山那裏的太|祖陵墓不過是衣冠塚罷了。

玉山景色怡人,山明水秀,南靠龍門山,北近硝河連接液河的支脈,從河底入太|祖陵墓也可,隻是水下河道縱橫交錯,變故甚多,所以她寧可麻煩一些從龍門山的荊棘叢中進入。

她一路行來所見,此處……確乃風水勝境,絕佳的吉壤之地。

“當年奉國寺插手過皇陵的選址,隱龍龍脈一說也是出自濟榮大師之口,卻不知這裏麵也夾雜著人的私心——

濟榮大師在未出家前,曾愛慕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子,後來那女子因家變避災去了星雲觀……

再加上奉國寺與星雲觀在修行一道上也算是同根同源……才有了這個隱龍一說,這是前因。”趙泠音目光沉沉地看著前麵的洞口,娓娓道來。

明臻聽罷,默然了片刻,道:“前因?我並未在奉國寺的相關卷宗中見到這些記載,不過,我所見的應是同宮中所記載的是一樣的。”都沒有這段隱情,或是被改掉或毀掉了。

“隱龍龍脈,其實是看不見的……所謂潛龍在淵,騰必九天……太|祖選了‘隱龍’,卻為防‘飛龍在天’,便令那些他招攬來的奇人異士於天下間四處找尋其他龍脈,找到後:斷龍脈,散龍氣,以絕後患。

太|祖在位期間,功績卓著,確實是位有著雄才大略的皇帝,也是一個非常合格的開國帝王,不過他登鼎之後,太過於在意自己的身後名以及血脈傳承了,他斬斷了其他龍脈,又令術士們於此‘隱龍’龍脈之上作法,逆天改命,這才得以綿延大周的三百年長盛不衰,確實叫人驚歎,天不奈何!

可是啊,這已是極限了……”

太|祖,前事因,後事果,大周江山三百年,早已是僥天之幸,當年若非星雲觀的那位女子為了保全濟榮大師去求了當時星雲觀的觀主,又怎會釀下今時之禍?

若是當時祖姑奶奶與其師還未曾飛升,可能是會避過此災禍的,隻是時也命也!這是星雲觀之劫,起於人禍,亦覆滅於人禍!

隻不知那女子若是得見此果,會否悔矣恨矣?太|祖若見此果,會否悔矣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