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測這些事應是真的,隻是事實可能更嚴重一些,所以不好記錄下來叫後人知,她更傾向於懷疑當時的劉啟或許也是利用了這點,才拉攏到趙元策,不過這些如今也隻能是猜測了,當事人都已不在,事實自然不得而知了。

無論如何,長興侯兩朝侯,雖然不怎麽好聽,但也是實打實的榮耀了數百年。

所以,於妙善最後留給趙家的那句“足矣”,她覺得可能就是指的字麵意思,足矣,夠了——長興侯府趙家,興盛四百年,已經足夠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冥冥之中的就是這一條線將所有的事情都串聯起來了,也都說得通了。

她不禁臉色頓變,如果是這樣,那這些事就都還不算完!

看來要盡快下山去了,不過下山之前,她還要再做最後一件事。

少女最後又朝玉像拜了拜,無論妙善是否來曆有異,她都受得起自己這一拜,“祖姑奶奶,趙家的興盛或許是足夠了,可是趙家也因您的福澤神佑,又將我送了來,我給不了趙家興盛不衰的命途,但保全他們還是能夠盡力的。也許你早已忘記了此一世的人事,可天道和祂的子民絕不會忘記你的功德!”

她說罷,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感恩她的功德,讓後人受此餘蔭。

也表達自己的冒犯與歉意,對她即將要做的事。

非是她不作為,隻是有些事,她不能做,那是一種很強烈的宿命感,仿佛在不斷地提醒著她不要插手,天道自有安排,這種天道的意誌十分強大,是她也無力抗衡更改的,所以隻能選擇順勢而為,而非不自量力的強行逆天改命。

有些事可以逆,如複仇,殺人;有些則不可逆,如眼下重振星雲觀。

既知不可為之,她也隻能先將此地封存了,星雲觀自有護宗大陣,一旦開啟護宗大陣,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將被封印起來,形成一個隱匿的秘境,這是祖師婆婆在建觀之初便布置下的,本意是為防萬一,沒想到竟會在此時用上。

趙泠音嘴角微抿,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妙善仙子的玉像,她淡然高華,目光柔和而堅定地看著她,仿佛是在說——去吧,不必強求,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即可,不必回頭!

少女笑盈盈地對著玉像點了點頭:好,千秋再會。

她腳步輕快地出去了,沿著抄手遊廊,很快出了這裏,重新回到了靜室。

她推開門,與抬頭正往這裏看來的明臻一個對視,他目光溫和,朝她笑了,少女不由自主的彎了彎嘴角,快步進去,撲進了他懷裏。

明臻驚詫了一瞬,隨即摟緊了她,拍了拍,道:“……還有我。”

少女沒吭聲,趴在他懷中,好半天才低低地道:“時辰到了……咱們走吧。”

“好。”明臻親了親她的頭頂道。

還是順著原路返回,到了星雲觀正門外,趙泠音的心尖仿佛被刺了一下,一股鈍痛自心尖起蔓延開來:隻盼再有重回之日。

她閉了閉眼,再眼開時,已是一片清明堅定之色。

道法有雲: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宮,一切歸十方。

趙泠音先繞整個星雲觀所在的玉華峰主峰飛掠了一圈,把各個方位連接起來,將之結成十方大陣,此為第一重結界。

她複又引天地靈氣入體,在丹田之中轉化一周天,由身自外散出,不一刻,便又見一縷縷靈氣自地麵上漂浮起來,從中心向外擴散,直到將整個玉華峰包裹住,雲霧繚繞,有如無形的屏障般隔絕內外。

陣法疊陣法,重重加護,直至最後一重,她全力封印,玉華峰若隱若現,天地刹那為之色變,白光大放!

趙泠音一個起躍,攬著明臻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一處平地之上。

原來整個玉華峰已經完全被雲霧籠罩,便是身在其中也再看不到任何景象了。

玉華峰連同星雲觀一起消失了!

趙泠音微微喘息了兩聲,盤膝坐下調息,明臻寸步不敢離她左右,看了看麵色泛白的少女,又看著平地一般的原玉華峰所在地,略略沉吟,又輕歎了一聲。

少頃,趙泠音才慢慢睜開雙眼,明臻忙上前扶她起來,“阿泠,你怎麽樣了?可還要緊?”

她看著明臻,真好,他還在!

她的心裏一陣酸澀難耐,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明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有多久沒見過她這般的情緒外露了?

“阿泠?”

“沒事……我沒事,臻哥,你得答應我,咱們兩個,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一起白頭,一起死了葬了,你還要陪著我。”少女語無倫次地說著,不敢抬頭,亦不敢直視他,隻這樣執拗地要求道。

明臻心疼地捧起她的臉,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我答應你,會永遠陪著你!”

他說著環抱住怔怔然地少女,柔聲道:“阿泠……好,我是說,咱們肯定會一起到老的,我不陪著你,又能陪誰呢。”

他故作輕鬆地語氣,並未安撫住少女,但他輕鬆語氣之中略帶顫音的聲調卻叫她安下心來。

她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抬起頭又認真地道:“不能食言。”

明臻深深看著她道:“天地神靈共鑒!”

趙泠音伸手擋了他後麵的話,天地誓言不可違背,他們的一世還很長很長……

明臻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說下去,他堅信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一定會共度此生,到了最後即知,此刻是毋須多言。

……

此間事了,也該回京去了,出來多時,還不知如今諸事可都還順暢。

趙泠音沒再回頭,同明臻一路疾行,於雀風樓中先休整了半日,在關城門前到了京中。

回到東城陳閣老巷的趙宅時,已近戌時,她回來,留守的眾人自是一番歡天喜地不提。

待簡單用過晚膳,也沒讓明臻回去,讓人在外院給他收拾了一間客房暫住,沒辦法,現在是趕也趕不走了。

看到百部抱過一大摞的卷宗過來,少女一時還有些頭疼,便叫他撿重要的先說一說,不急的明日再說。

百部本也不想這麽快過來匯報的,畢竟時辰不早了,再加上主子自外歸來,想來是累了,但有幾件事情還必須得等主子決策,怕說晚了會誤了主子的大事,這才硬著頭皮來的。

聽到趙泠音說撿重要的先說,忙先稟道:“承恩公府已經奪爵抄家,夷了九族……”

趙泠音頓了頓,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百部就繼續稟道:“您走之前吩咐的事,已經有消息了。”

趙泠音想了一下,哦,那件事啊,她來了些興致:“說說。”

“是。”

明臻不知她主仆二人這是在打什麽啞迷,耐著性子聽下去。

“已經從翠微行宮中查證到,姚貴妃當年確實沒有懷孕的跡象……”

姚貴妃?明臻看著興致盎然的趙泠音,瞬間明白了她的打算,看著她沒有說話,繼續聽百部說下去。

“我們的人找到了當時在行宮裏當過差的嬤嬤,這嬤嬤雖是在姚貴妃所居的鳳揚宮外殿伺候,但當時不知怎地,有一日她去當差時,內殿的人突然少了許多,緊接著就傳出姚貴妃身懷有孕的消息,後來又被下令不叫聲張,待回了宮之後再公布,不過鳳揚宮內外伺候的人其實都已知道了。

到次日禦駕就帶著姚貴妃一行回宮去了,回宮之後除了與太後以及範淑妃不太對付,其他一直都很順利,直到三爺出生那日。

一夜之間又死了諸多宮人,當年知道詳情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找到曾在邀月宮當過差的嬤嬤後人,她兒媳說那嬤嬤最後一次回家探望時,有些精神恍惚,還聽到她在夢裏大喊大叫,具體說了什麽,她也沒甚聽清,不過,隱約能聽見說的是什麽‘假的、沒幾天好活了……’這些,也就是打那以後,她婆婆回宮之後就再沒了消息,花銀錢去打聽,隻說是早病死了,其他話就沒了……

像是這樣的,還有好幾例,其中有一件事挺特殊……”

百部正千頭萬緒之時,又聽手下人來稟,說是翠微行宮那邊又有發現,他趕緊親自過去了,見到人,是個穩婆,曾被召進翠微行宮過,因為什麽事去的呢?

這穩婆也是沒辦法了,她兒子是個藥罐子,孫子也是個病秧子,一家三代,除了她全是吞金獸,從前她給人接生,也掙了不少,隻不過全搭給藥鋪了,這一次也是無意之中說漏嘴,曾在行宮裏當過差,百部讓人給了她一些銀子,就都說了,說她自己反正行將就木,也不想將秘密帶進棺材裏去。

“穩婆說,她是在一個晚上突然被帶過去的,她到時,竟看到好幾個同行,一旁站著虎視眈眈的官兵,還有一些嚴厲刻板的嬤嬤,她們吭都不敢吭一聲,因為有一個同行就是沒控製住驚叫了一聲,被直接堵了嘴拖出去了,後來再沒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