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南下, 你的鎮北將軍還在京城。”

秦秋懶洋洋的嗓音從遠處的林中飄來。

“餘殊呢?”

秦秋:“……當然是走了。”

“你怎麽不攔住她?”

幾個起落,黑衣女子總算出現在江楓的視野裏,她眼神微妙極了, “我怎麽攔她?”

她掃了眼江楓, 又沉默了, 片刻後委婉道,“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

江楓隻披了件外袍就追出來了。

“她走的時候……”江楓臉有點紅,“什麽表情?她怎麽樣了?”

秦秋又深深的沉默了。

片刻後,她麵無表情, “我被迫聽你們哼哼唧唧就算了, 你還讓我給你描述這個?”

江楓終於反應過來,“你居然偷聽!”

秦秋:“嗬嗬,要不是墨白求我保你狗命,你以為我想聽?”

她又淡淡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在這裏,不過想來,她不知道會比較好, 你覺得呢?”

江楓總算回過神, “沒錯, 她臉薄的厲害,而且指不定會懷疑我不相信她。”

這樣一想, 江楓又暗暗歎氣。

現在的餘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實力, 不一定沒察覺到秦秋。

之前腦子昏頭, 刻意無視了一些細節, 現在想想, 餘殊真的醉了嗎?

她的酒量可遠不是自己能比的……演技也是。

她哭的好可憐。

她怎麽這麽能哭。

她好能忍, 除了少許幾聲, 江楓幾乎沒聽見她呻/吟。

她此時才發現,餘殊那張臉,實在是太容易惹人心疼了。

臉頰薄紅,眼角含淚的時候,能把人肝腸心疼斷。

她固知餘殊的容顏,若非她的氣質撐著,那張臉就是曆朝曆代的妖妃本妃了。

嫵媚清潤的大眼睛,堪稱妖豔熾烈的容顏,比雪更白皙如綢緞般的肌膚,還有柔軟滑膩的腰肢。

而這一切,還得再加上她冷靜又克製的小表情,唇瓣都被她咬破了,硬是沒有發出聲音。

江楓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轉過頭回到屋內。

幹淨,整潔。

當時江楓後麵就酒醒了,她害怕餘殊睡醒逃跑,嚴正以待,絕不睡覺。

結果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後腦一痛就沒有意識了。

所以她什麽都沒留住,痕跡全無,連屋內氣息都被洗過了一遍,變成了一個熟悉的香味。

餘殊在鎮東時身上的味道,很久遠,還是當年第一次遇見餘殊,毆打她時聞到的味道,而她歸順之後,就換了另一種江楓更熟悉的淺香。

江楓硬是從記憶深處扒拉了出來。

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換,江楓總是不明白她在想什麽。

四處翻找了一遍,理所當然的沒找到什麽,隻在床邊找到了一套衣服。

是江楓的尺寸。

柔軟幹淨的黑衫,散發著熟悉的香氣,那是餘殊衣服上也有的味道,江楓猜測是餘府薰衣服用的熏香。

不過按餘家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精致小規矩,也有可能是餘殊專用的。

畢竟餘殊一直是個很有品味,很與眾不同的古代人。

跟文人一樣。

趙文景也有這種習慣,從小到大都用一種複雜的調製香,是趙家為她特別定製的,獨一無二,專屬於她,讓人一聞就知道是她。

換江楓的話說,趙文景已經醃入味好多年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名士風度。

葉瑾葉瑜也有,文人的逼格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顯現。

倒是許子圭沒搞過這些東西,她自己就天生香噴噴的,清新自然。

李清明也差不多。

而且,李清明不是很喜歡多餘的味道,她就像貓一樣,不許自己身上有不屬於自己的氣味,但凡沾上一點,都要舔幹淨。

哦不,洗幹淨。

若去聞李清明,會發現她氣息是十分幹淨的,能治愈強迫症。

江楓在屋子裏轉了半天,才不得不承認。

餘殊真的收拾的很幹淨。

除了她這個人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準備充足的,江楓絕不相信她沒有計劃。

江楓忍不住拎起自己的衣服,聞了聞。

餘殊哭的時候,身上氣息比往日濃鬱多了,沾的她滿身都是餘殊的味道,即使散味到現在,也能清晰的聞到。

那是獨屬於餘殊的氣息,平時是清香,又淺又淡,要離得很近才能聞到,悠遠清潤,而昨夜餘殊的身上的香氣濃鬱了許多。

江楓表情有著微妙的悵然,眷戀又流連,依依不舍的聞了一會,絲毫沒注意自己這個表情在別人眼裏會不會顯得變態。

反正秦秋接受不了,光速竄遠。

江楓將自己的衣服都收了起來,然後美美的換上了餘殊準備的幹淨衣服。

還不是新的……

好像是她以前的衣服。

江楓不由自主的思考,餘殊那裏到底有她多少衣服?

說起來,這裏的床鋪都是餘殊準備的吧?

她到底想……

剛抖落外袍披上,一張紙條紛揚飄落。

江楓眼神一凜,立刻接住。

片刻後,她表情似喜似怒,最後歸為失落。

不愧是餘殊。

夠狠。

她說這是最後的訣別,原諒她放縱一次,也算回應她們彼此這幾年的糾纏,這將是她們此生最後一次親昵,以後她們再無相幹,望她保重。

紙條上並無什麽激烈的情緒,江楓幾乎能腦補出女子平靜的語氣,還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

她總能用最平靜的語氣說最絕情的話。

江楓將紙條收了起來,穿好衣服離開了遺跡。

*

“你回來了,她與你說了什麽?”

江楓愣了片刻,思索道,“她沒說幾個字。”

確實沒說幾個字,餘殊一被她那樣,眼淚就和決堤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那麽會哭。

平時那麽堅強冷靜的女人,一上床哭的那麽可憐。

而且,她太能忍了,幾乎全程靜音,隻能聽見她急促的喘息,肌膚摩擦床鋪的聲音,還有某種別的聲音。

紙條是紙條,是手寫的,說不得還是當時餘殊坐在床邊,軟著腰肢酸著肩膀硬寫的。

墨白陷入了迷茫狀態。

江楓複雜的看了墨白一眼,“你都活了兩個二十歲了,怎麽還這麽單純?”

人都活死了,居然還不懂。

墨白愕然至極。

李清明不知何時已經靜靜站在一邊了。

她眼神複雜極了。

江楓一轉頭就看見了李清明,剛想打招呼,就看見了她的眼神。

李清明這輩子居然還能露出這麽複雜的眼神?

她的鼻子好像特別靈,說是什麽風會帶來氣味什麽的……

江楓不自禁臉紅了起來。

完了,李清明不會猜到發生了什麽吧?

她應該不懂吧?

她從小就沒有這類經驗,也沒人教過她,在外麵應該也沒人敢跟她開黃腔……?

江楓硬著頭皮打招呼,“清明,我回來了。”

李清明站著沒動。

江楓:“……”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氣息在我身上,又不在你身上,不會蹭到你的,站那麽遠做什麽!

江楓又喊了一聲,李清明才走近。

“又瞞著我。”她低聲道。

江楓尷尬一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話說,隻要她和餘殊相見,總會下意識把李清明支走。

李清明低低一歎,“去沐浴吧。”

江楓不太想,她想帶著餘殊的氣味去餘殊麵前晃兩圈,看看她的反應。

李清明平靜道,“但凡長鼻子的,都能聞到你們的氣味了。”

墨白已經反應了過來,恨不得給江楓腦殼敲破,聞言不自禁嗅了嗅,然後才想起來自己是鬼,聞不到。

江楓一臉震驚,“真的假的?”

李清明臉色平靜,“真的。”

江楓遲疑了起來,下意識轉頭四顧。

可惜的是,李清明站在這裏,禁衛各個站的筆直,沒一個敢東張西望的,江楓什麽都沒看出來。

她一時也分不清李清明的話是真是假,想了半天,隻能遺憾的道,“好吧,我去沐浴。”

很快,江楓懨懨換完衣服,“餘殊明天成婚?”

墨白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沒錯。”

“我不建議你搶親,會激化矛盾的。”

江楓嗤了一聲,“我能幹出這麽丟人的事嗎?”

墨白繼續不動聲色。

江楓淡淡的垂眸,“當年代侯好歹是世人皆知的高祖死忠,死了也是打著為主盡忠的名義死的。”

“輪到朕,就要變成糾纏不清,為愛生恨,搶親屬下……”

她自嘲,“那我可真是活成一個笑話了。”

墨白沉默。

江楓:“時間太急了,我又能做什麽呢?”

她苦笑著道,“她是算好了,算好了我什麽也做不了了,才會這般放縱。”

她現在做什麽都來不及了。

除非搶親,或者現在就去把餘殊打暈了帶出來。

可是這與搶親又有什麽區別?

而且餘殊的實力,如果她不自願,江楓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墨白:“……也許放手也是一個選擇。”

江楓不自覺冷了神色,“那她昨晚為什麽還要招惹我?”

“她就顧自己爽,不管我的死活。”

墨白默默不敢說話。

平日裏的餘將軍太克製了,思慮周全,不顯山不露水,難得這麽不管不顧的行事,是不是,她自己其實也……心有不甘?

江楓越想越氣,眉宇宛若凝霜,殿內氣氛凝重非常。

“那,陛下要放棄嗎?”

江楓沒說話,眉宇寒氣凝聚,更深沉了。

墨白懂了,“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她成婚嗎?”

江楓覺得棘手,搖了搖頭,“除非朕現在再失蹤一次。”

她又自嘲,“她也有可能結完婚再說,說不得根本不會去找我。”

李清明沒有說話,眉眼微垂。

墨白:“若是有重要的政務呢?”

江楓又搖頭,“國內有什麽政務是非要她去的?”

“她成婚在即,此時什麽政務教給她,都會讓人覺得朕別有所圖,不欲她成婚。”

墨白:“可你不就是不願她成婚嗎?”

江楓隻是搖頭。

片刻後她才無奈道,“她這麽冷血,朕不想再丟人了。”

“若真如此做,且不提她願不願意,就算真的願意,嘴裏還不知道要怎麽損朕。”

“還不如讓她如願。”

她一直努力的靠近餘殊,但是這次,她真的累了。

即使剛品嚐過那樣的滋味,江楓也望而卻步。

她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人也不總是必須在一起的,不是嗎?

也許終有些人真的隻是路過,留給她一段美好的記憶,消失不見。

江楓又笑,“說不定她隻是教導朕,教朕怎麽愛別人。”

“興許……”她語氣又低了下來,“真的就這樣吧。”

不甘心。

又能怎麽樣呢?

不如由她去,如她所願。

江楓還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後悔。

她真的就能喜歡那麽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嗎?

餘殊其實是個極有好奇心,極有挑戰欲的人。

她驕傲,聰穎,心裏彎彎繞繞的那麽多,一般人能跟得上她的思路嗎?

她真的會喜歡平平無奇的丈夫嗎?

江楓拭目以待。

李清明抬起頭,看了江楓一會,“北胡南下。”

江楓:“什麽?”

李清明咬字清晰,“北胡南下。”

江楓愣住,“等等,明權在京城?”

李清明嗯了一聲,“現在北軍無將,我們必須盡快作出反應。”

江楓怒了,“朕還沒找他們麻煩,他們居然敢南下?”

李清明:“國事維艱,可以讓餘殊去。”

江楓:“不要,我將軍這麽多,非要她去做什麽?”

李清明不太懂她突如其來的倔強,“你不是不想她成婚嗎?”

江楓冷笑,“我希望她自己不結婚,不是我硬逼著她不結婚。”

“這樣她永遠也不會甘心,她會覺得是我逼她的。”

“倒不如讓她結,求仁得仁,得償所願。”

秦秋此時也回來了,聽完了忍不住道,“當皇帝的心都狠,剛從**下來,就把她給忘了。”

江楓:“……”臥槽你不要瞎說,李清明小朋友還在這裏呢!!!

察覺到江楓的餘光,李清明表情淡然如故,“你準備攻還是守?”

“攻。”

江楓毫不猶豫的道。

她當然是攻,大猛1,餘殊哭的那麽可憐,怎麽可能是攻。

李清明點頭,“若是防守,四鎮足以,但若是舉事反攻,恐怕不是明權能承擔的,必要中央大將駕師北上。”

“最近局勢紛雜,我不放心其他人鎮守京師,”李清明表情自然,“我必須守著你,身份合適,能駕馭重將的,隻剩下許琮和餘殊,你選一個吧。”

太尉位列三公,督天下武事。

其次就是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

前兩者為正一品,後者是從一品,為前兩者從。

再其次是前左右後,為正二品。

再其次就是四鎮,曾經的帝國之壁,正三品。

明止就是以前將軍履中尉。

中尉是職位,前將軍是品銜。

鎮北侯是爵位。

一個人的地位,就是以官職,爵位,品級構成的。

另外,侯爵分為兩種,徹侯,列侯。

徹侯世襲罔替,有食邑。

列侯終身,有品級。

徹侯又分為亭侯,鄉侯,縣侯,每種又細分為一字侯、二字侯。

她們基本上都是縣侯,一字二字目前還沒什麽講究。

不過江楓給的基本上都是一字。

目前有資格主一州軍事,並對北胡發動反攻的,隻有寥寥三人。

她不能走,就隻能選餘殊或者許琮了。

看著李清明平靜的目光,江楓笑的很尷尬。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但是攻都說出口了,江楓也沒法收回。

她硬著頭皮道,“我覺得許琮不錯,最近許琰很上道,就當投桃報李了。”

李清明微微皺眉,“許琮實力不足,威望不足,我對他不太看好。”

江楓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回答攻是沒錯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國庫其實已經緩過來了。

而且,正值多事之秋,她真的不想跟北胡扯犢子,最好一次把他們打疼了,讓他們別再搞事。

等她消化掉西州,好好休養生息,再過三年,打爆北胡狗頭指日可待。

而且,對外戰爭,不向來是轉移內部矛盾的最好方法嗎?

隻是許琮,好像確實有點……威望不太行。

他實力雖強,但是連明止都壓不住,薄淮楊等人各個虎視眈眈,他衛將軍之名實在危若累卵。

江楓雖然心裏這麽想,嘴裏卻道,“餘殊現在威望未必比許琮好多少,我不可能讓她帶舊部去北邊的。”

李清明:“事情緊急,我將在樞密處開作戰會議,陛下是否一觀?”

江楓露出了極為驚訝的表情,“清明你今天怎麽這麽主動?”

李清明毫不避諱的道,“我想讓餘殊滾出去,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江楓汗顏。

李清明認真的道,“她不會背叛你,當一個工具人很不錯。”

“不如等她打完了,讓她永鎮北州。”

江楓:“……”

她突然發現,李清明比自己還狠啊。

她都沒想過直接趕餘殊出去,讓她永鎮北州……

餘殊一直說過,北州苦寒,一年有半年都是冷的,下雪下個不停。

李清明:“她本就出自代地,也算榮歸故裏。”

江楓繼續汗顏。

李清明:“徐機也出自北地,正好為她鷹犬。”

江楓:“……”

突然有點點心動了。

她看出來了,李清明現在真的很討厭餘殊了。

不知道為什麽,江楓居然有點為餘殊擔心。

雖然葉瑾她們最近都沒怎麽出聲,但隻看脾氣最好的墨白,就知道其他人該是什麽反應了。

或許,她們真的很難有以後了。

江楓想著,不由再度沉寂了下來。

或許,越是強求的,就越是不得,她越是苦苦想接近的人,越是得不到。

‘求不得’果然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事了。

更苦的是,是她曾經片刻得到過,卻又不得不放棄。

江楓都想再失憶一次了。

隻忘掉餘殊的那種。

這樣她就絕不會再強求什麽,餘殊也該能放心了。

“朕準了,”江楓道,“這次會議朕旁觀,你來主持。”

她有點好奇清明的極限了。

李清明果斷稱是,然後轉頭就出去了。

一瞬間,令兵四出。

回家沉睡的餘殊也被叫醒,茫然的來到樞密處。

樞密處其實還在宮內,就像內閣一樣,屬於宮城,離皇宮不遠。

江楓坐在屏風後,和姬命她們聊天,李清明將這裏的聲音封鎖了,外麵聽不見裏麵,裏麵聽得見外麵。

有的時候,江楓真的覺得李清明是真的天資縱橫。

她對於修煉一途,是真的十竅全開,開發新戰技新功法,對她來說比吃飯喝水還輕鬆。

就是欠缺了一點腦洞,如果腦洞跟上,江楓都不敢想她實力增長速度會是什麽樣的。

餘殊雖然疲憊,人卻是第一個到的。

畢竟她的貞侯府,離皇宮是真的近。

她一進來,就看見李清明的注視。

她每走一步,李清明的注視便更深一分,而且鼻子還動了動。

餘殊心裏有數,人已經坐在了一邊。

她的位置在李清明之右,幾乎平齊,而且還近。

但是這個時候,餘殊根本不想離她那麽近,因為李清明的鼻子確實很尖。

掃了一眼,餘殊看見了那個突兀的屏風。

看見她微變的臉色,李清明淡淡道,“車騎將軍,坐這裏。”

她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別讓別人覺得本將軍在欺負你,讓你陪坐末位。”

餘殊心神震動,眉眼的疲倦都強行收斂了兩分。

她不發一言的走了上去,默默坐下。

李清明毫不掩飾的轉過頭打量她。

餘殊淡然回視。

李清明:“不要臉。”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餘殊也覺得心口一顫。

尤其是江楓也在。

想來,江楓也覺得她不要臉吧。

餘殊垂下眸,接受了這句話。

李清明沒等到她反駁,居然有點不適應,甚至有點遲疑,她是不是過分了?

但是她以前也是這樣罵的,應該……不至於……

餘殊並不是唾麵自幹的人,前幾天她刺她,她都會睜開眼頂回來,今天為什麽不說?

許琮一進來就看見她們,他隨意的打了個招呼,“兩位怎麽每次都這麽早?”

他坐在李清明左邊不遠處。

雖然不是樞密使,也不是樞密副使,但是作為衛將軍,他的份位並不低。

至少在保住這個身份之前,是這樣的。

不過,他最近心情很舒暢,因為他覺得,餘殊的位置很可能不保。

那個徐機那麽跳,餘殊很可能會被天子明升暗降,比如轉為什麽大鴻臚,太常什麽的。

餘殊一走,即使他不能升為車騎將軍,至少也能保住衛將軍。

其他人他其實不那麽擔心,主要對鎮北侯比較忌憚。

江楓看著餘殊,看見她身穿緋紅的官袍,將身子遮的嚴嚴實實,尤其是脖頸。

她神色疲倦,好像很累。

江楓尤其注視她的眼睛,那雙微微上翹的眼角,曾經染著桃花般的薄紅,嫵媚清潤,勾人至極。

江楓又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該死。

該死。

姬命喊了幾聲,都沒能將她的魂喊回來,隻能與秦秋無奈對視。

秦秋笑,“春天,是適合發/情的季節。”

姬命:“……”

秦秋:“你呢?我記得鬼是可以現身的。”

“代侯做那事,身體是熱還是冷?”

姬命眼露恐懼。

秦秋微愣,“你怕什麽?你不敢……”

姬命一把抱住現身的女子,“她肆無忌憚慣了,你別跟她計較……”

她哪是想什麽,她是怕阿舟把秦秋打死啊。

女子一身血霧,容顏不辨,殺氣猛烈。

秦秋嚇了一跳,乖巧的閉嘴。

“好凶……”她還是沒忍住嘀咕,“凶死了……”

江楓被凍回神,一轉頭嚇了一跳,“怎麽回事?”

姬命苦著臉,眼底卻是竊喜。

她抱到阿舟了。

她的身體真的很冷,沒有一絲一毫的熱度,明明是柔軟的腰肢,卻在寒冷之下,宛若冰塊。

但是她卻不願意放手,想一直抱下去。

江楓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問道,“你是不是又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秦秋看見她的眼色,一眼掃過去,立刻明白了。

“是啊,我就好奇,問她代侯現在上床,身體是熱的還是冷的……”

秦秋給了江楓一個眼神,“你知道的,我也是有感而發嘛。”

江楓臉一黑。

代侯更怒,姬命抱的更緊了,“阿舟阿舟阿舟,你聽我說……”

秦秋覺得很危險,但是為了姬命的好日子,還得她犧牲。

歎了口氣,秦秋繼續作死,“你們不會還沒上床吧?當年你們也是老夫老妻了,怎麽還害羞了起來?”

代侯陰沉至極的嗓音響起,“閉嘴!”

秦秋就不,她繼續叨叨叨。

江楓都不得不收回眼神,生怕秦秋一個不注意被代侯打死。

這也太能作死了。

代侯到現在都沒原諒姬命呢,更何況上床,她有那麽廉價嗎?

而且,江楓懷疑,鬼可能,與人不太一樣。

至少那冰冷的溫度,姬命不一定消受的起。

代侯說不定也怕姬命凍到。

她想著想著,忍不住又想起餘殊。

餘殊特別溫暖,又嬌又熱,渾身都是汗,哭的特別可憐,她就像水做的一樣,極度柔軟。

想著想著,江楓的思緒就偏到了十萬八千裏。

餘殊又感受到了四麵八方的注視,努力不讓自己顯得那麽疲憊,平靜一點,自然一點。

但是,看著她的人終究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李清明雖然沒有喊徐機,但是唐織等人卻也在。

餘殊還不知道什麽情況,也不明白為什麽李清明突然抽風,但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她準備配合她早點結束,然後回去休息。

葉瑾最後一個到來,她微笑朝眾人點頭,然後坐到了餘殊身邊。

她原本是坐在李清明身邊的,眾人下意識看了她一眼。

李清明見人來齊了,沒有一個遲到,冷淡的點了點頭。

她說話向來簡略,開門見山,“北胡南下,爾等暢所欲言。”

夏無絮瞬間發起衝刺,“打仗喊我我最牛!”

眾人:“……”

尼瑪。

李清明注視她。

夏無絮哦了一聲,“李將軍最厲害。”

李清明:“……”

夏無絮嬉皮笑臉的,也沒人敢說她什麽。

天子真正的元從,忠心不二,地位非常特殊。

葉瑾敲了敲桌子,“夏將軍別鬧,讓李將軍說完。”

夏無絮:“可是將軍不是已經說完了嗎?”

她說,爾等暢所欲言!

葉瑾一滯。

許琮忍著笑,“明權不在,北胡借機南下,還是另有目的?”

每年冬日,食物匱乏,北胡都會南下寇邊。

如果隻是日常,許琮自問還是挺有把握的。

夏無絮活潑的很,“不管是哪種,這個時候來都是送菜,估計陛下心裏正憋著火呢!”

她說著不自禁瞥了眼餘殊,“別忘了上次使團幹的好事,想來陛下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除非文人做阻……”

葉瑾又輕咳了一聲。

夏無絮連連拱手,笑嘻嘻的道,“我當然不是說祭酒你。”

她嬉笑怒罵,沒有絲毫在意,底氣至足,其他人卻不如此。

就連薄淮楊楊病己,都沒這麽自然。

夏無絮當然是不一樣的,不提作為元從的資曆,她護送葉祭酒幾年,又在最開始跟隨李將軍征戰,自己又是天子故將,統戰部就沒有她不敢說的話。

薄淮楊就尷尬多了。

她以前和餘殊不睦,後來與李清明關係也一般,跟葉祭酒更是毫無幹係,勢單力薄,即使坐到司隸校尉,也不敢說什麽話。

而且,她覺得自己的司隸校尉,很可能要被擼了,誰讓她亂說話了呢?

倒是楊病己,因為一直有人提點她,她自己也是個悶葫蘆,此次倒是八風不倒,穩如泰山。

而且她曾經入過羽林軍,還代那兩位練過兵,與李將軍的關係比其他人近了不少,更安穩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李將軍才是真正聖眷最濃的,而且她為人清正,非常好伺候。

張米道,“將軍,可是陛下有言?”

他是李清明副將,一直緊跟李清明左右,身份又是不同。

薄淮楊等人不敢問的話,他問起來沒什麽猶豫。

他對自家上司的性格,已經了如指掌了。

正事直問就是了,將軍絕對不會諱言的。

張米的性格比較溫和,跟誰都能說兩句,又是李將軍的人,眾人都和他關係不錯。

李清明掃了一眼,“陛下欲反攻。”

夏無絮瞬間眼睛發亮,“帶我帶我帶我,將軍帶帶我帶帶我!!!”

“上次我都沒撈到什麽功勞,這食邑才區區五千戶,特別寒酸。”

眾人一臉黑線。

神特麽‘區區’五千戶。

在場人一大部分都沒五千戶呢。

就連衛將軍當初也不過區區五千。

像楊病己等後來者,食邑多三千戶兩千戶,離萬戶侯非常遙遠。

李清明顯然是讚同夏無絮的,五千確實少了點。

一時間,陳寧李采,無數大小將領都開口求戰。

他們是將軍,封賞全靠打啊!

豈能止足不前!

“我要留守京城,誰有把握興師北上?”

所有人瞬間卡殼。

等等等,你留守,那……?

眾人麵麵相覷。

他們本以為天子會以李清明為主將,但是若她留守,那誰為主將?

要知道,北邊可有個名正言順的鎮北將軍。

如果份位不大於鎮北將軍,想成為主將是不可能的,當初許琮以衛將軍都壓不服鎮北將軍,更何況是她們?

明權也在此,麵無表情,“不若請前將軍也來參會?別忘了,她也加了將軍銜。”

李清明想了想,“陛下所托中尉甚多,未有使其率軍之意。”

她沒看出江楓想讓明止上的意思,所以沒喊。

她們這麽多人,也不至於讓中尉率軍北上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唯有餘殊和餘殊的部將,一個字沒說。

全程宛若隱形人一樣。

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不好聽的話,她們卻已經見人低一等,不敢開口。

餘殊安安靜靜坐在李清明身邊,卻好似被人忽略了,整個人昏昏欲睡,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

可是,曾經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會議,餘將軍比李將軍更有存在感。

眾人默認,能為主帥的,這兩位誰都可以。

反正許琮不行。

可是這次,不僅許琮在爭取,就連薄淮楊楊病己都在爭取。

餘殊坐在那裏,卻仿佛被隔除了,沒人注意她,都在爭搶。

李清明敲了敲桌子,眾人立刻消音,就連一直分毫不讓的許琮,都識趣的閉嘴。

李清明真的很能打,而且脾氣不好,之前遲到被李清明揍過好多次。

誰能想到他們軍方最高領袖,對遲到這種小事,都深惡痛絕,還直接動手毆打他們。

投訴皇帝,皇帝還誇了她一頓。

逼得現在的許琮都知道了,不要在李將軍麵前穿戴不規整,不要慫拉肩膀,笑起來最好兩個嘴角一起上揚,尤其不能遲到,否則……

李清明見他們安靜下來,轉過頭看向餘殊,“你覺得呢?”

餘殊眼皮微掀,往日漂亮清明的大眼睛,明顯有些迷蒙。

就像剛睡醒那樣。

眾人不說話了,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有什麽在流轉。

李清明:“你有什麽想法?”

“你在走神?”

聽出她語氣的不善,餘殊低垂眼眸,好半天才道,“許琮與明權合作過。”

“你們在這爭沒什麽用處,不如問明權,”餘殊闔了闔眼眸,語氣莫名的疲憊,“看她怎麽說。”

許琮立刻讚同,“餘將軍言之有理,明權久鎮北州,對邊胡最是了解,且就算我們出征,也必要鎮北軍配合。”

他心機的掃視了眾人,“你們誰能指揮鎮北將軍嗎?”

眾人沉默了。

四鎮的地位,也就僅次於那麽幾個人罷了,她們能指揮個屁。

楊病己眼露精光,“我可以和明將軍配合,兵分兩路。”

許琮冷哼,“陛下要發動反攻,當然是拳頭捏在一起,兵分兩路恐怕不合帝意。”

他自豪道,“我和明將軍合作多次,我覺得這次我合適。”

夏無絮老紮刺精了,陰陽怪氣的道,“許將軍的戰績似乎不太好呢,指不定是你拖明將軍的後腿……”

“你看你一走,明將軍就能把北胡打出去了。”

許琮震怒,“你放屁,分明是錢糧充足了,我之前一分錢掰三段花!”

明權冷淡的表情都露出了幾分無奈。

“我覺得我自己可以肩負這個職責,”她掃視了一眼,“諸位同僚借我點兵就行了。”

眾人紛紛閉嘴,一副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明權幽幽,“那我隻能上書請陛下決斷了。”

“待我陳明利害,還望諸君莫要為難,多謝了。”

她覺得她很穩。

大家都不合適的情況下,她不就穩了嗎?

許琮沒想到她這麽嫌棄自己,沉重的一拍桌子,“若我為將,諸君還能從我出征。”

“若她自攻之,爾等都隻能幹看著了。”

“你們覺得呢?”

薄淮楊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這樣的話,暫且聽聽許琮的,似乎也行?

但是她又質疑許琮的能力,若真以他為主將,她們為別部,那戰事規模可能上數十萬,他沒指揮過這樣大的戰事,更沒有協調諸軍的威望,這仗能打贏嗎?

就她自己,關鍵時候都不一定會聽許琮的,其他人呢?

有人心動了,但是也有不少人遲疑。

她們遲疑的方向是一致的。

許琮行嗎?

隻記得他打北州僵持不下,北平王和北胡都拿不下,最後還被李將軍活捉了。

真的不太行的樣子啊……

愁了。

如果許琮不行的話,那……

有人偷眼看餘殊。

然後她們看見向來精神抖擻的餘將軍,臉色疲憊的靠在邊上,昏昏欲睡。

真是造孽啊。

唐織心裏不停的計較著,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家將軍該不該出頭。

如果去了,應該是好事吧?

將軍的人品和能力,唐織是絕無懷疑的。

如果贏了,既能證明將軍的能力,重振將軍的威望,也能告訴陛下,將軍的忠誠。

而且帶軍在外,怎麽都比在京城被文人唾罵好。

市井裏的汙言穢語,唐織隻想想都鬧心的不行。

她生怕這些話傳到將軍耳朵裏。

天子覬覦將軍就算了,那些無賴混混算什麽東西,他們有什麽資格肖想將軍?

他們連給將軍提鞋都不配!

隻想想唐織都要氣炸了。

將軍的身份高貴,但是卻被那些人故意等同於臠寵,肆意言語**/辱。

但是唐織偏偏教訓不得,隻能令人嚴控,不得傳入將軍耳裏。

隻是……

唐織不知道天子的想法。

天子願意將軍帶兵嗎?

她相信將軍嗎?

還有將軍,她大婚在即,出征的話,恐怕這婚事就……

如果催的急的話,恐怕連給將軍完婚的時間都沒有。

還沒有人從軍帶著家眷的。

唐織糾結的都快要裂開了。

夏無絮:“將軍不能去啊……”

她眼睛滴溜溜的轉。

李清明難得溫和,“對,我不能離京。”

她對夏無絮印象很不錯,這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看不慣她的時候處處看不慣她,但是一旦她認同她,就立刻放下了成見,沒有絲毫不適。

李清明覺得她幾乎與張米沒什麽不同了,都是天天跟在她身邊瞎轉,將軍將軍的亂喊。

陳寧思索了片刻,“那餘將軍呢?”

眾人震驚,沒想到她居然是第一個提議餘殊的。

唐織都沒開口!

李清明知道陳寧為人溫和,而且是江楓故部,很難說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江楓癖好,反正沒見她們幾人有什麽別的反應,一臉稀鬆平常。

當初,李清明也跟過陳寧一段時間,對她頗有些尊重。

聞言,她據實答道,“陛下也沒拿定主意,我提議兩位,”她看了眼許琮,又看了眼餘殊,“陛下讓我們自己商議,隨後拿出計劃呈上去,陛下欽定。”

她又道,“諸位不必氣餒,可歸家製定計劃,上呈陛下。”

如果是許琮或者餘殊為主帥,她們都有可能跟上。

這樣,想掙的功勞,就必須站在陛下這邊,讓他們明白,真正決定她們前途的到底是誰。

看誰再敢亂說話。

李清明眸中閃過一抹冰冷。

許琮陷入了沉思。

他妹妹天天在為同性可婚的事情殫精竭慮,而且陛下對此事的態度應該很看重。

也就是說,他不能用這個汙點去攻擊餘殊,否則不提陛下反應,回去他妹妹和妹媳都能活撕了他。

要是餘殊能自己讓給他就好了。

許琮眼睛轉悠,思考怎麽說話。

唐織突然開口,“軍中以實力說話,不若將軍與我家將軍比試一番。”

許琮:“?”

要你管!

唐織嗓音都有些啞,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許琮眼睛瞄向餘殊,“我與明將軍合作多年,餘將軍不若成全我一番?”

他是真的想與明權合作!

他說的誠懇,唐織卻看出他內裏的不要臉。

他居然想讓將軍自己讓給他!!!

唐織忍不住高聲道,“我家將軍拜鎮北侯為師,明將軍也對我家將軍非常認可!”

明權被眾人注視,然後點了點頭。

她可不敢招惹自家小姨,這可是她張口閉口的連召,如果敢公開不給餘殊麵子,回頭她能被小姨削掉一層皮。

許琮眼睛都瞪圓了,有種被辜負的錯覺,幽怨極了,“可是我看餘將軍臉色不太好,心力不足,她怎麽帶軍出征?”

餘殊至今一言未發,此時終於抬起眸,眸色確實疲憊,“我……”

唐織忽然打斷她,“將軍!”

餘殊看向她。

唐織滿眼懇求。

這婚別結了吧。

前途和未來,哪個不比結婚重要!

反正現在結婚也沒什麽用了,什麽都改變不了。

求將軍以事業為重!

能庇護家族的隻有你自己,成婚不能幫你任何。

餘殊沉默了。

但是片刻後,她避開了眼,“許將軍自去吧,殊成婚在即,怕是不適合出征。”

許琮滿眼狂喜,“多謝多謝。”

眾人看著滿身暮氣的女人,眼神複雜至極。

曾幾何時,女子那般意氣風發,自信昂揚,如今卻變成這樣。

相比脾氣冷硬的李將軍,溫和風趣,開明大方的餘將軍,更得眾人喜歡,但是如今……

最是無情帝王家。

唉。

餘將軍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為什麽非要勾搭天子呢。

真的是天子糾纏太過嗎?

江楓指節捏的發白,靜靜的注視女人。

女子說完就再度走神,眼神沒有焦距,眉心的疲倦更加深了。

就那麽想結婚?

你就那麽想結婚?

江楓有一股極致的怒意。

她低下頭打開鏡子。

李清明本眼神淡漠,宣布散會,忽然低頭。

片刻後她道,“我問了陛下,她說可以帶家眷。”

頓了頓,她表情有些微妙,“可以在路上完婚。”

許琮:“?”

“我不信,我要求見陛下!”

他都贏了,憑什麽?

不是餘殊自己不去的嗎?

明權安撫道,“餘將軍心力疲倦,可能不是因為天子吧。”

她非常懂的暗示諸位,“天子特許將軍路上完婚呢。”

眾人:“……”

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餘殊又不是真因為成婚的事情累的,還不是那群文人像瘋子一樣舞。

唉,誰讓天子硬拖著不肯立後呢。

要是天子立後,有了太子,餘將軍哪至於被逼迫成這樣。

天子把自己的壓力轉給餘將軍承受,她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平白被罵成亂臣賊子,甚至還因此被天子厭惡,真是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眾人心裏嘀咕,覺得天子真的不地道。

其他的倒是沒什麽,就是可憐了餘將軍。

不過大家少一個競爭對手,還挺開心的。

不知道車騎將軍的名號什麽時候落下來,自己有沒有機會?

心頭滾燙之下,沒人願意為了餘殊與天子對著幹。

要怪就怪她生的太好看了,這不就勾著天子了嗎?

美貌,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除了薄淮楊等幾個少數人,其他人都放鬆的不得了。

薄淮楊還是憂心忡忡。

天子現在能毀餘殊,鬼知道下一個是誰?

李清明嗎?

天子喜歡什麽樣的人?

漂亮女人都喜歡嗎?

唉,這天子什麽都好,怎麽就非要好色呢!

愁死人了。

餘殊無言,她不自禁看向屏風。

李清明絕不會沒事去問江楓的,她巴不得自己立刻死掉,哪會放她去北州避難立功。

是江楓說的嗎?

她希望……自己不要結婚?

路上完婚……

餘殊眸中閃過一抹哂意。

哪有人能路上完婚?

六師出征,路上事情無數,她哪還能有精力完婚?

哪有從軍還帶著家眷的?

那她青史得落下什麽樣的名聲?

恃寵而驕?

飛揚跋扈?

亂軍戰場之上,帶他去不也死無對證。

她看了屏風很久,憤怒的許琮也不由跟著看了過去。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了過去。

此時,她們才注意到這裏有個多餘的屏風。

葉瑾微笑道,“這樣吧,按軍中規矩,既然許將軍不願意放手,不若與餘將軍比試一番?”

“餘將軍現在身體可還好?”

餘殊看了一會,終於收回眼神。

她緩緩站起身,眼神淡然,腰脊筆直,“你要和我打?”

她問的認真,卻又有種目中無人的感覺。

許琮哪忍得下來,這個可不算戳餘殊心口吧?

“對,正想挑戰車騎將軍,若是將軍輸了……”

“陛下若問起,將軍可不要食言。”

餘殊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好笑。

許琮更怒,“餘殊,你少得意,我最近實力進益非常,我看你連車騎將軍都不一定保得住。”

餘殊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李清明:“……”

許琮覺得李清明那一眼非常微妙,他心中警惕了起來。

他其實並未與餘殊正麵交手過,當年也是李清明突然埋伏他,從天而降,差點一劍把他劈了。

餘殊的實力……應該不如李清明吧?

他到現在對李清明還有心理陰影呢。

他妹妹也對李清明有心理陰影。

許琮有些虛了,開始疑神疑鬼,不自禁打量起餘殊。

餘殊站起身之後,眼角的疲憊似乎都散去了些,她迎著許琮的打量,“怎麽了?你不是說要挑戰我嗎?”

女子容顏平靜如常,但是落在許琮眼裏,卻覺得她有點似笑非笑,深不可測的模樣,讓人心懸。

餘殊……到底什麽實力?

許琮發現,好像餘殊的實力,很少被眾人知曉,除了跟她一起征戰的手下,她們這些同僚,沒幾個人見過她的實力。

許琮心中提起,“當然,我們出去打。”

她們都出去了。

江楓鬆了口氣。

剛剛餘殊的眼神就像能穿透屏風一樣,她心都提起來了。

忍了一會,江楓不由走出屏風,“沒什麽看頭,隻要餘殊不裝弱,許琮必輸。”

“知道他必輸,你還看什麽?”秦秋還沒被打死,留著張嘴調侃江楓。

江楓嗤了一聲,“我怕她裝弱,故意輸給許琮。”

秦秋:“她現在的處境,裝弱有什麽意義嗎?她又不是沒腦子。”

江楓:“我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姬命:“……你怎麽可以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呢?”

江楓已經找了個合適的角度偷看了,沒聽清楚她說什麽。

姬命無語。

校場中,女子一身紅袍,身姿修長柔韌,腰脊筆直,滿頭墨發隨風飛舞,金冠高束,端的是無雙風華。

此時的她,哪有昨夜半分嬌柔,沉穩從容,悠遊自得,唇角還噙著三分笑意,溫潤有禮,大將風範。

江楓卻不自禁又想到餘殊薄紅的眼角。

她可真能哭啊。

哭的人心都要碎了。

從天子的愛好傳出,眾人才有人注意到餘殊的容貌,然後真的被驚豔到了。

餘將軍生的這樣,天子惦記著,還真不奇怪。

她們以前居然沒注意過,隻記得餘將軍容顏絕好,卻沒真正注意她到底有多好。

現在一注意……

她要是男人,現在就能搶回家結婚。

還這麽優秀。

軟飯也好吃啊!

說起來,許琮好像也……

但是他好像對明權頗有興致,可是明權是鎮北侯世子,不能嫁人。

可是他若嫁人,騏侯就白送給皇帝了。

可憐。

眾人想入非非中,許琮他……

跪了。

跪的有多快呢?

餘殊甚至沒拔劍,隻一掌。

許琮跪的幹脆利索,甚至兩眼發直,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

不對勁!

這不合理!

這特麽是什麽實力?

你是九階嗎?

許琮眼神非常震驚。

餘殊神色淡然,彈了彈袍腳轉頭就要下去。

一道風襲來。

餘殊抬眸,眼神疑惑。

李清明淡然抱手,“明權,你和許琮聯手試試。”

明權愕然,她遲疑的看著餘殊。

餘殊也十分疑惑。

她們打不打得過,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難道你想讓我放水被她們打?

餘殊一時不清楚李清明到底想做什麽。

李清明抬眸,“快點。”

明權隻得歉意的看了眼餘殊,“我正想請教一下餘將軍。”

餘殊雖然疑惑,還是笑道,“好說,你先動手。”

她對明權,還得放放水,溫柔點。

於是,很快,兩人被溫柔的打敗。

李清明繼續點名,“薄淮楊,上去。”

薄淮楊幹脆的跳了上去,“請將軍賜教。”

餘殊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也隻能笑道,“好說。”

片刻後,台上都快站不下了,餘殊的臉都笑僵硬了,“……好說。”

眾將軍:“……”

沃日尼瑪,這麽多人都打不過你?

你特麽是什麽情況?

李清明是什麽情況?

你們什麽情況?

你們是不是趁我們不注意,偷偷進入十階了?

迎著她們控訴的眼神,餘殊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她雖然現在狀態不佳,但不代表她想被人打,所以……

隻能委屈諸位同僚了。

要怪就怪李清明,是她自己不上,使喚你們上的。

看見餘殊的眼神,李清明淡淡道,“學藝不精,該。”

眾人:“……”

mmp!

你怎麽不上?

餘殊看著李清明,終究沒提出讓她也上。

李清明的威望不能低,不能讓人知道李清明現在打不過她。

而且,她多少猜到李清明的意思了,隻是覺得不敢置信。

李清明已經轉身,“我去稟報陛下,爾等自己做好準備,介時大軍出征可不等人。”

將台上倒了一片,隻有餘殊站著,她下意識望向屋內。

江楓的性格,她八成沒走,在偷看吧。

然後她果然看見了明黃的衣角。

但是隻一瞬,那衣角就縮了回去。

餘殊又回眸看向地上的眾將軍。

許琮:“別看了別看了,不跟你搶還不成嗎?”

餘殊:“……”

她覺得,許琮的膽氣,好像還不如她妹妹。

這家人,都是長得好看,身份高貴,但是……

*

翌日,本該大婚的日子,隻得順延。

餘殊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主將,率六師出征。

不過她故部都在京城,倒是陳寧李采夏無絮許琮等人都得以跟隨,興衝衝的要立功。

餘殊甚至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出征。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婚沒結成。

她的心裏準備白做了。

江楓心情複雜,“你們……”

葉瑾微笑,“你表現的太淒慘了,沒辦法了,等你什麽時候不喜歡她再說吧。”

趙文景冷淡的靠在一邊,“丟人。”

江楓:“趙文景,你又罵我!”

趙襄:“兒女情長,要死要活,丟人。”

江楓怒,“那是你表現的太冷血了,沒人想追求你!”

趙襄翻了個身,嘲諷道,“想嫁給我的人如過江之鯽,信不信我現在招婚,排隊的人能到城門。”

“我不信。”

葉瑾:“我也不信。”

許子圭舉手手,“我也不信,除非你結給我康!”

趙襄:“……”

想讓大軍這麽快出征,沒有文人的配合是不可能的。

首輔身故,因為江楓表現較好的情況下,趙襄答應暫代首輔一職。

至於為什麽是暫代……

這些人精,誰不知道利害。

蘭台令和首輔,她們不約而同選了蘭台令。

更可悲的是,江楓還沒說服葉瑾呢。

她突然很想讓葉瑜複活。

這首輔……沒人當啊!

見她們又說到餘殊,江楓固執的道,“這隻是機緣巧合,不是她不想結婚。”

“要不是你們和清明合謀,她現在已經洞房了。”

江楓十分冷靜,“這樣不還是我拴著她,她不會心甘情願的,治標不治本。”

“回頭我把那男人給她送去。”

“看她結不結?”

趙襄翻眼睛,“可以,你不怕她造反就送去。”

江楓自信,“她不會造反的。”

葉瑾似笑非笑,“那男的有愛人,還是個天閹。”

江楓愕然,“真的假的?”

葉瑾:“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楓繼續固執,“那也是結婚,天閹也是她夫君,不一樣的。”

“我心理潔癖,我不要當第三人。”

葉瑾從善如流,“雖然你說的很對,但是不能把人送去,她現在孤軍在外,你給我忍著點,不要作死。”

“餘殊心態不太穩,”趙襄思索道,“她一遇到你的事,心態非常容易崩潰,而且表麵上還看不出來。”

“你別人送去了,她心態崩潰打了敗仗……”

江楓嘴硬,“她有什麽可崩潰的。”

許子圭想了想,“最近遇到餘將軍,她心態確實非常差,情緒低沉的厲害,而且非常焦躁,但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表麵上那麽從容。”

江楓無言了。

許子圭的天賦……

李清明淡然,“她會自殺。”

趙襄愕然,“至於嗎?”

葉瑾看她的表情非常微妙。

趙襄卻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當初餘殊是不是也說過這句話,不過對象是李清明……

而且李清明當時真的去自殺了……

趙襄一時有些犯嘀咕。

“你就不能不作死嗎?”

她道,“把她氣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江楓終於不再堅持,“她快把我氣死了,你說有什麽好處?”

葉瑾出主意,“那你不要和她聯係,讓我們來。”

趙襄點頭,“合理,正好避免你們又情緒化,這仗沒個一兩年都打不完,正好讓你們冷靜一下。”

許子圭覺得她們想的和說的不一樣。

但是貓貓不敢說,貓貓也不敢問,唉,貓貓太難了。

江楓也覺得是這樣,“讓她好好打仗,冷靜冷靜,回來再談。”

事情就此說定。

李清明欲言又止,最後又忍住了。

罷了。她活該。

平時那麽聰明,關鍵時候每次都掉鏈子。

蠢死算了。

*

帶著莫名的心情,餘殊一路到了北州都覺得懵的厲害。

不是,她為什麽突然就率軍出征了?

為什麽朝臣反應這麽快?

為什麽沒人阻止她?

江楓到底在想什麽?

此時新年剛過,北地正是大雪飄飄的時候。

餘殊穿著甲胄,風雪滿身,還是回不過神。

許琮在邊上感慨,“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餘殊,這次我們怎麽打?”

他還真對餘殊沒有絲毫偏見,隨口就問上了。

餘殊回過神,“明權呢?”

“你跟我詳細說說情況。”

她又想起來京城裏的那個小鬼。

好像正好能用起來。

北胡向來不怎麽聰明,此次能抓準明權南下的機會突然發難,要說和北逃的世家沒關係,餘殊一萬個不信。

但是,一個有了思想和大腦的北胡,可不好打。

以前的世家根本看不上外族,但是現在若是盡心為它們謀劃,還真……

懸。

餘殊一時間打起十二萬個精神。

許琮卻發現,餘殊一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倍,眸光銳利清明,哪有絲毫疲憊的樣子。

風雪揚揚,夜色如晝。

【作話】

說的有道理,暫時不寫細節了,以後再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