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哭叫掙紮,不肯跟隨那些紅衣僧進入大輪寺的女孩兒,就是剛才招待蕭昇喝酥油茶的,那對中年夫婦的女兒。

雖然,蕭昇並不清楚什麽是“明妃”,也不明白那些紅衣僧所說的,製作法器是什麽意思。然而,見這女孩兒滿心恐懼惶急,淚流滿麵地拚命掙紮,蕭昇也下意識地,產生出幾分惻忍之心,再也無法繼續袖手旁觀。

心念一動,身形立刻如風展開。那個揪住哭叫女孩兒不放的孔武漢子,霎時感覺半身發麻,完全不聽使喚了。當場‘哎喲”驚叫一聲,被迫屈膝跪倒。再回過神來看看,原本被自己牢牢抓在手裏的那名小女孩兒,早已脫離掌握,被一名漢家打扮的青年,抱在臂彎之中。

蕭昇小心翼翼地,從懷裏取出塊手帕,替那名小女孩兒擦幹淨眼淚,安慰道:“小妹妹,不用怕。有我在這裏,沒有什麽可以傷害妳的。乖哦乖哦,不要哭了哦。”

小孩子的感覺,往往比大人更加敏銳。那女孩兒仿佛知道了,在蕭昇懷裏,自己就絕對安全,甚至連父母的庇護,都遠遠比不上。所以聽完這幾句話以後,她很快就停止了哭泣。然後像頭小貓似地,緊緊摟住蕭昇的手臂,再也不放開了。

蕭昇突然出手,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霎時間,不管這個部落的吐蕃百姓也罷,那些大輪寺的紅衣僧也好,全都懵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好半晌過去,眾人齊聲嘩然。吐蕃百姓們滿麵恐懼之色。齊刷刷向後退開至少十七、八步之遠。包括那女孩兒的父母,也不例外。

紮西頭人則大驚失色,把手一揮,率領那七八名孔武大漢圍繞上來,把蕭昇包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個手按刀柄,麵目猙獰,憤怒無比,暗藏殺機。

“這位客人,你究竟在幹什麽?”紮西頭人雙眼死死盯著蕭昇,指責道:“你一個外人,胡亂多管什麽閑事?快快放下卓瑪。否則的話,耽擱了給大輪寺上供奉,惹得神佛發怒,可是會給我們部落帶來大災禍的呀。”

蕭昇微微一笑,道:“頭人,不用著急發火。我並沒有惡意,也不會給你們部落帶來災難的。隻不過,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而已。你們供奉神佛,想求得神佛保佑,那也沒什麽。不過,要上供奉的話,無非是用金銀珠寶,牛羊牲口吧?為什麽居然要帶走這些小女孩子呢?”

紮西頭人欲言又止,隨即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惱羞成怒,喝叫道:“關你什麽事?哼,看你的打扮,是漢兒吧?漢兒一個個都奸詐狡猾,隻會占我們吐蕃人的便宜,偷取我們吐蕃的財富,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拉巴、巴桑,還有其他人,都一起上!砍了這個漢兒,把卓瑪搶回來。”

話聲才落,那七八名孔武大漢齊聲答應著,紛紛拔刀出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怒吼著向蕭昇衝過來。明晃晃的刀光,如匹練般劃破長空,四麵八方地亂砍亂劈。看這架勢,竟是要來真的。非把蕭昇亂刀砍成肉醬,否則他們不罷休。

不過一言不合,居然就下殺手?蕭昇皺了皺眉,隨手一揮。無數道肉眼根本看不見,卻又鋒利淩厲,幾乎無堅不摧的真空斬波,隨即應手衍生,同時向那些孔武大漢迎上去。鳳凰拳——南鬥恒斬衝!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乒乒乓乓~”的聲音響個不停。那七八口吹毛斷發的精製利刀,仿佛同時變成了豆腐,竟然被鳳凰拳的真空斬波切,割成無數塊整齊碎片。然後叮叮當當,撒得遍地都是。

那幾名孔武大漢,哪裏見過這樣神奇的武功?異變驟生,眼前所看見的情景,完全超越了他們想象的極限。一個個當場都被嚇得傻了。人人目瞪口呆,活像泥塑木偶那樣,高舉隻剩下刀柄的武器,麵如土色,一動也不敢動。

旁邊那些吐蕃老百姓,見蕭昇露了這麽一手,非但不感覺高興,反而又大聲驚叫起來。他們如避毒蛇猛獸,齊刷刷再往後退開十幾步。忽然間,就有人“撲通~”就地跪倒,向小女孩的父母,連連磕頭哀告起來。

“卓瑪的阿爸阿媽,求求你們,趕緊發發慈悲,讓這個外鄉人住手吧。”

“對啊,對啊。卓瑪的阿爸阿媽,你們不能為了自己,就連累大家都被神佛降罪啊。”

“能夠被大輪寺的上師選中,這是我們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不管當明妃,還是做法器,都屬於無上榮譽。你們怎可以貪生怕死逃避呢?”

“卓瑪的阿爸阿媽,三年前那次曬經大典,你們把拉珍獻上去作為供奉,不是做得很好嗎?大輪寺的上師,都說用拉珍做成的法器,是他這輩子用過的所有法器當中,品質最好的。

所以說,你們已經洗刷無數罪孽,積累了好大功德。這次隻要把卓瑪再獻上去,絕對就可以把剩餘的罪孽都洗刷幹淨,來生馬上就能往生極樂了。這時候,你們居然舍不得卓瑪,那不是功虧一簣嗎?非但積累不了功德,反而會積下比以前更多的罪孽啊。你們仔細想清楚,千萬不要自誤。”

七嘴八舌,威迫利誘,軟的硬的,霎時間,什麽手段都一起上了。那對中年夫婦,在族人勸說下,麵色頃刻間就連變了幾次,卻又不敢上前向蕭昇說話,隻是呆呆站立原地,顯得手足無措。

可是那些紅衣僧卻知道,不管其餘部落族民再怎麽勸說,即使卓瑪的阿爸阿媽開口向蕭昇懇求,也是沒有用的。像蕭昇這種高手,心誌無比堅定。決定了做什麽,就一定會做到底。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動搖。所以,那些紅衣僧們,決定要親自出麵了。

“安靜,安靜!所有人都統統退下,不準再亂說亂動。讓巴桑師兄說話。”

聽見紅衣僧們紛紛開口訓斥,部落的族民們,從紮西頭人以下,當場都緊緊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一片鴉雀無聲當中,之前那名頭戴黃色高帽,向紮西頭人發出指示的紅衣僧巴桑,站了出來。他神態傲慢地看著蕭昇,開口道:“漢人,剛才那手本領,還不錯啊。看來你是中原的武林中人吧?不過,這裏可是吐蕃,是大輪寺的地盤。憑你這點能耐,就想管大輪寺的閑事?簡直白日做夢!”

蕭昇也不動怒,依舊溫熙微笑道:“不敢。在下隻是有些疑問,想得個清楚明白而已。確實,供奉神佛,祭祀上天,是非常重要的事。但這種事情,假如並非出於自願,強迫就沒意思了,對吧?這位大師,可以回答一下嗎?所謂明妃,是怎麽一回事?做法器,又是怎麽一回事?”

紅衣僧巴桑擺出一幅高高在上的神情,用看待卑賤乞丐那樣的目光,去看著蕭昇。傲然道:“告訴了你,也沒什麽關係。明妃,就是明王的妃子。作用就是輔助我們大輪寺的四大明王,進行歡喜禪法的修練所用。

這歡喜禪法,可是我們大輪寺至高無上的修練秘法,不是佛法最精深的大德上師,根本沒有資格修煉。一旦修練有成,神通廣大,不可思議。甚至成佛作祖,也不在話下。

不過,要想修煉這禪法圓滿,就需要至少九千九百九十九名,最純潔的處女作為明妃。現在我們就是為了大輪明王轉生的鳩摩智上師,來搜集處女作為明妃的。你要是膽敢阻撓,哼哼,明王一旦發怒,你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什麽?所謂明妃,就是用來輔助修練歡喜禪所用?”

刹那間,蕭昇眼眸之內,精光暴綻。其中更有絲絲怒意,一閃即逝。

對於歡喜禪法這個名字,蕭昇當然聽說過。但蕭昇原本以為,這種事情,永遠見不得光,隻能偷偷摸摸去做的。萬萬沒想到,在吐蕃,在大雪山大輪寺的統治下,這種行為,居然也變得光明正大起來了。

明妃?明妃?多麽好聽的說法。然而,即使再華麗神聖的包裝,哪怕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掩飾這個名字之下,所蘊藏的腐臭和罪惡本質。

蕭昇用力握緊了拳頭,向臂彎裏抱著的小女孩子,柔聲問道:“卓瑪,妳的名字叫做卓瑪,對麽?不用害怕。告訴我,妳有個姐姐叫做拉珍,是吧?她被獻上去,給大輪寺做供奉了嗎?妳知不知道,她究竟是做了什麽供奉啊?”

“我……我不知道。”卓瑪活像一隻受驚的小白鴿,結結巴巴道:“阿姐她,從小就不會,不會說話。三年前,大輪寺的上師,挑中了阿姐去做供奉。然後,我就再也沒,沒有見過阿姐了。

可是……可是……那一年,下一年,還有再下一年,阿爸阿媽帶我去參加曬經大典的時候,都指著上師奏樂時候,用的一個手鼓,說那就是阿姐。上師拍打手鼓的時候,大家都說,阿姐終於會說話了。我怎麽都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堅波(吐蕃語:哥哥),你知道怎麽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