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豐微微歎息道:“當年南宋滅亡之後,文丞相不幸被元軍所俘。蒙古韃子對文丞相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甚至許以榮華富貴。文丞相都誓死不屈,決心以身報國,絲毫不為所動,因而被囚三年,終於慷慨就義。

這篇《正氣歌》,道盡文丞相畢生的誌向和氣節。我把它刻在這裏,也是對文丞相的一片緬懷之意。”

蕭元亨點頭道:“原來文丞相在張真人你心目中,竟然有如此地位。若不是親口聽張真人你說起,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張三豐歎道:“可惜。當初文丞相遇害的時候,我學藝未成。即使想要出力援救,奈何也是有心無力。唉~終貽耿耿長恨啊。”

蕭元亨歎道:“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世事變幻,恍然若夢。不過張真人,文丞相雖然犧牲,精神卻將長存於世。更何況,他若知道如今天下再度風起雲湧,蒙古韃子也亡國在即,想必九泉之下,也覺得十分欣慰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張三豐微微一歎,隨即展顏道:“無需站著說話。蕭小友,請坐。”大袖一拂,地下兩個蒲團立刻自動移過來,放在彼此麵前。

蕭元亨道聲謝,盤膝坐下。張三豐也在他對麵坐了。神情轉趨嚴肅。凝聲問道:“有一句話,雖然明知問了之後頗為失禮,但老道士肩上職責所在,卻也不能不問。隻好得罪了。蕭小友,你究竟是……什麽人?”

蕭元亨笑道:“張真人怎麽問這種話呢?我當然是漢人啊。”

張三豐緩緩道:“小友莫怪老道士得罪。實在是……在老道士看來,小友不像是人,反倒有點像是……西遊記評話之中的孫悟空。”

“我像孫悟空?”蕭元亨下意識地摸摸自己下巴,笑道:“張真人,我可有腮的。”

張三豐凝聲道:“但蕭小友,你卻和孫悟空一樣,活像從石頭裏生出的一樣。無父無母,無親無戚。便仿佛……在你於應天城出現之前,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曾經在任何地方見過你一樣。蕭小友,你可以告訴老道士,你究竟是什麽人嗎?”

蕭元亨心內微覺吃驚,暗道這老道士當真神通廣大。自己進入這個天子世界以來的種種經曆,恐怕早被他在暗地裏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不過,張三豐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罷,也無論如何猜想不到的。我蕭元亨,竟是不屬於這個乾坤之中的天外來客。

當然啦,關於自己的真正來曆,蕭元亨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給任何人知道的。隻要自己咬死不認,張三豐本事再大,也絕對拿自己無可奈何。

雖說在武道修為之上,張三豐實乃蕭元亨生平僅見的強者。正麵相鬥,蕭元亨自問還不是對手。但蕭元亨若全心全意地脫身逃跑,別說張三豐,即使凶神蚩尤或者玄天邪帝,也絕對奈何不了蕭元亨。

心中有了底氣,說話自然便硬朗起來。蕭元亨淡笑道:“調查不出來曆,未必真無來曆。不知父母是誰,也不可能就是無父無母。

張真人,聽說關於你的身世,也是一派撲朔迷離吧?有人說你出生於遼東,有有人說你其實是福建人士。有人說你是南宋理宗年間出生的,又有人說早在北宋年間,宋徽宗已經召見過你。眾說紛紜,莫知真假。

但張真人,你的來曆,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確實開創了武當一派,而且親手讓武當成為足以與少林分庭抗禮的江湖泰山,武林北鬥。隻要知道這個,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張三豐嚴肅的麵色略轉柔和,頜首道:“這也說得是。不過……蕭小友,恕老道士直言。你的出現,對於這個世間,恐怕是禍非福啊。”

蕭元亨笑道:“張真人,這話怎麽說?”

張三豐歎息道:“老道士除去武學之外,對於天文星象之學,也略有涉獵。但兩月前我夜觀天象,赫然發現,紫微帝星消失無蹤,魔星、妖星、凶星、殺星、鬼星、狼星等原本已經隱匿多年的大凶大惡之星,反而紛紛出現,兼且光華大盛。唉~這是大凶之像啊。”

蕭元亨搖搖頭。道:“張真人。什麽帝星妖星,恐怕沒什麽根據吧?世間之人,自有本身命運,豈是天上星星能夠主宰得了的?

更何況,天上那些星星,說白了,不過就是一塊塊大石頭罷了。和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本質上都是一樣的。要說一塊石頭就象征著一個什麽人……嗬嗬,未免有些好笑了。”

張三豐搖頭道:“小友不明白天文星象之學,不信這些話,原亦不足為奇。但天魔傳人和天妖傳人已經分別出世,這總不會是假的吧?”

蕭元亨默然幾秒,緩緩道:“好。就算天魔傳人和天妖傳人,分別代表什麽魔星妖星。那麽張真人,你所說的紫微帝星,又是誰?”

張三豐沉默半晌,徐徐道:“根據過往種種蛛絲馬跡看來,紫微帝星所對應之人,該是朱元璋才對。”

蕭元亨接口道:“但是,朱元璋已經死了。”

張三豐緊盯著蕭元亨,凝聲道:“朱元璋是帝皇之命,本應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才對。但是……有東西擾亂了天機,以至於原本萬萬不該死的,竟然死了。”

“張真人,你認為這個擾亂天機者,就是我?”

蕭元亨不以為然,道:“天機天命什麽的,太過虛無縹緲了吧?殺死朱元璋的,可是明教日宗宗主,白衣世尊之子啊。”

張三豐緩聲道:“三年以來,我每隔十日,都暗中前往朱元璋軍中,向徐達傳授武藝。經曆三載光陰,終於讓種子長成了大樹。隻要有徐達在身邊,即使世尊之子如何厲害也罷,本來也絕對傷不了朱元璋性命的。但是……

偏偏就有這麽湊巧。在世尊之子到來前不久,恰好你便出現在應天,而且把徐達、常遇春這兩名武神戰器的裝備者,都打傷了。蕭小友,若說這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

張三豐目光炯炯,猶如兩道冷電一樣,直視著蕭元亨。不過,蕭元亨問心無愧,自然不會覺得心虛。

他從容道:“確實就是那麽巧,又有什麽可說的?而且張真人你別忘記,世尊之子本人,正是被我所殺。這不正好證明了,我們並非互相勾結的關係嗎?”

張三豐淡淡道:“世尊之子確實是你所殺。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你和他之前就毫無關係。或許,你們私底下早已勾結。隻是事後分贓不勻,所以內訌起來,終於自相殘殺呢?”

蕭元亨笑道:“嗯……之後我不但繼任了應天都元帥的職位,把朱元璋遺留的勢力全部繼承下來。甚至也接收了波斯明教的所有遺產。這麽一看……確實我是最大得利者啊。

所以麽,假如是普通人的話,沒準兒還真會懷疑,我才是什麽幕後黑手呢。不過,張真人你可不是普通人啊。難道你也會如此?”

張三豐凝聲道:“茲事體大,貧道不得不追根問底,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若有得罪,還請蕭小友見諒。”

蕭元亨搖搖頭,道:“事情的種種經過,確實巧合。但世間各種事情,本就是連串巧合造成的。在佛家說來,那就叫做因緣吧。張真人若說要我解釋,我自然也沒什麽話可說。但是……我倒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向張真人請教的。”

張三豐眉毛輕揚,道:“請說。”

蕭元亨笑道:“說起來,當初朱元璋被蒙古親王罕雷追殺,哪裏都不逃,偏偏就逃到月宗禁地之中,恰好就取代了寒月武,成為月宗的後天月王。然後又恰好成為日宗前宗主日陽君的義子,得以名正言順繼承明教教主之位,接收下明教的所有勢力,得到了發家的資本。

如按照張真人之前的邏輯進行推理,那麽……以上種種,難道也是朱元璋處心積慮,籌謀運算之下的結果?是朱元璋為了一己之利,故意害死寒月武和日陽君嗎?”

蕭元亨的反問,可謂句句有力。一時之間,張三豐也無話可說。而既然有朱元璋這個例子在前,他即使內心懷疑之意未消,卻也不能再因為蕭元亨最後成為整件事件的最大贏家,便懷疑他是什麽幕後黑手,繼而大興問罪之師了。

論武道修為,蕭元亨不如張三豐。但論口舌之利,則張三豐又不如蕭元亨了。看著眼前這位絕代大宗師,被自己反問得張口結舌,啞口無言的模樣。蕭元亨禁不住也有點小小的得意。

他乘勝追擊,再開口道:“好吧,即使朱元璋真是什麽紫微帝星,但是張真人,朱元璋死活如何,究竟又和你有什麽關係呢?不,毋寧說,朱元璋之死,對於張真人而言,應該是求之不得,拍手叫好才對吧?

張三豐愕然一怔,皺眉問道:“蕭小友,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蕭元亨笑道:“張君寶,到了這份上,居然還遮遮掩掩的,可就沒意思了。明人不說暗話。大宋朝末代皇帝趙昺,也就是藏身於太極玄棺當中的那位,可不就是你張君寶的主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