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斷首(1)

這是一個忙亂且無法喘息的夜晚,離開自宅後,我馬不停蹄前往醫院,一問之下卻得知允成早在下午便提早出院的消息。

我一邊開車一邊撥電話聯絡眾人回到辦公室集合,我們沒有時間蹉跎,必須立刻把剛才得知的貴重情報匯整後開始行動。腦中諸多零碎的線索逐漸由點連成線,而幾條線交錯出整個事件的真實麵,即將呈現在我們的麵前。

複生的楊約克、由屍體煉化而成的屍蠱蟲、失蹤的山崎柔、以及加藤麻理子所參與的神秘宗教派係,這幾件事情之間肯定有著什麽密切的關聯性。

就算入了夜,地檢署還是燈火通明,楊約克犯下如此重案,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對警方及檢調單位來說是一大麻煩,媒體渲染之下,更加深了一般民眾的恐慌。來自上級的沉重壓力使每一個人繃緊了神經,焚膏繼晷加班辦案。

辦公室內沛姊、蔣傑、小汪、允成、魏教授等人齊聚,一見我匆匆忙忙進入辦公室,紛紛靠攏上來。

「小寒,妳急急忙忙讓我們在辦公室集合,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沛姊說道。

我放下手中的袋子,將白板拉過來,在上麵寫了幾項線索,回頭說道:「我們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三年前遭害的山崎麻理子與加藤麻理子間的關聯性。」

「關聯性?都是日本人嗎?」小汪突然發言,眼中帶著求饒的神情,我白他一眼,事到如今想讓我消氣,卻沒那麽容易了。

我糾正他說:「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麻煩你尊重一下大家好嗎?」

「蔣隊長,你可知道山崎麻理子的宗教信仰?」

「宗教信仰?這……妳知道嗎?」他轉向沛姊求助。

沛姊苦思良久,回憶著當年的辦案過程:「楊約克的信仰我倒是知道,逮到他的時候,我們在他家裏搜出了一些東西。」

「記得是……大天玄理教,日本某個極激進的神秘宗教,去年在本州島東北地方還發生了教徒集體自殺的案件。」

我聞言一怔,就連我也曾經聽說過這個教派的大名,日本警方至今還沒能抓到那教派的首腦,甚至連他的真實身分都還是未知數。但是日本的激進教派,難道在台灣也有信徒嗎?

「小汪,麻煩你去調查加藤麻理子所遺留下來的物品,看看能不能發現關於大天玄理教的訊息。魏教授,請你將山崎麻理子的檔案和封存證物調出來,我們要再一次檢視證據。」我說道。

「沒問題,交給我們辦。」小汪和魏教授齊聲說道。

「允成,你的傷勢如何?」

允成坐在窗邊,冷笑一聲:「早說是皮肉傷罷了,根本就不需要進醫院。」

「那就好,明天我們前往網絡留言中提到的廢棄地下道調查線索,請蔣隊長調派人手支持。」

「明白。」蔣傑說道。

沛姊搭著我的肩,動作親昵的說道:「隻有小寒才能治住你們這群桀傲不馴的渾球,事件終於有點眉目,認真工作啊。」

「還用你說,這本就是分內事。」允成笑道。

任務分派完畢,我一看時間,時候也不早了,走廊外各部室的人員你來我往,似乎還沒有下班的打算。若說這份工作有加班費可以領,大家早就變成百萬富翁了。身為國家的執法者,我們心中都有一份堅定的信念,也許是自幼便憧憬著這份神聖的工作,也許是進入這行之後,慢慢的認同自身價值。

其實大家都知道,就算拚盡了力氣去辦每一件案子,也不會得到誰的褒美與感謝,就算我們麵對的是窮凶惡極的罪犯和危險,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出生入死,為的又是什麽?

記得學風說過一句話,至今仍然深深烙印在我心裏。

「正義就像擺在天平上麵的球,不能朝任何一方傾斜,而我們所應該盡的社會責任,就是負責撐著這個天平,保持著超然公正的立場,替受到冤屈的人伸張正義。」

我很努力的撐著天平兩端,為了伸張正義,使我擁有無限大的勇氣,那怕對手已經不是「人」,我們依然必須勇往直前。

這也是偵查六室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怎麽了,麵色這麽凝重,妳在想什麽?」小汪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神色擔憂的看著我。

「我不想跟你說話,別來吵我。」我賭氣說道。

小汪無奈說道:「唉,別這樣,我知道之前說得太過火了點。小寒,妳應該知道我本意不是如此,我隻是……我隻是嫉妒方允成那家夥罷了。」

我看著他,看著我深愛的男人,輕聲說道:「就算吃醋也麻煩你看看時間場合,況且他是為了保護我和沛姊才受的傷,我真沒想到你會說出這麽不識大體的話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我認識的小汪是更溫暖,更有包容心的男人。」

「你知道嗎?我永遠忘不了你背著心靈受創、無法行動的我走出金成大樓的那個夜晚,因為有你,我才能堅持下去,為什麽你無法發覺自己在我心裏有多麽重要呢?」我低著頭,咬著下唇說道:「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我不想再一次嚐到心碎的感覺。」

聽完我說的話,小汪安靜了很久,我已經將深藏在心裏最真實的想法說出口,若他還是死性不改,依舊故我的話,我想也隻能死了這條心。

過了良久,小汪將他厚實的手掌放在我的頭發上,像平常一樣輕輕摸著我的頭,說道:「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吧……其實我也未曾遺忘,我背著一個為了好友、勇敢犯險的女孩走出鬧鬼的大樓,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說罷,他臉上又恢複了陽光般的微笑,富含著暖意,「我和魏教授去調查資料,明天你們要處處小心,遇到危險的話立刻打電話給我。」

「不管在哪裏,我都會去救妳。」

我的臉上浮現了欣慰的微笑,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望著他走出門外時高大的背影,那是我的依靠,我的港灣,我最後的棲身之地。

辦公室門外站著另一道苗條的身影,從剛才開始,她便一直在那裏默默的注視著我們,沛姊一直很擔心我,剛開始我以為她隻是報著想看好戲的心態,但現在見到她那彷佛鬆了口氣的表情,我能肯定她是真心的愛護著我。

「好感人喔,我剛才感動到哭了耶。」沛姊拉著我的手,眼眶有些泛紅。

我頓時麵紅過耳:「妳偷聽喔。」

「剛去投了罐飲料回來,卻沒想到看見你們小兩口正在真情告白,姊姊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隻好站在門口等,剛好我又是個千裏耳,一個不小心全都聽見了。」

沛姊的臉上沒有一絲戲謔的表情,真誠的說著:「妳說的很好,真的。」

她用一貫親昵的方式輕捏我的臉頰:「很晚了,妳先回去休息,我和蔣傑談點事情,隨後就回去。說真的,妳和婉祈住到我家來,好像多了兩個妹妹似的,熱鬧的不得了,幹脆妳們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怎麽能這麽麻煩妳,光是借住這幾天我已經覺得對妳很不好意思了。」

「小事情,不要在意。快回去吧,明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木門突然啪的一聲被用力拉開,小汪滿麵是汗,站在門口大叫:「不好了,法醫中心出事,剛才有人闖入,連警衛都被殺了。」

我和沛姊聞言大驚失色,渾身如入冰窖,婉祈……婉祈還在法醫中心啊!

我衝上前去,抓著小汪失聲問道:「婉祈呢?她、她沒事吧?」

小汪漲紅了臉,拚命搖頭:「我不清楚,現場很慌亂,這是剛趕到現場的同事打電話告訴我的訊息。有個怪人,穿著破爛的醫師服想從門口大搖大擺的走進去,警衛攔住他,卻被那怪人一把扭掉了脖子。」

我和沛姊對看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滿了都戰栗和驚慌,「怎麽會這樣!外麵不是還有很多記者嗎?」我叫道。

小汪拚了命跑回來告訴我們這樁消息,他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我們快到現場去,蔣隊長已經帶大隊人馬過去封鎖法醫中心了。」

晴天霹靂的消息,我們竟沒想到,楊約克極有可能去取回他掉下的東西,那顆無名的女人頭顱對他來說或許非常重要,而我們竟留婉祈一人在解剖室內,我渾身發抖,搭沛姊的車前往法醫中心時,我哭得不能自己。

「都是我的錯……如果婉祈出了什麽事……那我該怎麽辦?」我嗚咽哭泣,心裏盡是不祥念頭。

沛姊試圖出言安慰我:「別胡思亂想,也許婉祈早就下班回家了,妳哭成個淚人兒也沒有用,現在敵暗我明,我們能做的隻有先了解狀況,再想辦法應對,不是嗎?」

我明白哭泣無濟於事,但做夢也沒想到,我的疏忽會讓婉祈身曆險境,如今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懊悔。

我們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法醫中心,濃鬱的夜色下,大門外頭群聚的記者四散逃離,器材掉了一地,可以想見當時場麵有多麽混亂。

蔣傑表情嚴肅,穿著防彈衣,背著霹靂小組專用的步槍,腰間插著警用手槍,允成與刑警隊成員各個荷槍實彈,一字排開聽候指示。

小汪拿了一條白布,穿越封鎖線蓋在無辜枉死的警衛身上,合掌默禱數句,他盡忠職守,卻因而枉死。見到地上驚心動魄的大片血漬,我深呼吸一口氣,雙手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蔣傑大聲說道:「已經有三名同事衝進現場裏麵,目前生死未卜,歹徒非常危險,注意,是非常危險,我們這次要麵對的敵人,不是人類。我再重複一次,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