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斷首(2)

一聽見不是人類四個字,除了允成以外的刑警隊成員麵麵相覷,無法理解蔣傑話中含義。

允成補充解釋道:「他能空手將警衛的人頭扭下來,我不久前還和他交過手,子彈打進腦袋都還殺不了他,大家要特別注意。」

沛姊唰的一聲抽出配槍,也準備和蔣傑等人一起行動,法醫中心外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人心惶惶的氣氛。

我拉著沛姊的衣袖,語氣堅決的說道:「我也要進去。」

「不行,妳沒有受過攻堅訓練,這裏交給我們刑警來辦,妳在外頭等就好。」蔣傑立即打了回票,我明白他的顧慮,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進入現在的法醫中心,隻會拖累他們的行動。

身為一個檢察官,我不能做出使警方煩惱的無謀舉動,但身為婉祈的好姊妹,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進去,絕對無法站在門外幹等結果。

正當我左右為難的同時,小汪站到我的身旁,大聲說道:「我陪小寒一起進去,這樣你們沒話說了吧,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算在我頭上。」

蔣傑啐了一聲,沉聲說道:「算在你頭上?臭小子,你擔得起嗎?」隨即回頭對警隊成員發號施令:「第一隊搜索建築物周邊,第二、三隊負責建築物內側,第四隊支持先進去的同仁,行動!」

蔣傑帶領旗下所有的菁英突擊攻堅法醫中心,但允成沛姊卻留在原地沒有動作。

我以為自己又做了什麽錯事,著急的左右張望,「怎、怎麽了?」

小汪從警車內搬出武器槍枝,說道:「我們是負責將婉祈救出來的第五小隊。」

我急道:「可、可是蔣隊長並沒有同意我進入法醫中心……」

沛姊拍了我的頭,溫言道:「傻孩子,最後他也沒有反對,不是嗎?」

允成拉動步槍板機,喀喀兩聲:「廢話少說,快走吧。」

我感動不已,這是個極端無理的要求,但是他們卻願意為了我留下來,帶著我一起進去此刻恐怕已經化為血腥地獄的法醫中心大樓內。

如果學風還在,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救婉祈。

現在我隻能祈禱婉祈還沒遭到楊約克的毒手,心中揮之不去的絕望好比世界就在眼前崩塌,差別隻在於,我還有能力作點什麽。化身為魔的楊約克有多麽可怕,我跟沛姊、允成最為清楚,他力大無窮,又刀槍不入,死而複生的他凜然不知死亡為何物,現在我們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清冷的月光彷佛正在哀悼已經發生的慘劇,然而藏身於建築物內的楊約克更讓人緊張萬分,我們出動大隊人馬搜索他的行蹤,但是我們才像是他的獵物。我手心內滿是冷汗,希望不要有人出事才好。

允成推開大門,冰冷的空氣夾帶著一絲血腥味飄出,白色大理石地板與四周牆上到處都是怵目驚心的血跡,前方不遠處一位法醫中心的員工渾身浴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允成上前查看,發現他已沒了氣息。

每走一步,陰冷的走廊深處就傳來腳步聲的回音,讓人幾乎分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腳步聲。

我說道:「先到解剖室去,根據回報的消息,楊約克半小時前進入法醫中心,他對設施的配置不熟,還不一定找得到解剖室。」

小汪和允成帶頭,我和沛姊隨後往電梯的方向跑去,那電梯從三樓降下,叮的一聲,閘門緩緩開啟,裏頭赫然出現穿著高跟鞋的細長雙腿。我見狀嗚的一聲,差點嘔吐出來,電梯裏那雙腿齊膝而斷,上半身不知去向,隻留下了一雙血淋淋的小腿。

沛姊看我一眼,眼神相當著急,我搖頭說道:「不是,婉祈沒有這種款式的鞋子。」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小汪將那兩隻小腿拖到外頭,低聲說了抱歉,隨即按下B1按鈕。

沿路走來到處都是法醫中心員工的死屍和殘骸,我越看越是害怕,每見一具屍體,婉祈的生存機率便越低了一分。

突然間上方傳來數聲槍響,將我們原已緊繃的精神拉得更緊,紛紛抬頭往上看去。

「人在上麵,小汪,我們上去支持……」允成的話還沒說完,我們就聽見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又是一聲槍響,回音在整棟大樓內繚繞不絕。

允成咬牙罵道:「媽的!」

沛姊說道:「我們還是先找到婉祈再做其他打算,現在她生死未卜,大家都沒辦法放心。」

通往解剖室的長廊和我離開時一樣燈火通明,兩側標本室內的檢體也未遭到破壞,此情此景下,那些被切下來保存的人體標本變得更為驚駭嚇人。

我迫不及待的往前跑,一心隻希望婉祈平安無事,小汪緊跟在後,叫道:「小寒,妳別跑那麽快,當心危險。」

這時我哪還聽得進小汪的話,衝到門外用力將推開,陰冷的解剖室內卻沒有婉祈的身影。幾個小時前她正在解剖化驗的屍體殘骸還擺放在手術台上,看來楊約克還沒找到這裏。

「喂,那顆頭呢?」沛姊驚呼一聲。

無名女人的頭顱也不翼而飛,我心涼了半截,如果楊約克帶走了頭顱,那婉祈豈不是凶多吉少?

既然這裏沒有婉祈的蹤影,我跟在眾人身後轉身離開解剖室,突然間腳踝一緊,低頭一看竟被一隻血淋淋的手抓住腳踝,解剖台下有人!

「駱……檢察官……咳……咳……」

我連忙使力將解剖台下的那個男人拖出來,原來是傍晚時與婉祈一齊工作的法醫,他身上白袍全染成鮮豔的紅色,頸部一道明顯的裂口,似乎是被利器割傷,鮮血兀自不斷流出。

「你們快來幫忙,這個人受了重傷!」我急忙大聲說道。

他緊緊抓住我的雙臂,瞳孔放大,聲音瘖啞的說:「後麵……暗門……婉祈……」

「暗門?你振作一點,我馬上替你急救,千萬不要放棄!」我脫掉外套,圍住了他頸部的傷口,但是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他身體劇烈抖動,瞳孔放大,最後失去了氣息。

雙手沾滿了他的血,望著死在我懷裏的法醫師,我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第一次親身體驗了死亡,傍晚還見過一麵的醫師,他們為了破案加班工作,卻在幾個小時候見到死神降臨。

允成一把拉著我,將我提了起來,這個男人親眼麵對死亡卻麵不改色,他冷冷說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別在這裏浪費時間。」

小汪見狀,積累在心中已久的悶氣似乎就要爆發,緊握著拳頭大步向前,我擋在他們兩人中間,擦幹了眼淚,說道:「允成說的沒錯,不要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

「妳的臉上全都是血,擦一擦吧。」小汪望著我,眼神中滿是不舍,從口袋中拿出手帕在我臉上輕輕抹過。

解剖室櫃子後方有一條小通道,末端一扇門隱藏在白鐵櫃的後方,從外麵看不出這裏還有另一條通道。門後有個類似升降機的裝置,隻要將鐵門往上拉,就能進入搭乘。

「這應該是運送屍體用的升降梯,他說婉祈在暗門後,我們上去看看吧。」沛姊說道。

隨著按鈕啟動,升降梯上方的馬達發出轟隆運轉聲,我們四人塞在狹窄的空間內動彈不得。升降梯上升約莫一分多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停止運轉,看來是抵達了終點,小汪和允成將鐵閘門扳開,冰寒刺骨的冷風立即衝進升降梯空間內,我打了個冷顫,心裏明白通道連接到了什麽地方。

外麵就是冰藏遺體的殮房,我和婉祈曾經在這裏碰上了不可思議的騷靈現象,被李文賓殺害的小周醫師的遺體,在無法形容的情況下敲動冰櫃,使我們發現他的存在。

原來當時我們沒有打開的門就是連接著運送屍體的升降梯。

出了升降梯後燈光刺眼,我把外套留在樓下,殮房內溫度極低,冷得我顫抖不已。

殮房外側有一道厚重的隔溫鋼門,若是關上了,沒有管製卡解鎖是打不開的。

婉祈雙手環抱著無名的女人頭顱,靠在冰櫃旁,渾身發抖,已是奄奄一息。

「小寒……?」她氣息微弱,雙目無神的看著我。

「婉祈,幸好妳沒事,我好擔心……怕妳會就這樣離開我……。」我再也控製不住激動的情緒,抱著婉祈放聲大哭。她幾乎沒有體溫可言,頭發與睫毛都結了一層薄霜,允成立刻將外衣脫掉披在她的身上。

他說道:「先帶她出去,婉祈的身體失溫非常嚴重,再這樣待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生命危險。」

我們決定先將婉祈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至於楊約克,有蔣傑帶領的刑警菁英及強大的火力,應該還輪不到我擔心。

允成將婉祈負在背上,沛姊和小汪持槍打開殮房大門,確認沒有狀況後伸手招呼我們。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婉祈送醫治療,我們時間緊迫,朝樓梯口快步走去。沛姊持槍在允成身旁戒備,小汪一馬當先走在前頭。

「頭……不能放在那裏……」婉祈的手微微抬起,指著放在地上的女人頭顱,虛弱說道。

「我、我知道了,讓我來拿吧。」我望向放在地上的女人頭顱,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雪,不知道與身體分離了多久,至今依然保持著剛死亡時的模樣。

我鼓起勇氣彎身抱起那顆頭顱,雙手才剛接觸到它,一瞬間渾身劇震,就像是高壓電流通過身體似的,腦中出現了無數稍閃即逝的畫麵,一張張清晰可辨,就像照片中的景物。

其中……我看見了一個寬闊平廣的日式武術道場,屋外的斜陽餘暉將空無一人的道場渲染成了漂亮的金黃色,寧靜雅致的庭園中擺設了假山和流水,一株碩大的櫻花樹豔然綻放,構成了一幅華麗的風景畫。

而道場內側正中央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牌匾。

上頭寫著「大天玄理教」五個金漆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