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偷屍(3)

聽見這句話的沛姊渾身劇顫,一張俏臉毫無血色,結結巴巴的說出了三個字:「楊……楊約克!」

大半夜到墓園偷屍體,行蹤詭異的男子竟然是三年前執行死刑槍決,已確定死亡無誤的楊約克?

我握著沛姊的手,卻發現她手心內滿是冷汗,我不明白,她究竟懼怕這個男人到何種程度?或許是我還不明白楊約克的可怕之處?

「死人就該待在墳墓裏,別半夜出來作怪。」允成一聽對手竟是楊約克,立即擎出手槍,毫不猶豫,往他胸口開了三槍。

火花迸裂,硝煙嗆鼻,楊約克瞪大了那雙閃著綠光的眼,惡狠狠的盯著允成看。

「小子,以前沒聽說過你,下手倒是夠狠啊。」胸口上開了三個血肉模糊的彈孔,楊約克卻像是不痛不癢似的,扭轉著頭顱,飛起一腳踹在允成身上。

允成飛起來了。

我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允成被他這一腳踢飛了幾公尺,撞上後方的墓碑後摔落地上。號稱刑警隊近身搏擊的第一高手,體重超過八十公斤的允成竟然被輕易撂倒,我連忙衝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勢。

允成的嘴邊滲出了血漬,見我一臉擔憂的模樣,微笑說道:「皮肉傷而已,不礙事,要是被歹徒打敗了,怎麽保護善良市民?」

「我馬上呼叫支持,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的。」再笨的人都懂得現在情況有多麽凶險,我立即撥蔣傑的電話,卻聽見腳步聲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一道高大的黑影遮擋了月光,楊約克就在站在我的麵前,咧開了血盆大口笑道:「這女人,倒是不錯的材料。」

「媽的!」允成一躍而起,勢若瘋虎的撲向楊約克,兩人摔在墓堆上,允成鼓盡了力氣將楊約克的手臂扭至背後,以全身的體重向下壓,回頭對我大喊:「小寒,快拿槍射他的頭!」

我聞言撿起落在地上的槍,瞄準了楊約克的後腦,雙手抖個不停。

「可……可是……」我手心出汗,雖然拿著槍,卻從來沒有開槍的經驗,第一次竟是要我朝著人的後腦杓開槍,心裏疑惑和驚懼交集,怎樣也無法扣下板機。

被壓在地上的楊約克虎吼一聲,猛力的想把壓在他背上的允成彈開,力道之大難以想象,允成雙臉漲紅,吼道:「快啊,他!」

「讓開!」沛姊突然衝到我身旁,揮手將我撥開,一把抽出配槍往楊約克後腦砰砰砰砰連開數槍,現場頓時血肉紛飛,大量的鮮血濺上了我的群擺,那血……漆黑濃稠,就像是柏油似的。

楊約克的後腦讓沛姊轟出了幾個大洞,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看來是不能活了,我害怕至極,拉著沛姊的手啞啞說不出話來。沛姊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好不容易克服心中恐懼製服了楊約克,也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允成鬆開手往旁邊滾開,拿出手機撥出電話:「喂,隊長。地上死了一個死人。叫小汪來收屍吧。」

允成的話聽起來邏輯不通,可就現場情況來說也沒有錯,楊約克本來就是被認定死亡的死刑犯,現在又腦袋開花,徹頭徹尾死的徹徹底底,說是死了一個死人,也不能說錯。

緊張情緒稍微獲得紓緩,我按著發麻的頭皮關心允成的傷勢,方才撲滾在滿是碎石的地上使他的襯衫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兩隻手臂鮮血淋漓,我蹲下身子,拿出手帕替他包紮止血。

「你這人,為什麽老是這麽拚命?」我靜靜的說著。

允成苦笑道:「這種場合我不拚命,我們就沒命啦。妳該不會還記掛著以前我被李文賓刺傷,差點魂歸西天的那次吧。」

我白他一眼:「忘得了嗎?那次我真的以為你沒命了,這輩子從來沒哭那麽慘過。」

「原來妳還是會擔心我。」允成閉上眼睛,似乎受了點內傷。

「我們是同事,又是好朋友,為你擔心也是人之常情,隻是你不要老是讓我擔心受怕啊。」我說道。

「如果不隻是朋友就好了……」允成話聲極輕,這句話隻有蹲在他身旁的我聽得見,聽他這麽一說,我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輕聲說道:「你別這樣為難我,你應該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我和允成之間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尷尬氛圍,我轉過頭去,不敢正麵對上他的目光。

才轉過頭去,允成和楊約克扭打的墓堆上卻不大對勁──楊約克的屍身上哪去了?沛姊瞪大了眼睛,神情惶恐的看著不遠處,楊約克從黑暗中起身,形如鬼魅。

「時候不早,儀式的時間快到了,女人,我們還會見麵的……別忘了三年前我所說過的話,我會殺光你們全部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楊約克放聲狂笑,聲動山穀,隨即緩步跳上了他的廂型車從容離開。

沛姊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不甘心,她咬牙說道:「絕不能讓他跑了。」

沛姊對我說道:「妳在這裏陪允成等蔣傑過來,我去追楊約克,老娘絕不能忍受男人在我麵前如此囂張。」

「我不要緊,妳們一起去吧。」允成掙紮著起身,背頂著墓碑緩緩站起。

我和沛姊對望一眼,見她眼中神情堅決,剛才的懼意也去了大半,我點頭說道:「嗯,走吧!」

我和沛姊火速往她停車的方向跑,穿著窄裙使我行動不便,無法快步奔跑,我抓著大腿右側的裙擺,用力撕開了一條縫隙。雖然這條裙子價值不斐,但是沛姊和允成為了逮捕楊約克,負傷拚命,我也必須做出相對應的覺悟才行。

「這裏下山隻有一條路,一定還來得及!」沛姊轉動車鑰匙,寶藍色的跑車瞬間化為一頭凶猛的野獸,咆哮嘶吼撼動了寧靜的山區。

沛姊猛踩油門,引擎指針瞬間往紅線區飆去,楊約克羞辱她的話語言猶在耳,她殺紅了眼,將一切恐懼拋在腦後,我緊抓著車門上的把手,竟從沛姊身上感到一絲冷徹的殺意。

一個甩尾過彎,強大的離心力使我在車內左甩右晃,我哭喪著臉:「姊姊,能不能開慢一點,我快吐了。」

「傻孩子,追捕犯人的時候還能踩煞車嗎?抓緊了!」我看見前方道路陡然消失,車頭距離堅硬的山壁僅剩不到十公尺的距離,沛姊用力拉起手煞車,我聽見輪胎在地上劇烈摩擦的聲響,她方向盤向左打到底,車子甩尾調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滑過這個發夾彎。

「看見他的車了!」沛姊高聲叫道。

才剛從天旋地轉中回複的我好不容易才能將視線的焦點凝聚起來,車子已經開到一段斜長約三公裏的狹長下坡路段,這段路之後連接的便是高速公路,沛姊說道:「讓他衝上高速公路就麻煩了,必須在匣道前攔下他的車。」

車子的底部傳來尖銳恐怖的金屬摩擦聲,換檔之後我們以高速接近前方楊約克的廂型車,眼見距離越來越近,我驚恐尖叫道:「要撞上了!姊姊,我們會撞到他!」

「放心,看我的。」沛姊輕擺方向盤,車子竟以毫厘之差擦過廂型車尾,在狹窄的道路上與他並行。

沛姊降下副駕駛座的車窗,單手控製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舉起手槍。

「小寒低頭。」我見她動作就知道她想幹什麽,連忙抱頭彎腰將身子伏低,頭上隨即數聲槍響,子彈從我後腦杓上空不到一公尺的距離飛過,槍響震耳欲聾。

我頭昏腦脹,耳朵嗡嗡作響,突然間右側車門遭受巨力撞擊,碰的一聲,幾乎將我彈離座位。楊約克受到沛姊攻擊之後竟然以廂型車撞擊我們的車子,想將我們往山壁邊逼去。

吱的一聲尖銳聲響,沛姊猛踩煞車,千鈞一發之際避過了來自廂型車的第二次撞擊,但這麽一讓,與楊約克之間的距離又拉開不少。

雖然跑車速度快,想追上廂型車不是難事,但前方路麵寬度更窄,僅容一輛車經過,我們也隻能不疾不徐的緊咬著楊約克的尾巴,眼見山路即將結束,進入省道後沒多少距離就到高速公路,沛姊心急如焚,抓著方向盤,眼中如要冒出火來。

沛姊將手槍交到我手裏,吩咐道:「瞄準輪胎射擊,我會把車子盡量靠近,抓準時機,別失手了。」

我內心叫苦,又要我開槍?

我接過沉重的手槍,雙手抖個不停,楊約克的車子忽左忽右極難瞄準,令我遲遲無法扣下板機。

「車子太晃了,我沒辦法瞄準。」砰!我開了生平的第一槍,子彈卻打在地上,一點小火星稍閃即逝。

沛姊一咬牙,突然用力加速,我整個人向後傾倒,緊緊的黏在椅背上,隨即起身努力的將身體撐出車外,瞄準廂型車的右後輪扣下板機。

砰!強大的反作用力將我彈回車內,虎口酸麻不已,還能握住槍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了。但這一發子彈命中了目標,我聽見前方波的一聲,廂型車開始上下猛烈震動,沛姊見獵心喜,大聲喊道:「坐穩囉!」

油門加速,整台車往廂型車後方撞擊,隨後緊急煞車。

爆胎加上來自斜後方的衝擊使得廂型車失去平衡,歪歪斜斜的衝向路旁山壁,一聲巨響後終於停下。

深夜裏山路上驚心動魄的飛車追逐告一段落,卸下安全帶走出車外的那一刻,我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沛姊持槍靠近半毀的廂型車,伸手不見五指的山道間,來自後方的車燈強光打在廂型車上,駕駛座似乎毫無動靜。

「姊姊,妳小心一點,連允成都打不過那個人……」

沛姊哼的一聲:「論打架我可是比允成厲害,妳別小看我,等一下把楊約克拖出來就這麽兩下,讓他再去見一次閻羅王。」她手中比劃,神色卻是緊張無比。

懾人的靜謐形成了強烈且巨大的緊張感,令人喘不過氣,兩個女人亦步亦趨的靠近目標,車頭撞上山壁幾乎全毀,但那個非人非鬼、力大無窮的楊約克卻消失無蹤,扭曲變形的駕駛座空空如也。

「媽的!竟然讓他跑了!」沛姊怒叱一聲,用力往車身踢去,車門應聲凹陷。

這時候,夜風颯颯吹過,山區氣候變化異常,既起了風那就表示快下雨了。

我聽見了不該聽見的聲音。

嗚嗚……嗚嗚……

哭聲。

淒幽哀怨的啜泣聲。

那聲音使我渾身發毛,我看著沛姊,而沛姊也正看著我。

我們彼此都知道,那哭聲來自車內。

來自楊約克置放於後車廂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