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緩緩睜開了一雙星目,打量了上官琦一眼,道:“什麽事?”上官琦道:“姑娘可是要等人麽?”

連雪嬌道:“不錯啊!”

上官琦道:“等待何人?”

連雪嬌忽然挺身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就是等你。我知道在十日之內,非得要遇上你不可。”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這不是太冒險了麽?如若不是在下延誤了十日光景,隻怕咱們遇不上了。”

連雪嬌道:“不論原因如何,反正我想的沒錯。”

上官琦淡然一笑,道:“你等我有什麽事?”

連雪嬌輕輕咳了一聲,道:“你不是要我好好地聽你的兄弟話麽?”

上官琦道:“是啊!”

連雪嬌適才那痛苦之情,也隨著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隱隱彩光,洋溢於眉宇之間,問道:“你這袁兄弟說,他居住之處,有一柄金色之刀……”

上官琦接道:“怎麽樣?”

連雪嬌道:“他說,那是世間最好的一把刀。”

上官琦呆了一呆,忽然想起白馬山中所見之事。袁孝來自那深山之中,自然知那石洞中遺留的男女兩具屍體了。那時他還渾渾噩噩,不解人間之事,但那洞中的一切情景,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慢慢地他都將臥億起來。

連雪嬌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說道:“你這人想什麽心事,為什麽不說話了呢?”

上官琦啊了一聲,仍然臥憶著往事。那山洞的金刀看似鈍笨,其實鋒利無比,隱隱記得刀柄之上,還雕刻著“驚魂之刀,無堅不摧”八個小字。

隻聽連雪嬌一跺腳,道:“你變成了啞子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答非所問他說道:“不錯,那裏確然有一柄金色之刀,我兄弟不會騙你!”

連雪嬌搖搖頭,歎息一聲,道:“你當真希望我跟著你那兄弟去麽?”

上官琦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抬頭望天,隻見一片白雲隨風飄過。

隻聽連雪嬌清脆的聲音起自耳際,道:“我想了十天十夜,但我現在相信,你是真心地讓我跟你兄弟走了。”

她伸出纖纖的玉手,輕掠一下鬢邊的散發,日光照耀之下,隻是她容色豔麗,嫩臉勻紅,眉宇間原有的陰沉之氣也突然消失不見,隱隱泛現出一股羞喜之態。

上官琦暗暗地讚道:“果然是一位絕世美人,讓她常伴袁兄弟,實在是委屈了她。”

目光轉處,隻見袁孝遠遠地蹲在丈餘之處,瞪著一雙赤紅的雙目,正凝神向他望來,那目光中,充滿著黯然和自卑,似是在他的心靈之中,也知道自己半人半猿的長相,難以配得上連雪嬌的絕世容光。

上官琦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什麽事……”聲音微微一頓,又道:“唉,這幾天來,我覺著自己變了很多,我也想到了自己終是一個女孩子,強煞了也得嫁……”忽覺一股羞意,直衝上來,倏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隻覺一陣激動之情泛上心頭,趕忙重重地咳了兩聲,道:“如若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連雪嬌臉色一變,道:“讓我和你兄弟遠走天涯?”

上官琦道:“他天生異稟,又得良師真傳,假以時日,定有大成。

如若佐以姑娘的才智,不難**平武林中妖氛……”

連雪嬌星目眨了兩眨,道:“我等你十天,冒萬死之險,就隻是要聽你兩句話……”兩行淚珠滾了下來。

上官琦道:“我早說過了,再說一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你再說一遍,不要勉強,說出你心底的話。”

上官琦道:“姑娘要好好照顧我那袁兄弟……”陡然住口不言。

連雪嬌道:“你怎麽不說了?”上官琦道:“就是這一句,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豔紅的臉色,忽然變成了一片蒼白,身軀搖了幾搖,幾乎倒了下去。

上官琦仰天長長籲一口氣;道:“袁兄弟,快些過來。”

袁孝緩緩地走了過來,說道:“大哥叫我麽?”

上官琦道:“快扶著連姑娘,她身體不好,你以後要好好地待她。”袁孝伸出手去,但又迅速地縮了回來。他驍勇善戰,膽氣豪壯,但對連雪嬌,卻是畏懼異常。

上官琦隻覺一陣傷疼之情,泛上心頭,趕忙別過頭去,偷彈下兩滴淚珠。

隻聽連雪嬌淒惋他說道:“你認為我不敢跟他去麽?”

上官琦緩緩轉過臉來,抱拳一個長揖,道:“但望姑娘善為照顧我袁兄弟,上官琦有生之年,感激不盡。”

連雪嬌突然張開雙臂,淚水泉湧,目注袁孝,低聲說道:“快過來。”

袁孝依言走了過去,畏畏縮縮,不知如何是好。

連雪嬌道:“快抱起我。”

袁孝伸出雙臂抱住連雪嬌纖纖柳腰。

連雪嬌伏在袁孝肩上,低聲說道:“你可要帶我去取那金色之刀麽?”

袁孝道:“是啊!那柄刀和世上所有的刀,都不一樣。”

疾雪嬌道:“我們走吧!”

袁孝道:“我和大哥說幾句話,咱們再走好麽?”

連雪嬌道:“不用說啦,咱們以後,永遠不要見他了。”

袁孝怔了一怔,道:“大哥待我好……”

連雪嬌接道:“我會待你更好。”

袁孝道:“可是大哥,大哥……”他心情激動,詞難達意,大哥大哥地叫了幾十句,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琦揮手說道:“袁兄弟,你們去吧,見著師父之時,別忘了代我請安。”

袁孝楞了一下,突然縱聲長嘯,直衝雲霄,嘯聲中拔身躍起,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兩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麽滋味,隻覺一股傷痛,泛上心頭,張口吐出來一口鮮血。

他緩緩坐下去,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但覺心情煩躁,難以安靜下來,無法把真氣導人經脈,心頭黯然,滾下來兩滴淚水。

隻聽一聲長長的歎息,傳了過來,道:“兄弟,很難過麽?”

上官琦緩緩轉過頭去,隻見杜天鶚遙站在四五尺外,神情肅然,當下搖頭一笑,道:“還好,多謝杜兄關顧。”

杜天鶚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兄弟安不下心,不要行功調息,那不但無補於事,且將大傷身體。”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杜天鶚道:“唉,兄弟不用騙我了。我跑了幾十年的江湖,豈是白跑的麽?我有眼可以看,有耳可以聽,你們說些什麽,我都聽到了。”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我沒有作錯事?”

杜天鶚道:“是非由來憑人論,這些事很難說誰對誰錯……”

他語音一頓,又道:“連雪嬌容色如花,袁孝卻醜陋異常,你雖然費盡了心機,但也難以促成他們。唉!”

上官琦接道:“會的。連雪嬌容色美豔,才猶勝貌。我那袁兄弟,天生異稟,氣度非凡,假以時日.不難出人頭地,成為武林第一人;佐以連姑娘蓋代才華,底定江湖,並非難事。英雄美人,將留給後世無限景仰。”

杜大鶚輕輕歎一口氣,道:“也許你說得不錯……”他抬頭望望天色,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該走了。滾龍王黑衣衛隊傷敗而退,豈肯罷休,何況連姑娘又是他們必欲生擒之人。如果我預料不錯,不出頓飯工夫,定然有滾龍王手下的高手趕來。”

上官琦緩緩站了起來,道:“大哥高見,咱們走吧!”

杜天鶚伸出手來,道:“兄弟,可要我扶你一把?”

上官琦道:“不用啦!”搖搖擺擺地向前走去。

杜天鶚緊隨他身後而行,走約四五裏路,到了一片雜林旁邊。

上官琦突然扶著一株樹幹,停了下來,說道:“我走不動了,咱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吧!”

杜天鶚目光轉動,隻見他臉上一片赤紅,不禁心中一動,伸手摸去,果覺上官琦頭上一片火燙,吃了一驚,道:“兄弟,你病了。”

上官琦道:“不要緊,這幾日學劍過勞,心神交瘁,休息一會就好了。”

杜天鶚道:“英雄隻怕病來磨,不能大意。”

忽聽一陣淒厲的哨聲,傳了過來。

杜天鶚臉色微微一變,低聲說道:“滾龍王屬下追趕來了,咱們得先行躲避一下。”

這時,上官琦亦覺著自己全身已發高燒,四肢酸軟,但心底之中,卻有著一股強烈的衝動,當下一挺胸道:“杜兄請自避開,小弟要和滾龍王屬下決一死戰。”

杜天鶚先是一怔,繼而搖頭歎道:“此時此情,不是逞一時豪強之時。我混跡黑衣衛隊中這些時日,對他們幾種常用的哨聲,已隱隱可以分辨。聽這哨聲,似乎是來人甚多,而且由四麵八方排搜過來。縱然是你身體如常,憑咱們兩人之力,也無法和眾多強敵抗拒,何況你此刻病勢正在發作。”

上官琦仍然倔強他說道:“不要緊,我自覺還能支持得住。”

杜天鶚心知他為著連雪嬌的負氣而去,內心之中積壓著一種強烈的痛苦,聽得滾龍王派遣高手來襲,那痛苦卻蛻化成一股強烈的衝勁,大有罔顧生死、舍命一戰的決心;再加上病勢發作,已使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和冷靜。這漠視生死、全無章法的一戰,無疑授敵以可乘之機。

隻聽那淒厲的哨聲越來越近,已到了數十丈外,而且隱隱可聞得四麵和應的哨聲。

危機漸近,已迫眉睫。

久曆江湖的杜天鶚,心知已不是說服上官琦的時機,多延遲一分時刻,兩人就將增加一分危機,當下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咱們當真的要打麽?”

上官琦翻腕握著劍把,堅決他說道:“人活百歲,也是難免一死……”

杜天鶚突然伸手一指,疾快絕倫地點了上官琦的穴道,一把抱起了上官琦的身子,奔入了叢林之中。

上官琦心中雖然明白,但他穴道受製,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隻有聽任杜天鶚的擺布。

杜天鶚四下打量了一陣,選擇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背好上官琦,疾快地爬了上去。他久走江湖,做事謹慎,放好上官琦後,重又躍下樹來,抹去留下的痕跡,重又躍上樹去,隱身在茂密的枝葉中。

他剛剛藏好身子,那哨聲已到了林外,四個手執兵刃的黑衣衛隊中人,已然魚貫奔入了林中。

杜天鶚凝神望去,隻見那當先之人,手執鬼頭刀,背上斜斜背著一把虎頭鉤,身軀魁梧,正是黑衣衛隊中的副首領冷箭郭傑。

他混入黑衣衛隊中,時光雖短,但他別有用心,處處留心,對黑衣衛隊中的幾個傑出高手,記得甚是清楚,知這郭傑不但武功高強,內功雄渾,而且全身暗器,百發百中,故有冷箭之稱,在黑衣衛隊之中,列名第二。

上官琦雖然被點了穴道,但他耳尚能聞,目尚能視,雖然無法掙動,但心中卻明白強敵已到自己停身的樹下。

隻聽冷箭郭傑說道:“就在此處麽?”

一個黑衣人躬身應道:“不錯,相距此處不遠。”

郭傑道:“量這一陣工夫,他們也跑不了多遠,何況咱們從四麵八方兜圍過來。”

他身份在這群黑衣衛隊之中,最是尊高,這班人一個個不敢接口,隻聽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尖厲的哨聲,由四麵八方傳了過來,此起彼落,連續不絕。

冷箭郭傑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銅哨.放在口中,吹出了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但聞四野的哨聲漸近,片刻工夫,四麵八方奔過數十個黑衣人。

這班人一見郭傑,立時垂手靜立,神態間十分恭謹。

冷箭郭傑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冷冷問道:“你們可曾遇上敵人了麽?”

四周的黑衣人相顧愕然,默不作聲。

郭傑怒道:“你們究竟是遇上沒有,難道一個個都聾了不成?”

隻聽一個黑衣人答道:“我從正東方向兜來,沿途未遇一人。”

另一個黑衣人接道:“正北方向,亦未發現敵蹤。”緊接正南、東南、西北、東北、西南各方帶隊之人,齊齊稟告,未遇敵蹤。

冷箭郭傑沉吟了一陣,道:“這麽說來,難道他們生了翅膀飛走不成?”

隻聽緊靠冷箭郭傑身側的一個黑衣人道:“也許他們藏在這片雜林之中。”

郭傑一皺眉頭,道:“這話不錯,咱們先在雜林中搜上一搜再說。”

環守在四周的黑衣人應了一聲,立時散布開去。

杜天鶚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黑衣衛隊不下數十人之多,萬一被他們發現了行蹤,隻怕難逃死亡一途……”

忖思之間,忽聽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小子,你還能躲得過麽?”杜天鶚隻道他已發現了自己行蹤,心中大為緊張,伸手握著鞭把,準備迎敵。總算他是老江湖,見聞廣博,尚未被那郭傑喝叫之聲擾散了心思,略一沉吟,知是冷箭郭傑故作詐語,心中暗暗驚道:“好險好險,幾乎中他的詭計。”

忽聽一陣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冷箭郭傑一直站在杜天鶚和上官琦停身的大樹之下,但這一來卻反而使兩人得到安全甚多,這些黑衣衛隊,乃直屬王府,聽命於滾龍王,經常搜捕背叛人犯。他們找人十分仔細,經驗豐富,是以對枝葉茂密的大樹,亦曾極為細心地搜找,但因冷箭郭傑停身在那大樹之下,黑衣衛隊,反而不便搜尋,兩人適得安然隱藏於樹上。

杜天鶚聽得那慘叫之聲,一呼而住,不再繼聞,顯然對方出手甚為淩厲,那人不是死亡,便是受了奇重的內傷。

憐箭郭傑急急地奔了過去,所有停在那大樹下的黑衣衛隊中人全都迅快地趕了過去。

杜天鶚輕分枝葉,凝目望去,但他的視線,被叢林所阻,無法窺視清楚。

但聞一陣陣兵刃交擊之聲傳了過來,顯然,黑衣衛隊中人已然和強敵動上了手。

杜天鶚附在上官琦耳邊,低聲說道:“兄弟,此情此景之下,深望你能聽我幾句話。我要解開你的穴道,但你無論如何要忍耐一下,非至被人發覺,不得出手。”暗中運氣,右手在上官琦幾處穴道之上,推拿了幾把。

上官琦長籲一口長氣道:“不知道連姑娘和我那袁兄弟,是否已脫身而去?”

杜天鶚道:“他們早已避過黑衣衛隊的搜尋,此刻恐已在幾十裏外了。”

上官琦暗暗歎息一聲,舉手在頭上按了一下,倚在一根粗大的樹幹之上,閉上雙目。

顯然,他的病勢,似乎是更厲害了。

杜天鶚低聲問道:“兄弟,心中難過麽?”

上官琦微微點了點頭,閉目不語。

杜天鶚伸手在他額角摸了一下,不禁心頭大生震駭,原來上官琦火燙的額角,此刻卻變得一片冰冷。仔細瞧去,上官琦豔紅的臉色。

己然變成一片蒼白。隻聽兵刃相擊之聲,一陣緊過一陣,不絕於耳。

豐富的閱曆經驗,使杜天鶚辨出這叢林中正展開一場激烈的群鬥,當下心中一喜,低聲說道:“兄弟請再忍耐片刻,黑衣衛隊似乎是遇上窮家幫的高手……”

語音未住,突聽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哨聲,黑衣衛隊呼嘯而退。

一個身著灰衣倒提長劍的大漢,當先走了過來,正是窮家幫的武相關三勝。在他身後列隊相隨著數十人。

杜天鶚重重地咳了一聲,抱著上官琦飄身而下。

他身著黑衣衛隊之裝,人一現身,立時被窮家幫之人,重重圍了起來。

武相關三勝仔細瞧了杜天鶚一眼,道:“杜兄麽?怎生這等裝著?”

杜天鶚微微一笑,也不解說,望了望懷抱中的上官琦道:“我這位兄弟病勢沉重,急欲求醫,久聞唐先生醫道精深,敢勞關兄帶往。什麽事待咱們見了唐先生再談不遲。”

關三勝望了上官琦一眼,隻見他緊閉著雙目,臉色白中透青,病情果似十分厲害,略一沉吟,道:“在下即為先生所遣,率敝幫四十八傑奪取這片叢林。目下黑衣衛隊中人雖然盡為逐退,但在下必得留此預作部署,隻怕一時間難以分身……”

他微微一頓,又道:“這麽辦吧!由在下就所帶四十八傑之中,選出四位高手相護,帶兩位去見唐先生。”

杜天鶚心知他一下子遣派四名高手,名雖相送,實則暗有監視之心,但此情此景之下,自是不能怪人多疑,當下欠身說道:“有勞關兄了。”

關三勝點頭一笑,道:“敝幫中文丞唐兄,把脈用藥,確有起死回生之能,杜兄的兄弟,當不難一藥而愈。”一麵指派了四個高手,帶了杜天鶚去見唐璿。

杜天鶚在四個大漢的護擁之下,穿過叢林,奔行在一片曠野上。

隻見四個大漢,逐漸加快腳步,形勢相逼,杜天鶚也不自禁地加快了行速。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才遙見一座三五人家的小村落。

杜天鶚默算行程,這一陣奔馳,足足有十幾裏路。

帶路的兩個灰衣人突然放緩了腳步,走入小村落中。

杜天鶚低頭望了上官琦一眼,隻見他緊閉著雙目,沉沉睡熟了過去,這一陣奔行,竟然未把他驚醒過來,不禁吃了一驚,忖道:“他病得如此厲害,想是非同小可。”

忖思之間,兩個帶路的灰衣人已然闖入了村落之中。

那緊隨杜天鶚身後的灰衣人突然低聲說道:“請大駕停此稍候片刻,已有人代兩位通報去了。”

不大工夫,隻見唐璿身著長衫,手搖摺扇,在兩個灰衣人前導之下,迎了出來,笑道:“杜大俠來得很好,快請入村中小坐片刻。”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道:“怎敢有勞先生親迎。”

唐璿目光一轉,投落到上官琦的臉上,道:“怎麽,他受了傷麽?”杜天鶚道:“病了,有勞先生代為理脈。”

唐璿道:“請入村中說話。”翻身帶路而行。

杜天鶚緊隨身後,進了一竹籬環繞的茅舍。

一座寬敞的大廳中,放了一張紅漆木桌,桌上堆滿了紙張、筆墨。

唐璿肅客落坐,揮手對隨人的灰衣人道:“你們退出去。”

兩個灰衣人躬身應命,抱拳而退。

唐璿緩緩把手中的摺扇放在木桌之上,說道:“救人如救火,先讓在下看看他的脈息如何?”

杜天鶚道:“他的病勢,發作奇快,隻怕不是普通的小病……”

唐璿點頭不語,牽過上官琦的左手,按在他脈息之上,緩緩閉上雙目。

過了良久時光,才突然睜開雙目,道:“他病得果真是不輕。”

杜天鶚緊張他說道:“有救麽?”

唐璿道:“當無性命之憂,但卻必須一段時間的療養。”

杜天鶚道:“事不宜遲,有勞先生用藥。”

唐璿道:“僻荒之區,哪來的藥店?隻好先讓他服下幾粒在下先行製成以備不時之需的丸藥,護住元氣,再派人抓藥煎吃。”

杜天鶚道:“全憑先生了。”

唐璿道:“杜兄放心。”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玉瓶,倒出兩粒丸藥,先用開水衝服了下去,低聲問道:“這位上宮兄的病勢,似是心髒憂苦,勞神過度,受了風寒。”

杜天鶚點頭道:“完全說得不錯;他這幾日確實很苦很累。”

唐璿道:“有一點使在下大為不解之處,還得請杜兄據實相告。”

杜天鶚道:“在下知無不言。”

唐璿道:“那是最好不過。這位上官兄,近日之內可是遇上過什麽傷心之事麽?”

杜天鶚道:“自然是有了。唉!英雄肝膽,兒女心腸,處處為人代籌,自己卻忍受了碎心的痛苦。”

唐璿道:“這話怎麽講?”

杜天鶚隻好把上官琦這兒日經過之情,極為詳盡他說了一遍,但卻把上官琦學劍之事,隱了過去。

唐璿點頭讚道:“果是一位仁俠之上,無怪他竟然自絕生機,不肯以功力和病勢抗拒。”

杜天鶚道:“當真是如此麽?”

唐璿道:“在我診他的脈息之中,弱而不虛,病勢雖重,但潛能充沛,靜伏不動。”

杜天鶚長歎一聲,道:“這麽看將起來,他是極喜那位連姑娘了,才鬧得心緒不寧,自絕生機。”

唐璿沉吟了一陣,突然抬頭說道:“在下之見,上官兄這等作法,不但顯示他的英雄氣度,而且也成全了連姑娘和他的袁兄弟。”

杜天鶚略一沉忖道:“先生料事如神,當有出人意料精辟之論,敢請講出,一開在下茅塞。”

唐璿微微一笑,道:“在下略通星卜之術,連姑娘美豔之中,透出一股剛勁之氣,有丈夫風度,那該是主權之征。”

杜天鶚道:“一個女流,領袖群倫,如非具長才,談何容易,這話說得不錯。”

唐璿微微一笑,又道:“連雪嬌外主握權,內蘊剛勁,而且聰明才智,尤似在這位上官兄之上。如果兩人常在一起,連姑娘必然遷就個郎,甚至將放棄武功,改習針工,學作賢妻,這豈不耽誤了她的才華……”

他微微一頓,輕輕歎息一聲,道:“事無盡善,人無盡美。連雪嬌如花容貌,匹配袁孝,固然在夫婦之間缺少些魚水和諧之情,但對兩人武功的成就卻將有極大的幫助。那袁孝天生異稟,外拙內靈,但因自知容貌過醜,難配嬌妻,必將把畢生精力用注於武功之上,自當身集大成。”

杜天鶚點頭道:“先生的立論,真使人敬服。”

唐璿微微說道:“連雪嬌做骨淩人,雖覺夫婿容貌不配,亦必將克盡婦道,決不致移情變性,但蘭閨寂寂,何以排遣這悠悠歲月?袁孝既不解柔情蜜意,連雪嬌自不會妾意如綿,必將集中精力於行謀之上。此人心機料事決不在我唐璿之下,如能得……”忽然住口不言。

杜天鶚欠身說道:“先生日夜不得休息,今日看先生和初見先生之時,又見瘦弱了。恕我杜天鶚說一句放肆之言,看先生的氣色……”

唐璿緩緩站起身來,接道:“有勞關愛。天不早了,杜兄也該早些休息一下。”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欠身作禮,緩步向外退去。將要走在門口之時,突然停了下來,道:“上官琦偏勞先生了。”

唐璿道:“杜兄放心,上官兄的神智隻一清醒,在下當盡我力說服於他,讓他放開愁懷。”

杜天鶚一抱拳,退了出去,早有一個灰衣人迎了上來,帶他到一處清淨的茅舍中休息。

這一段時日之中,杜天鶚一直沒有好好地休息過,既要防備被滾龍王的手下識破,又要防備窮家幫的人誤會,隻因他身著黑衣衛隊的衣裝,一個失慎,勢非引起雙方的圍剿不可。但他又必須經常和黑衣衛隊中人接觸,刺探滾龍王手下的動靜。

這是一段艱苦的日子,隨時隨地充滿著凶險死亡。

幸好滾龍王手下之人,大都已服用過迷神藥物,彼此之間,情意冷淡,除了幾個重要人物之外,大部不相往來。杜天鶚憑藉著豐富的江湖閱曆,混跡其間,得以討巧,竟然被他安然渡過了十餘天,但他在這些時日之中,耗心耗力,兩俱勞疲,此刻得以找到了一處安全所在。

近月來的緊張,立時完全鬆懈下來,不知不覺間倒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