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們離開客廳,她順路從廚房抽屜裏拿出一串車鑰匙。我們跟著她穿過一塊荒蕪的院子,處於休眠期的草坪呈現出蕭索的枯黃色。顯然她和皮特都不打理院子。一株矮小的柑橘樹上掛著一隻空的喂鳥器,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庭院裝飾。雙車車庫是房後獨立的白色板房。露絲打開側門讓我們進去。

兩扇對著後巷的手動雙開門明顯已棄用多年。深褐色的鉸鏈生了鏽,門縫裏結滿蛛網,倒像是好萊塢布景。蜘蛛建起小小的育兒室,用薄絲包裹蟲卵直至孵出。地麵是水泥的,雖然看不到地麵。就眼前胡亂堆疊的紙箱數量以及大批雜物來看,沒有地方放車了。整個空間塞滿了舊家具、電動工具、燈具、文件櫃、板條箱、沒用的家電、行李箱、廢門及各種修剪草坪的工具,因棄用多年而積滿灰塵。破紙箱10個一層,堆了足有8層,每個都用封箱帶封住,沒有標簽。有些紙箱塌了,裏麵的東西掉在地上,沒人收拾。空氣裏有一股騷臭味。

“全在這裏了?”迪斯的口氣聽上去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恐怕不止,我還沒去他的辦公室,那裏還有家具和文件。我知道他的房租有問題,不敢聯係房東太太,害怕她逼我交房租。如果你們需要檢查他的辦公桌和文件櫃,我給你們鑰匙。”

我說:“我們來之前去過他辦公室,已經空了。”

她麵露驚訝,很快便釋然了。“好吧,省了我一件麻煩事。我還在整理這裏的櫃子和抽屜。你們不知道我去了多少次慈善商店。不少東西我是怕看了傷心,又不想扔進垃圾箱。”

“他的業務記錄在哪裏?您遲早得接受稅務局的調查。”我說。

“他們肯定要來的,”她說。“他怎麽付州稅和聯邦稅,我毫不知情。我負責房產稅,他負責其他的。”

“你們共同提交稅務證明嗎?”

“是的,”她說。“我把我的表格和所有收據給他,他的所有表格我也簽名,但我不看內容。”

我沒有追問。皮特如此不負責任,她為何仍然信任他,由他提交加州稅收和聯邦稅收的表格。不過她的麻煩夠多了,而且政府怎麽找她與我無關。

我說:“我們估計要在這裏待一會兒,結束之後告訴你可以嗎?”

“不需要,我們不鎖車庫。要是有人來,把東西都偷走,我倒歡迎。”

她把車鑰匙交給我們便走了。從箱子表麵的灰塵厚度和膠帶脫落的程度判斷,大部分箱子多年未曾動過。這種箱子我們都不看,隻管靠門邊的那些幹淨整齊的。據我所知,皮特缺乏條理,哪兒有地方紙箱就放哪兒。迪斯從一堆舊家具裏拖出兩把戶外椅,我們可以一邊坐著一邊整理。

“她很漂亮,”迪斯說。“那家夥辜負了她的信任。”

“皮特是個你不會多看一眼的家夥,”我說。“真不懂她看上皮特哪一點了。”

“他為郵輪旅行攢錢這事你怎麽看?”

“皮特的信念是願望說出口就能成真,‘讓全世界都知道’是他的名言。我不覺得他真的會攢錢。”

我們開始整理。大部分文件都沒有標簽,即使有標簽,也被塗改過,用墨水寫上新的名稱。有的本來有標簽,現在掉了,有的標簽與內容無關。每隻紙箱裏的文件沒有明顯的關聯,宣傳冊、舊信件、應付賬單和未開封的信件胡亂塞在一起。我們不得不一頁頁地看,邊看邊整理。大部分是沒用的文件,可我們一片紙也不敢扔。該留什麽畢竟不由我們決定,誰知道露絲的想法呢?

苦幹了一小時,我直起腰。“大海撈針。我們太樂觀了,以為他會專門把‘應收賬款’整理出來,現在看來,他就是把現金藏進咖啡罐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