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坐在桌前思考如何行動。我肯定不會告訴珀爾,戴斯本來還有救。費利克斯的死已經夠她受了,她認為費利克斯被毆致死全是她的責任。我拿起外套、包和鑰匙,埃德看樣子挺願意跟著我一起去院子裏,但我不敢保證我走之後它還能乖乖地待著。我轉身回去拿了亨利的家門鑰匙,鎖好門,抱起埃德。我們倆身體貼著身體,它快活地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大概以為我們就要這麽過一輩子。我真想親親它的小腦袋,可我還不完全了解它,萬一人家不願意怎麽辦?我開了亨利的門,把它丟進屋裏。

我沿著海灘開車,在自行車道旁的草地裏尋找珀爾和丹迪的身影。我在他們常去的地方,聖特雷莎酒吧街對麵棕櫚樹下的空地上找到了他們。他們支起了宿營帳篷,手推車放在一旁,對著海邊吹來的鹹濕的微風。兩輛偷來的手推車裏放著毯子、枕頭和裝滿廢瓶子的購物袋。離這裏三個街區遠有一處垃圾處理站,流浪者靠著撿賣廢瓶子貼補可憐的生活費。換來的錢肯定花在買劣質煙酒上,然後指望城裏的好心人容留他們吃住。

他們鋪防水布的地方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們的地方。丹迪躺在睡袋裏,珀爾縮在毯子上,還有第三個人,我沒看清他的模樣。費利克斯不在了,不知此人是否會成為這裏的一員。我把車停進停車場。

特倫斯·戴斯死後當天做成的悼念處簡陋淒涼。裝著野花的罐子還在沙地裏,水沒了,花謝了,精心搭建的石塔解體了。沒有費利克斯的悼念處,不過他死在醫院,不像特倫斯死在海灘上。我無法理解這些無家可歸者悼念死去同伴的規矩。

丹迪看著我走過去,珀爾假裝沒看到,可臉上的輕蔑和冷淡出賣了她。我猜她還在生我的氣。她點了一支煙,繼續喝汽水,裏麵肯定摻了威士忌。

我在他們麵前的小路上停下腳步。“能坐下嗎?”

丹迪移開了背包。“隨便坐。”

他換了副模樣,襯衫很幹淨,休閑外套隻在袖口有輕微的磨損。他看上去是不酗酒了,但誰知道呢。他可能控製了酒量,或者掩飾得很好,但至少我沒有看見大容量的酒瓶。珀爾把汽水罐遞給他的時候,他拒絕了。

我坐在丹迪讓給我的區域,丹迪替我做了介紹。“這位是金西,我們的好朋友。”

“大家叫我布魯托,傳教士。”他做了個脫帽的動作,咧嘴一笑,嘴裏沒有牙。他身體消瘦,至少65歲,滿頭卷曲的白發,胡子又長又亂,耳廓上結滿硬皮,像是灑了一層糖霜,臉上有種不正常的紅褐色,說明經常不加防護地暴露在戶外。我們倆互相問好,算是認識了新人。

地麵潮濕堅硬,就算鋪上塑料布,墊上睡袋,還是不舒服。“戴斯的事情有進展。”

“好了不起啊。”珀爾一邊說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在腦袋邊不停轉動。

“你很煩人,知道嗎?我根本不用開這麽遠路過來找你們。你想聽還是不想聽?”

丹迪打了圓場,“別理她,我想聽。”

“謝謝你,”我答道。“戴斯死的時候沒喝酒。”

“屁話!”珀爾說。“就在那兒,前一天我們看到他,他吐得苦膽都出來了。我知道一講起身體功能,你就廢話多,別的不多說,我隻看到地上的東西像一堆咖啡渣,誰都不願意靠近。”

“他的死因是肝腎衰竭。”

丹迪說:“也就是自然死亡。”

“呃,假如心髒腫大、半數髒器損傷也算自然的話。他沒有喝酒,這是關鍵。”我看著珀爾,“那天你和他說過話嗎?”

“就算說過吧,我自己覺得不算。我說,‘情況怎麽樣?’他咕噥了一句,沒聽懂。他搖搖晃晃地到處走,皮膚和眼白都變黃了。我當時以為他要變身狼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