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星期二一早,我在鬧鈴響起的前一秒鍾醒過來並且起了床。閣樓冷颼颼的,我好想再鑽進被窩,但是我沒有。我穿上運動服,係好跑鞋帶,然後刷牙洗臉。我忽略了照鏡子的步驟,拿出一頂毛線帽,雖然跑起來這帽子會嫌熱,目前它承擔了雙重職責:為我的頭發和眼睛擋住清晨空氣中的濕氣。

5公裏的慢跑滿足了我對氧氣、對運動、對獨處的需求,令我精神百倍。夏令時到月底結束,在慢跑的尾聲我欣賞到了破曉的美景。遠處銀色的太平洋連接天際,天空色彩變幻,從灰色變成暗紅再轉為淡藍。不消片刻,四周便亮了起來,蓋過了所有的色彩。海鷗隨風翱翔,發出快樂的嗚叫。風停了,棕櫚樹的頂端紋絲不動。海浪緩緩拍打在沙灘上。7點06分,太陽完全升起,我也回到家裏,準備檢查完皮特的最後兩箱垃圾。

我沒有去洗澡,直接坐下來吃起了麥片。咖啡在煮著,等我洗幹淨碗勺,咖啡機的咕嚕聲正好結束。我帶著一身汗坐到地板上,咖啡杯也放在地上,迅速把第一隻紙箱翻了一遍。裏麵裝的是舊宣傳冊以及老家電說明書,估計那些家電都已經沒有了。沒有找到收據或是介人信函,倒是有一張皮特和露絲結婚當天的黑白新聞照片。1949年9月24日,周六。明年9月將是他們結婚40周年。

年輕的皮特麵容消瘦,頭發倒是多得出奇,眉毛也極濃。突起的肩頭堪比掛衣架的金屬頭。西裝外套的袖子太短,露出枯瘦的手腕。他笑容滿麵,為娶到露絲感到幸福。露絲和他差不多身高,穿著帶墊肩的白色雪紡禮服,下擺打著褶襇。一頂白色寬簷娟絲係帶草帽蓋住了她的頭發,左肩佩一個花束。我拿近照片,看清楚是白玫瑰配白色康乃馨。新婚夫婦站在第一聯合衛理教堂的台階下,身後是前來觀禮的賓客。我把照片放在一邊,準備還給她。

第二隻紙箱裏的文件也沒用處。我把散在地板上的文件重新裝好,把14隻紙箱搬上野馬車。第15箱由我保管,裏麵是伯德一夏因公司的客戶資料,皮特的竊聽設備,以及迪斯撰寫的布賴斯任務的報告。我又看了一遍皮特複印的材料,包括林頓·裏德提交的格路可泰研究申請。他就是靠這份申請獲得資金開始現在的實驗。不知皮特出於什麽目的複印了這些資料。

裝車結束時,後備箱全塞滿了,副駕駛一側已經開不了門,後排座堆了上下兩層共8隻紙箱,後擋風玻璃基本被堵上了。

我把結婚照片放進皮包,開去皮特家,在房後的巷子裏停下車。我本可以停在前門,車不熄火,我去向露絲說明情況。我轉念一想,我不是來送皮特的物品,而是來歸還它們。既然他把東西都堆在車庫,我也應該把紙箱卸在那裏,再向露絲說明情況。

皮特的車已經不在灌木邊了。我推測,買主悄悄把車提走了。他把皮特的槍支護理工具和鳥食丟在路邊,還有一隻鼓囊囊的塑料袋。我猜裏麵裝的是兩個座位後袋以及手套箱裏的東西。我把東西拖到車庫的門邊放下,再把紙箱搬進車庫。一切搞定之後,我拿起護理工具箱、鳥食和一塑料袋的雜物,來到皮特家的後門。

露絲穿一件傳統的長款睡衣,胸前係扣的粉青色薄紗睡袍配同質同色的吊帶裙。我認識皮特這麽多年,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也是有浪漫生活的人。這種想法不太合時宜,我趕緊移開目光。露絲的長發編成發辮搭在左肩。現在9點30分,我從前認為她是黎明即起、開始一天工作的人。

打開門,她說:“是你呀。正在奇怪誰會敲後門。早知道你要來,我就把衣服穿好了。今天我休息,睡了個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