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狂暴的大火衝出了劇毒蔓藤的重重封鎖,耀眼得近乎刺目的火光幾乎將周圍一切魑魅魍魎焚燒殆盡,段回川從煌煌金火中飛身而出,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神色傲慢而嘲諷:“不要拿這些上不了台麵的手段糊弄我了,您可是祭塔的大祭司啊。”

“哦?那這樣如何呢?”大祭司並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手中的魂燈飛快地閃爍過明滅的光影。

段回川腳下的毒藤消失了,在雷火中被痛苦灼燒的,竟換成了那個柔弱無助的白衣女子!

而言亦君則被蜂擁而至的毒藤纏繞起來,毒刺深深紮進皮肉,耳邊回**著母親痛苦的嘶吼:“君兒,救救媽媽!到處都是火,好燙,好痛!”

記憶深處最不堪回首的一幕幕瘋狂湧至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傾塌的木屋,母親的詛咒,言亦君雙目赤紅幾要滴血!

住手——不要再——

“這……”段回川愕然地揮開雷火,眼睜睜看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狼狽的頹倒於地,一肚子髒話撲到嘴邊,太過氣急敗壞以至於竟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咒罵陰險惡毒的大祭司!

“你瘋了嗎?你跟自己的妻兒什麽仇什麽怨!連死人都不放過!”段回川怒極反笑,十方雷霆隨心而動,急雨般雷箭穿胸而過,幾乎將大祭司的虛影射成篩子。

可是對方的身影在虛實之間從容變動,麵對他的霹靂雷霆,怡然不懼。

“若非龍族步步緊逼,像他們這樣無辜的巫族人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大祭司慢條斯理地說著,“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並不是我,要怨,要恨,殿下更應該問問您的父皇!”

“強詞奪理!”

段回川旋身落到言亦君身邊,雷蛇怒吼著啃噬著攀在言亦君身上的毒藤,燒開一個七零八落的大洞。

從言亦君傷口淌下的鮮血幾乎被毒液染黑,他看著言亦君血紅的眼目眥欲裂:“言亦君!醒醒!那不是真的!”

“快……離開……”言亦君全身不正常地顫抖著,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雙眼布滿殷紅的血絲,蒼白的皮膚下青筋暴起,青黑色的血管掩藏在袖子底下,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難以啟齒的痛苦。

“你在說什麽?”段回川不明所以,就要扶他。

“快走!”言亦君用力嘶吼出的調子幾乎破音,握著巫杖的手再也壓抑不住,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指向段回川!

一線血色濺紅了兩人的臉,血珠滲出來,浸透了外衣,墜落在地。

段回川愕然地低頭,他身上被巫力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一陣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傷口爬上了心窩。

“師兄……”

我傷了他……我竟然傷了他……

言亦君舉著巫杖的手顫抖個不停,被血巫咒侵蝕的神智已經陷入渾渾噩噩,視野裏所有的一切幾乎都被血色吞噬,斑駁一片,唯有段回川黑白色的影子,還模糊地在眼前晃動。

那一道淋漓的傷痕,像一柄鋒利的刀狠狠砍在他心口,剜心刺骨的痛楚灼燒著他,幾乎要燒滅最後一絲理智。

他的眼角被灼得發燙,有滾燙的東西在眼眶裏,即將落下來。

回川……師弟……受傷了,是誰?我要治好他……

言亦君摸索著再次舉起巫杖,可脫手而出的卻不是往昔溫存悱惻、帶著生命力的光芒,而是陰暗的、幽綠詭譎的詛咒烏光!

尖銳的氣勁擦著段回川耳邊飛過,割破一滴鮮紅的血珠,幾縷發絲飄悠悠吹落。

緊跟著,一道有一道攻擊接踵而至,言亦君眼神空洞地看著他躲閃騰挪的方位,麵上卻詭異地露出溫柔的微笑,仿佛他不是在取之性命,而是在撫摸自己的戀人。

“師兄,是我,你清醒一點!言亦君!給我醒醒!”段回川在這方狹窄的樹林間,狼狽地躲避著對方毫不留情的攻擊,胸口仿佛堵著一團大火,想要吞天滅地,卻無從發泄。

麵對任何敵人,無論是強是弱,他都可以從容應付,打一頓還不老實,那就兩頓。

天上地下,沒有什麽敵人是他打不倒的,沒有什麽艱難險阻,是他抗不過的。

無論是無法無天的幼龍生涯,還是痛苦孤獨的人類往事,無論順境或逆境,他始終堅信著這一點,甚至給自己的事務所,命名為無所不能。

可是,唯有一個人,唯有這一刻,他頭一次感覺到束手無策的茫然。

大祭司悠然地站在原地,忽的笑起來,笑聲輕飄飄的,像一片幹枯的黃葉卷碎在風中。

過去,他始終用不苟言笑和沉默寡言顯露人前,極少露出微笑,如今仿佛看見了極有趣的事,滿懷笑意地注視著一幕:“二太子殿下,你還記得嗎?你即將成年離開祭塔的前一天,你說,無論麵臨什麽難題,你都能替他解決,現在,你認輸嗎?”

“放屁!!!”段回川終於放棄了矜持,一連串惡毒的謾罵脫口而出,“你這個長期沒有夜生活心理扭曲的變態!對自己親兒子也能下此毒手!豬狗不如的畜生!隻敢躲在角落裏見不得光!本殿早晚把你挫骨揚灰,打得你哭爹喊娘跪下叫爸爸!”

他氣急敗壞的咒罵終於使大祭司溫吞的神情略略一沉,他不置一詞,轉動手中魂燈。

以汲取生命力為食的毒藤再次複蘇,攀著草木樹影瘋狂滋長,終於纏上了段回川的手腳。

大部分的倒刺根本紮不進他堅實的龍軀,唯有尚未複原的傷口,被毒刺侵蝕,紮得他手腳麻痹,一陣陣的遲鈍。

他剛想故技重施燒斷這些附骨之疽,不意言亦君欺身而上,冰冷的手指溫柔而眷戀的撫摸著他的麵頰,對方黑闐闐的瞳仁收縮成一線,像貓的豎瞳,詭異而冷漠。

“師弟,你又與我玩躲貓貓麽?讓師兄好找……”言亦君絮絮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尖銳的指甲幾乎在段回川臉上留下數道血痕。

他的雙手又沿著臉龐滑到頸脖,仿佛指甲不經意間,就能割破喉管。

黑焰從巫杖灼灼燃燒,蔓延至毒藤上,段回川甚至能聞到頭發被高溫稍等卷曲焦糊。

“言亦君!快醒過來啊!你要殺了我嗎?!”纏鬥間,眼看著自己身上被劃出的傷口越來越多,段回川重重喘著粗氣,好不容易從蔓藤裏掙脫出來,大力扼住男人的手腕,幾乎用將之折斷的力氣掰開。

他不怕對方弄傷自己,但若是言亦君清醒過來,看見這些傷痕,隻怕要心痛得死過去。

言亦君對眼前的一切一無所覺,掙脫出段回川的鉗製,尖銳的巫杖抵住他的心口,仿佛往前輕輕一送,就將刺進心髒。

一聲長嘯的龍吟破口而出,衝擊得言亦君耳邊一陣轟鳴!

洶湧奔放的雷霆在周身炸響,兩人同時於半空跌落在地。

段回川手裏握著一截劈啪閃爍的藍紫色電弧,卻始終無法用它對著自己失去神智的師兄——即便對方的武器,近在咫尺地指著他的心口。

言亦君空洞的眼神一陣恍惚,巫杖刺向段回川動作也停頓了。

大祭司微微蹙眉,抬起手來想要再次施咒,狂怒的雷霆驟然呼嘯而至,把他的身影打出一片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