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降雪,天地間已經鋪著厚厚的一層,盡管嚴寒逼人,卻減退不了魅族人們的熱情。

“今日祭祀之後,族人將迎來光明,不再躲在陰暗後過活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人們熱情膨脹,推推搡搡趕到一個廣場。

那是族中最寬敞的地方,也是祭祀所需之地,如今,搭建起一座露台,底下已經圍滿群眾,個個交頭接耳。

“淩波仙子長得什麽樣?能擁有這麽強大的魔力,讓我族重建光明?”

“據說,那是主上的女人。”

“這我當然知道咯,那淩波仙子,唯有與咱們主上心心相惜才可解除那伏在族人周身的魔咒。”

人們悄聲議論傳中。

那廣場一旁有個大大的,以黑布相遮擋的籠子,讓人看不清裏麵裝的是什麽,隻有在湊近它時,偶聞一些微弱的喘息聲。

天空,雪花簌簌而下,落在臉上,冰冷刺骨。籠子的黑布,亦被染上厚厚的一層,這時候有族仆上前,將那塊黑布扯了下來。

“啊...”

人群中,有膽怯的驚叫出聲,有些,則捂住雙眼。

我睜大了眼,握著的拳頭緊緊抖個不停,一口氣梗在胸口,無以名狀的悲傷直竄上腦門,隻覺天旋地轉,連站穩腳跟的力氣都沒有了。

籠內,嗜奇那隻原本凶猛的動物,此刻虛弱地臥在裏麵,它的頭垂著,若不是那輕微的哀嚎聲,著實另人看不出它還有生命氣息。

像是感應到我熾熱目光,嗜奇的頭慢慢抬起,望了我一眼,“吼..”

隻是它的叫喚沒了之前的霸氣,更多的是驚恐。

靈獸,或許它早就感受到自己將要有什麽遭遇了吧?

見到我被族人押著,它似乎來了勁,撞了那籠子一下,然,籠子周身都是紮滿了如針一般的鐵刺,頃刻間布滿傷痕,一道道,觸目驚心,縱橫交錯,有些,深可見肉。

被鐵刺中的地方,血漬結痂,它動一下,那血便會汩汩而下。

“呼!這就是那隻保佑彐國的靈獸嗎?據說凶猛無比,此刻看來也不過如此呀。”

人群中開始又有好事者偷偷議論。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據說主上正是用它來獵殺鮮血,好維持我族人的壽命!要不然,你認為我們中了那妖術,怎可安然活到今日?這事多虧了它呢!”

“不是說還有那靈物一起作為祭祀的嗎?我怎麽沒看到?”

“喃...不就是那個大又張得奇怪的動物嗎?看見了沒,就是它。聽說要將它與淩波仙子一起火燒祭祀,那纏繞我族多年的咒語就不攻自破!”

“哇!好神奇!”

“那是!我族人重獲光明,就靠他們了。”

自稱知情人的爆料,我恍然大悟:那此與彐穎出逃時,在地洞中見到的嗜奇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原來,彐曳用它獵血,好補給那所謂的中妖術族人。

那麽,也就是說第一次見到嗜奇吸食狂性大發,濫殺無辜,實則是彐曳一手製成。

而我正是那解除魅族蠱惑的人,所以它才對我生好感,也正是這樣,它三番兩次救我。

天色漸暗,廣場周圍掌了燈,將四處照的皆是一片昏黃。

“吼...”

嗜奇又一次撞得那籠子砰砰作響,它哀嚎,眼睛痛苦無比看向我這頭。同時,龐大身軀已是血肉模糊。

“它認得你?”同是被押著,離我不遠的青坳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嗜奇,驚奇的呼到。

我迷迷糊糊點頭,腦袋些許昏沉,無形中似乎有種痛楚在慢慢逼迫我而來。

膽怯的人們被嗜奇這一舉動嚇壞,原本靠近它的腳步不自禁後退...

那原先自稱知曉很多秘密的男子,滿意地瞅著台下那些驚恐的麵孔,“你們不用怕,它現在已經完全被製服。”

說著,他瞟了廣場四周沒有長老在場,就徑自繞到籠子後麵,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一把將拽著嗜奇頭頂的一隻角,一扯,將它血肉模糊的獸麵,麵向眾人。

“真的是嗜血的怪物啊...”

“可不是嗎?都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鮮血了。”

“可別一麵之詞評價它,若沒有它,咱們早活不過今日。”

“那是那是...我族明日的光明,還得靠這醜陋的怪物呢。”

“哇...”人群中,有孩子被嚇哭了,婦人哄了幾聲見不管用,索性撿起地上的木棍,朝著鐵籠內扔去,“不哭不哭,看,娘打這醜陋的怪物...”

那木棍咂中嗜奇身上,使得本性凶猛的它怒吼了聲,忽地一撞籠子,嚇得人群又是連連後退,但也使得自己身上處處傷痕。

不知為何,嗜奇身上的痛似乎加在我這兒,瞬間隻覺得一把鋒利的刀子,刺中自己。

“唔..”

我低語,哀了聲。

“都別吵鬧!長老們快入場了!”族仆見眾人這般肆無忌憚,惹到靈獸大怒,這才出聲製止。

這一嚷嚷,周遭的人群全部安靜下來。

而我,

腹部卻是突然一痛,似是血肉猛地被人撕開一般。

我不由痛的攤倒在地上,額上也滲出極細密的汗來,那地上的白雪,隻用指甲抓出五道指痕來。

青坳聽到動靜,忙挪了腳步,轉眸便見我神情痛苦的倒在地上,頓時一慌,想要過去扶我,但又無濟於事。

他隻急得大呼:“喂,你怎麽了?”

我痛的隻說不出話來,那痛一陣陣襲來,隻如洶湧海浪,我死死抓住按住腹部,幾乎用盡了力氣:“我...”

孩子,你也是否傷心得不想存活了嗎?

我惶恐極了,莫不是腹中的孩子可能承受不了連日來的折騰,要墜掉?

青坳一怔,急急抓住一個族仆:“彐曳呢!彐曳呢!”

青坳的這樣直言不諱,本就觸了魅族規矩,但見他臉上焦急憤怒,隻將那族仆唬得說話直磕巴:“在..在..”

我額上滲出大顆的汗珠來,打濕了鬢角,身上的衫子也皆已濕透,整個人隻像是泡在水裏,唇上咬得猩紅一片,隱隱的滲出血來。

青坳嚇得手足無措,焦灼的喊著:“水仙!”

那族仆也神色驚慌,站在我身邊,扶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場麵失控之極,隻聽廣場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隻見一群身披灰色長袍的族人,緩緩靠近廣場中央。

那魅族仙人一臉沉重,朝著痛苦不堪的我走來。

青坳見狀,隻朝後微側臉頭,沙啞道:“把那紅繩子給她。”聲音中竟含著隱隱的怒氣。

在先前的打鬥過程中,我手中(秦洛給的保胎繩子)不知何時已掉了。

青坳怎麽會知道這事的?

然,顧不得我多想,又一陣疼痛襲來。

魅族仙人張臉滿是皺紋的臉,咧唇一笑,紋條糾結斑駁,極是默然:“坳皇子,祭祀差不多,該是時候上路了。”

青坳聞言隻微微的握了握拳,轉過頭見我將唇咬得一片猩紅,不由朝魅族仙人喝斥道:“扶她起身,別讓她在趴在雪地上了!”那嚴厲的怒吼聲使押著他的族仆身子一抖,嚇得不輕。

魅族仙人緩緩掃了青坳一眼,揮揮手,族仆得令把我扶起。

此時的我,本身痛極,意識漸遠...

水仙,你要振作,熬過去!

水仙,你的身子還有別的生命,不允許你倒下!

水仙,忍著!

深呼吸..

深呼吸,平緩...

腹中孩子會沒事的,深呼吸...

在那遙遠的一空,隱隱約約聽到了奶奶的呼喚。用著生命叫喚,聲聲透徹悲涼...

意識漸漸迷蒙,隻隱約聽到奶奶低低哭泣,奶奶向來是堅強的人,這會子為我哭隻怕是心疼到極處,心中又酸又痛,隻想張唇安慰,嗓音卻似卡在喉嚨裏,怎樣也發不出聲響,我頭腦昏沉,隻覺耳畔嗡嗡作響,卻在此刻聽到族仆一聲通報:

“主上來了!主上萬歲!魅族光明!”

接著,便是一通震耳欲聾歡呼聲:“主上萬歲!魅族光明!”

那聲音,自是喜歡到了極處,怎奈眼皮沉重,怎樣也抬不起來,極力睜開眼睛,隻見彐曳緩慢向我走了過來,他嘴角留著笑意,雙目卻是迷離。

魅族的人對他做了什麽?

我不信他會這般對待我。

就算我不相信彐曳的話,但秦洛不會欺騙我!不會!

腦海中響起秦洛的話:水仙,哥哥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哥哥愛你,也愛未出世的孩子。

突然感受道一股酸楚,心中悲戚,不覺掙紮著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含淚沙啞喚道:“曳...”

彐曳身體恍惚一顫,隻見他黑色袖角上抓著我的白皙纖細的指,不由抬眸看我...

燈火昏暗,他眼眸迷離,我神情悲傷,卻似尚在夢中...

然,下一刻他隻用另一隻手掰開我的指,飄渺之音:“祭祀,開始。”

而我,隻執拗的抓住不放,袖子被抽出來,隻去抓他的手。

我的手柔軟細滑,隻如玉一般的觸手生溫,他的手不覺輕輕顫栗起來,隻用力從我掌心抽出來,混亂中,隻將指上的黃色尾戒掙落,無聲掉入我掌心。這時,族仆儊擁我離開。

青坳握了握拳,狠狠瞥了彐曳一眼,喝道:“彐曳,我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失去心智,但我會告訴你:你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彐曳隻是看著青坳的反應,轉身大步而去。

一些族人跟隨彐曳離開,此時的我被幾名族撲押著靠近廣場中央,那有個粗又高的木頭樁子。

木頭樁子前方的大火熊熊燃燒!

許是靠近火焰,身上的濕氣得到烘烤。

撲麵的風雪氣息,撲到我的臉頰,一絲絲生裂的刺疼。

突而,有人扯過我手臂,在我來不及感應之時,那人隻將一粒顆狀物體強自給我喂下去。

隻覺一縷清香溢滿肺腑,緩緩將那疼痛逼走,渾身卻乏力的沒了一絲力氣,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幽幽睜開眼眸...

隻見一雙清澈美眸,在那火光照耀下,明滅不定。

恍惚中,眸子的主人對我微微一笑..

我臉上皆是汗水,鬢上也泛著濕意,本就狼狽之極。這一笑竟如瞬間熄滅的璀璨煙火,我突覺得隱隱的心痛,像是有一根指輕輕的撥弄著心弦,似痛非痛,似傷非傷,瞬間塞滿了胸口,堵塞的難以動彈。

小青..

眸子的主人,是小青洛。

小青身著魅族統一服飾,再加上族中規定不得租仆多言,正好瞞混過去。

小青不是出宮了嗎?難道是秦洛一手策劃的?

秦洛,我深信她不會害我。

小青神情淡漠地與幾個族仆把我綁在木樁上,仿佛方才那小插曲不曾發生過。

待一切準備完畢,耳聞那仙人一聲喝:“我魅族光明的日子,即將來臨!”

一時間,廣場寂靜無聲。

我微微睜眸,火光閃爍,隻見彐曳臉上忽明忽滅掉優美輪廓,肩上繡著繁複的團龍,絲線細密,應著那明黃的色澤,隻逼得人不敢注視。

天地間這樣靜,仿佛這輩子都會這樣靜下去。

廣場上空忽而刮來一陣狂風,吹得雪花亂舞,發出沉重的沙沙聲,在這樣的暗空,聽得那麽真切,我闔著眼,氣息微弱,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原來自己那麽瘦弱,像是一縷輕煙,仿佛隨時都會羽化而去。

“光明...光明...”底下黑壓壓的人群,開始躁動。

應著燈火,我一張臉蒼白的沒有半分血色,眉頭緊皺,在眉心皺起細微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