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集市,酒樓。

一名左眼用紗布包紮的醉漢歪歪徐徐地走進酒樓,嘴巴裏,氣勢洶洶地嚷嚷:“小..小二!給爺呈上最好的酒!女兒春!”

店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恭敬回應:“好咧!”正當店小二剛把一壺酒拿在手中時,被店主拽住其胳臂:“你才來幾天是不是?不知道這人是全鎮上出了名了混球麽?混吃混喝,賒賬是他的本性!你還給他拿酒?信不信我把這酒水的本錢算你工錢上?”

聽罷,店小二急急點頭,把酒放回去:“是,是,是。”

“真是的,也怪可憐的個漢子,自從老婆死了後,整日以酒過活,也不容易,把這個給他,打發他走吧。”說來店主還算好心,給了小二小壺二鍋頭。

小二連連點頭,手上拿了酒壺,也不拿個托盤,就那樣直接走到醉漢跟前,‘呱’的一聲便放在桌上:“咱們老板說了,這壺是免費給你的,咱們這兒還要做生意呢,您就走吧。”

那醉漢擰開酒瓶,一聞,麵色一橫,嚷嚷道:“什麽意思!小看爺我是不是?爺有的是錢!爺要的是女兒春!”

醉漢這麽一鬧,倒把周圍吃客目光全部吸引來,紛紛指指點點。

“喲,那不是今日在街道上調戲良家婦女被打的那位麽?”

“不知是哪位倒黴的人碰到他呀?”

“聽說是‘金龍’山莊的人,不過那大肚的女人我沒見過,應該不是莊上的人,不過那姑娘確實是莊主的妹妹。”

“哦?難道是莊主救回來的那一男一女?”

“好像是,那男的叫什麽青的,忘了。”

“咦,你怎麽清楚這麽多的?”

“誒,你忘記了?我跟莊主有些交情,有見過莊主和他一起外出過,聽他這麽一說,便記住了。”

“可那醉漢,不是被扭送到官府,怎出現在這兒?”

“聽說光為他喝酒鬧事進了無數次官府,官老爺都懶得理會他了。“

...

“小看爺,你們這些沒眼光的,總有天爺會幹出驚天地的事給你們看...咯”

原來是那被蘭馨打的醉漢!

此刻他罵罵咧咧,也不好得再鬧事,於是便抓了那酒壺,歪歪徐徐走出酒樓。

而在酒樓的二樓窗口,一個戴黑色鬥竺蓋住上半邊麵孔的男子,在聽到“青”這一個字時,手中的杯子頓然被他捏成碎片。

熊腰虎背的挺拔身軀震動了一下,鬥竺下那一雙精光湛然、又一向冷如寒冰的眼瞳迸射出火花。

滿臉的訝異、震驚,掩飾不住的表現出來。

男子對麵坐著的,是喜公公,他幾乎失態的跌下椅子,也因為那一個字。

不過,喜公公還能注意到隔桌偷偷盯著他們的幾個便衣官差。

“爺...”

“去跟蹤那個熟識莊主的人。”這低沉的聲音充滿威嚴。

“是!”隨從立即飛快的下樓而去。

戴黑鬥竺的男子端起斟滿酒的酒杯,湊近唇邊,低聲喃道:“是你嗎?是你嗎?你這個折磨了我六個多月的女子,我該為你的未死而幹一杯額手稱慶?”

“還是為你的逃回塞外而狠狠打你一頓?當你過得逍遙時,我卻如同活在煉獄…”

他淡淡的笑了,仰首喝下那一杯酒。

打她?舍得打嗎?那麽他隻能選擇感謝老天了。

當到了這個鎮子的時候,他就有很強烈的直覺----這裏,一定有她!

他有很深刻的感覺,在這裏一定會有一個答案等著直覺!

當一切悲憤情緒沉澱後,他發覺自己的心碎並沒有太深刻。唯一記得的傷痛是她對他的恨意,而不是她的死。

然後,他的心中開始燃起了不該有的希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催促他:到塞外,到塞外...

日日夜夜的催促,成了他巨大的執念,使他不顧一切的投身過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隻知道非來不可,而且愈接近塞外,心裏的悸動就愈強烈。

...

...

已是初夏時節,近日來過度頻繁的雨水屢屢灌溉大地,令空氣中充滿了稍帶粘膩的潮濕感。

青坳佇立在山莊外麵,警覺眼光仔細環視四周,眼底不由掠過一絲疑惑,心底有一點不安的浮躁。

方才從集市回來時,他分明感覺有一道目光死死盯住他們的方向,那目光如鷹烈般犀利,像是要將他們的心看個通透。

待他疾速飛身到此,卻又什麽都未發現。

那隱藏在暗處的目光總是在他有所覺察的第一時間遽然消失,讓一切變得飄渺如同一種幻覺。

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那犀利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他與生俱來的敏銳,在這些日子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也許,他最不想發生的,也是最不想麵對的事情,就要來臨…

青坳轉過身遠遠望著山莊門口的蘭馨,心中的不安強壓了下去,原本該是快樂的笑容中卻不自主的平添了一份苦澀味道。

身後,碧綠的藤蔓在夏雨的滋潤中早已爬滿回廊的竹架,一夜大雨後遺留的水珠掛在青翠的葉片上閃爍著幽幽寒芒,滲出絲絲涼意。

“馨兒,你站在這兒做什麽?”青坳帶著笑意快步向女子走來,站到身側牽起了她的手。

望著那牽起的手,蘭馨有些羞射,有些幸福...

蘭馨抬頭笑望著他,將唇角勾起,輕聲道:“你出來做什麽,我便來做什麽咯。”

青坳皺眉,沉了臉道:“馨兒,你答應了我,有什麽事情都不要對嫂嫂說,但是,我也不要你這麽不放鬆。”

伸出的大手,溫柔幫蘭馨垂落的發順到發髻:“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了,不用擔心。”

“我擔心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何而落下懸崖。直覺告訴我那幫人並非善良之人,否則你們也不會被迫那麽做;可事實是,他們出手救了水仙姐姐...青坳,我隻擔心他們不會對你和水仙姐姐照成生命威脅,可是不敢保證會不會強行帶走水仙姐姐。”

青坳將目光從蘭心身上移開,背過身子,望著頭頂被雨水洗的透亮的碧藍天空。

“對啊...我也擔心這個...”

說出口的聲音像是從遙遠天際被風吹走的浮雲,飄渺不定,他有些艱難的再道:“一直以來都沒向你和莫先生、莫夫人(莊主、莊主夫人)說過這事,隻因---既然再次活過來,老天這樣安排,那麽就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吧。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不想讓嫂嫂不開心。”

他幽幽的說著,不等蘭馨回答,又接道:

“其實,那逼迫我和嫂嫂落崖的,是哥哥。我是中原彐國的一位皇子,哥哥正是當今皇帝。而,今天遇到的那男子,是哥哥。”

蘭馨不禁心底一震,想不到青坳的皇宮貴族,更想不到他竟然受了這麽多苦難。

不是嗎?被自己的親哥哥逼迫---跳崖,世間愛你還有比這個更慘的嗎?

“從今日哥哥的表現看來,他變了許多,他的眸中少了殺戮。我和哥哥是雙生子,能猜得出來他這次到塞外是尋嫂嫂蹤跡。隻是,你也看到嫂嫂的情緒不穩定,我擔心這事情會影響到她及腹中孩兒。”

青坳回轉身子,直直望進女子的眼中,輕聲道:“馨兒,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蘭馨猶豫了會,說:“可是,那是小寶寶的父親,我們沒有理由阻止其相見,不是嗎?”

青坳眸光一暗:“嫂嫂現在很好,不希望她再回到那個壓迫得使人喘息不來的宮。”

“青坳,其實吧,以女兒家心態去看,我覺得水仙姐姐是有那麽一點點想那個男子的。你沒看到嗎?她時常去那水仙花海獨處,一呆就是一日。我認為,水仙姐姐心裏還有一席之地,是留給那個男人的。”

瞬間的遲疑,蘭馨心底已然明了。

一個女子,若是不愛,何來思念?何來傷神?何來矛盾?

她笑著回握青坳的手,纖細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撫慰他道:“青坳,我想告訴你...告訴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之間同樣出現這種理不清的迫事兒,我寧願我們開陳不公說出來,愛了就愛了,沒辦法繼續走下去,那麽就快刀斬亂麻。與其反反複複糾纏,倒不如幹脆利落來個了斷,各走各的。也絕不願意彼此背負一身虧欠,終生掙紮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青坳雙眸緊緊盯住眼前的女子,心底有酸楚的暖意漸漸浮了上來,眸光閃亮,呼吸有些急促。

他大力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薄唇貼在她的額頭反複摩挲,低聲道:“馨兒,青坳在此發誓,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背棄於你!選擇愛你,是我活到現在做得最好,最妙的件事情!也是唯一的事情!我希望今後我們不斷創照出更多、更美好的幸福!直到彼此老的那天,互相偎依,慢慢回憶!若真的…真的又你說的那樣一日,我會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也絕不負你!”

蘭馨雙手環著他的腰,眼淚靜靜地落了下來,最近似乎越來越容易流淚,不論是悲傷或是欣喜,她總是控製不住的想哭,在愛她的人麵前。

“蘭馨,青坳。”

我從長廊中大步朝他們走來,對於兩人正在擁抱的溫情動作視而不見,半點也沒覺得自己的出現很不合時宜。

緣分是個奇妙的東西,兩個嘈嘈鬧鬧的人兒,終究有了戀愛的痕跡。他倆早就該這樣了。

蘭馨連忙離開青坳的懷抱,將臉轉向一邊,伸手悄悄拭了淚。

青坳懷中一空,望著張揚著一臉壞笑的我,臉色頓時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道:“嫂嫂休息好啦?”

我對青坳的羞射絲毫不在意,故意道:“我還納悶醒來找不到人影呢?原來你倆在這裏親親我我來啦。”

蘭馨難得嬌滴道:“水仙姐姐...”一顆小腦袋,由於害羞而壓得更低。

我忍不住笑了出聲,然,下一刻,見她眼眶紅著,我驚詫道:“蘭馨,你怎麽哭了?是不是青坳這小子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有我替你做主。”

“姐姐...”

蘭馨羞紅了臉,青坳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正待答話,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鬧驚叫之聲。

青坳迅速抬眼望向遠處的涼亭,不知何時,那兒多了幾個人,不禁心中一慌,與蘭馨對視一眼,之後他毫不猶豫的朝著涼亭飛速掠去。

“水仙姐姐,咱們進屋。”

蘭馨拽著我的手臂,

“怎麽了?”

無奈一路被‘拖’進了莊內,我莫名其買的疑問:“青坳去幹嘛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