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過去,一地荒蕪,有不少賓客受傷,楊嘯狠狠一拍,桌案頓時裂成兩半,“給朕找出來,翻遍整個京都也要找出來!”

天色還是漆黑漆黑的。

淩悠揚拉著弦歌往外跑,打暈了門口的守衛,光明正大地跑出皇宮。跑出好一段距離,他仰天哈哈大笑,“太爽快了!”

弦歌跑得很急,呼吸急促。

“自從登上皇位以後就沒這麽爽快過了!”淩悠揚笑得合不攏嘴,“看著那幫人的反應,簡直讓我欲罷不能!”

“太久沒人讓你耍著玩了?”弦歌用可憐的目光看著他,“日子過得很無聊吧?”

淩悠揚委屈地點頭,“是啊,本來以為有個兒子就可以好好玩玩,但淩楠那小子隻會玩人不會被人玩,一開始對他說話是對牛彈琴,等到後來就發現製不了那小子了。”

弦歌勾唇一笑,突然想到什麽,她又開口道:“說起那個火藥,絕對是危險物品。”考慮半晌,開口道,“若是淩楠登上皇位,他會利用這種火藥大肆進行戰爭嗎?”

淩悠揚似笑非笑,“你以為淩楠耗費大量錢財研製這種火藥是為了什麽?放煙花?擺著好看?”

弦歌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他早有開戰的意思?”

“嗬嗬,”淩悠揚笑道,“他迫不及待地從我手上搶皇位,當然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弦歌越走越快,然後猛地停下,“悠揚,你不打算回去了?”這樣的話,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製住淩楠?

“放心,”淩悠揚哄道,“我自有辦法讓他無可奈何。”

兩人繼續匆忙逃亡,皇宮裏應該一時半會兒忙不完,所以淩悠揚的心情相當輕鬆,他還拉著弦歌往鬧市裏走,反正段時間裏沒有官兵,人多的地方逃起來也方便。不知不覺,弦歌就跟他走到那天和符雪遲逛過的夜市,甚至經過同一家麵攤。

弦歌突然沉默下來,腳步也稍稍放緩,淩悠揚立刻察覺到,輕聲問了句:“怎麽了?想吃麵?肚子餓了?”

弦歌道:“不是,隻是想起雪遲了。”

淩悠揚額頭上青筋一爆,臉上笑得很溫柔,“突然感到愧疚了?”

弦歌許久不語,看著那個麵攤,緩緩道:“上次剛和雪遲來吃過……”她突自一笑,繼續往前走,“沒什麽,我們繼續找躲避的地方。”

淩悠揚笑容越發燦爛,“今天是你的婚宴,你應該什麽都沒吃過,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裏吃碗麵。”髒啊,這麽髒的地方也能吃東西?換在以前,淩悠揚連瞟都不會瞟一眼的,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拉著弦歌就往麵攤走去。

肚子的確有點兒餓了,可是……弦歌狐疑地看著他,“你不喜歡吃這樣的東西吧?”

“不喜歡歸不喜歡,吃不吃又是另外一回事。”淩悠揚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拖著弦歌走到麵攤,“隻要我們吃了這頓,以後你走過麵攤的時候想起的就會使我,”他把弦歌按在座位上,“而不是他。”

弦歌怔了怔,忍俊不禁,反正肚子餓了,難得他願意吃這種地攤玩意兒,說不定一輩子隻有這麽一次!他抬頭,笑道:“老板,來兩碗牛肉麵!”

皇宮裏的爆炸事件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才略微處理好,至少那條路可以讓人進出,不存在堵塞的問題。楊嘯對此事勃然大怒,讓官兵們拿著弦歌和淩悠揚的畫像,挨家挨戶地查詢,寧可逮錯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一時間,京都之內人人自危,很多百姓閉門不出,生怕惹上麻煩。這是楊嘯繼位以後做的第一件擾民的事情,朝廷官員都勸皇上息怒,找不找得到那兩個人其實也沒什麽關係。可惜,楊嘯充耳不聞,堅持要把整個京都反過來,京都的城門檢查嚴格,除非緊急萬分的時候,否則一律不放人。

此時,弦歌和淩悠揚躲在一家無人居住的民宅。京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他們若存心躲避,也不是避不開,可是,這樣的情形弦歌並不樂見。如果他們繼續躲在京都,隻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楊嘯耗不下去,一無所獲地浪費這段時間,平白添了擾民的名聲。

京都這場鬧劇,若不及早結束,智慧影響雀南國的經濟發展。而且,楊嘯在找不到人的結果下,如果仍不死心,也許會遷怒符家,甚至會一直秘密派人尋找下去。弦歌更不願意這樣,她還想好好享受自由的感覺。

“悠揚,我有一個辦法。”弦歌雙目直直地望著他,“你身邊還有火藥嗎?”

淩悠揚挑眉,掏出一顆最大的,“當然還有,你有什麽用,怎麽,不打算和小皇帝耗下去了?”

“要從京都出去不一定要從城門出去,還有另一條秘道,一條隻有我知道的秘道。”弦歌道,“隻不過,我們若要到那條秘道所在的地方去,就肯定會被楊嘯發現行蹤。”

淩悠揚抬眸,“一條直通城外的秘道?”

弦歌點頭,“嗯。”

“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嗯。”弦歌點頭道,“不過,若我們消失在那個地方,楊嘯徹查的話還是可以查出秘道的。”說到這裏,她把目光聚焦在淩悠揚手上的火藥上。淩悠揚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火藥,會心一笑,“所以你想炸了那裏?”

弦歌微笑,“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在那裏,然後讓所有人看著那裏爆炸。”

“嘖嘖,從此我們就是死者的身份?”淩悠揚的黑眸放出異彩,嘴角輕輕勾起,“聽起來很有趣,那麽,那條秘道在哪裏?”

弦歌露出些苦惱的神色,側過眼眸望向窗外,“雀南國曆代皇帝的衣冠塚。”

淩悠揚的眼睛頓時更亮了,不錯,要炸就得炸那種地方才有價值。他在楊嘯手裏受了不少氣,光是在皇宮點燃火藥根本不解恨,如果把皇帝的衣冠塚給燒掉了,哈哈,想想就是件高興的事情。

“這種事怎麽會隻有你知道?我還以為這應該是隻屬於皇家的秘密。”

“這是曆代皇帝和符家家主之間的秘密。符家曆代掌握雀南國的大部分兵權,在衣冠塚裏埋下通往城外的秘道,是在戰爭發生時為皇帝準備的。皇帝逃出去以後馬上會有符家的人前來營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皇帝和符家的兵力還在,不愁奪不回江山。”弦歌道,“而這件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嘯兒。”

淩悠揚笑得像狐狸一樣,“這種重大秘密告訴我沒關係嗎?”

“反正那裏馬上就要被炸掉了。而且,你以後也不是極冬國的皇帝了,”弦歌微笑,“告訴你又何妨?”

淩悠揚黑眸一轉,一想到要炸皇家衣冠塚就來了興致,“那麽,快點兒帶路,我們去那邊看看。”

楊氏皇家的衣冠塚就像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門口稀稀落落的隻有幾個侍衛,這邊一般也沒人打擾,派駐幾個侍衛也是門麵而已。弦歌馬上就能脫身,所以打鬥的時候對那幾個侍衛手下留情,令他詫異的是,淩悠揚這種心腸惡毒的人居然也放了活口。

注意到弦歌奇怪的眼神,淩悠揚馬上知道她在想什麽,笑得別有深意,“放了他們才能把小皇帝引來,否則由誰去通風報信?”

穿過一個一個的祠堂,弦歌很快就找到了秘道,她本來無意去見楊嘯和其他人,就想等著有人來的時候點燃火藥,在爆炸中離開這裏。可淩悠揚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待會兒等人來了以後,我們還是去露個麵吧?”

“為什麽?”

淩悠揚興奮地扔了一個包裹給她,“穿上這個,我們出去。”

弦歌看他一眼,低頭利索地打開包裹,那是兩件火紅的喜服,一件是男式的,一件是女式的。她之前就在想淩悠揚究竟在準備什麽包裹,他們已經把需要的錢財換了個名頭存在銀鋪裏,那些錢財都足夠埋下幾個城池了,淩悠揚這種懶人還準備什麽包裹?

如今一看,真相大白,弦歌想笑,既覺得有趣又覺得開心,伸手拿起那件嫁衣,“幹什麽?”

“哪天楊嘯的話倒提醒了我。”淩悠揚拿起那件男式喜服,絲毫沒有扭捏地就開始換衣服,“以前廢後那件是天下皆知,現在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符弦歌仍是我淩悠揚的妻子!”

小哥笑出了聲,“我們都快‘死’了,你還在意這個?”

“死不死都在意!以後旁人提起你的夫君,我要所有人都隻想到淩悠揚,而不是符雪遲。”淩悠揚對她壞壞一笑,拿起那件嫁衣,“換不換?難道要我幫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弦歌的臉皮也厚了,“有人伺候當然是最好不過了,來了,給本王換衣。”

淩悠揚滿臉堆笑,宮頸垂首道:“謹遵攝政王旨意。”腦筋一轉,等把弦歌的喜服穿好以後,淩悠揚又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已經穿好的喜服給脫下來,擺出大爺的嘴臉,“來,替朕把衣服換上。”

弦歌忍俊不禁,直接把那件衣服甩在他臉上,“愛穿不穿,堅持要再辦婚禮的人是你不是我,擺什麽大爺架子?”

淩悠揚苦著一張臉,那他剛才的伺候不是虧了?

“你就一點兒也不期待?”

弦歌不說話,自顧自地向外走去,回眸一笑,“時間有限,你再不換好,待會兒人都來了看你怎麽辦!”

楊嘯親自帶人到衣冠塚的地方,雖然高興又了那兩人的行蹤,可他也在疑惑那兩人為什麽要暴露自己的行蹤。密密麻麻的軍隊將楊氏衣冠塚圍得水泄不通,朝廷重臣也來了好幾位,符雪遲、白潛都在其中。

所有人都是來抓他們的。可是,淩悠揚無限囂張地穿著一身大紅衣裳出現在眾人麵前,手上牽著穿著大紅嫁衣的弦歌,目的一目了然。

楊嘯的臉色很難看。

淩悠揚遙遙一笑,用盡所有內力將自己的聲音傳出去:“感謝諸位前來見證我和弦歌的婚禮,雖然沒有喜糖喜酒,不過可以見到我們也算是一種殊榮。”他高深莫測地一笑,一語雙關:“也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天空湛藍,雲朵純白。一群飛鳥從上空飛過,鳴叫聲清脆喜悅。

“一拜天地!”

“二拜……”弦歌的動作停了停,抬頭去看淩悠揚。淩悠揚笑望她一眼,隨便地甩甩手,“不拜了,沒有高堂。”

“夫妻對拜!”

兩人拜完立刻消失在眾人眼前,進入衣冠塚之內。先祖長眠的地方,楊嘯不敢胡亂造次,正要先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人進去搜查,忽然耳邊響起一聲轟鳴。楊嘯怔怔地轉過腦袋,眼前火光一片,衣冠塚倒塌大半,剩下的都在火焰中燃燒。

全場都很安靜,不知是誰最先發出一聲尖叫,把楊嘯喊回神,楊嘯臉色連連變化,神色驚恐地大叫道:“來人,滅火!”

符雪遲的臉色連續幾度變化,靜靜地看著竄起的火焰,自嘲地搖頭笑笑,轉身離開,不顧這裏的陣陣喧鬧。弦歌會死?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在街道上緩緩步行,長歎一聲。兩次了,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嫁人了。當年在岐陽城失手被擄,害得弦歌和他一起被極東郭抓獲,符雪遲覺得自己會為這件事情後悔一輩子,後悔自己保護不力,後悔自己掉以輕心……可是,等到後來,他最後悔的卻是弦歌認識了淩悠揚。

突然撞到一人,符雪遲抬眼望去,突然覺得眼熟,“你……”

一張天下絕色的臉龐,皇甫榮匆匆抬頭,看見是符雪遲也吃了一驚,“符雪遲!”

符雪遲道“你來京都做什麽?”

“找陛下。”皇甫榮坦白回答,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正要向衣冠塚那邊趕去,馬上就向符雪遲詢問,“那邊怎麽了?陛下在那邊嗎?”

符雪遲淡淡地掃他一眼,沉默片刻,搖頭道:“陛下不會自殺,陛下也不會死!”

符雪遲淡淡一笑,“你既然知道,還問什麽?”說罷,他繼續向前走去,不再理會此人。

皇甫榮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沉寂,遙望那片火光,思緒翻騰。他是奉淩楠之令趕來的。看著淩悠揚久久沒有消息所以想來幫忙,可是,看到的卻是這樣一番景象。

陛下……還有,符弦歌。

楊氏衣冠塚的大火最後自然是滅了,裏麵什麽都毀了,模模糊糊的似乎有兩具屍體,可已經不成人形,什麽都辨認不出來。

皇甫榮沒精打采地遊**,找不到淩悠揚他們,他也隻有回去如此複命。結果,在他踏出京都後沒幾天,他正在客棧用膳是,門外突然有個小乞丐跑進來,小心翼翼地交給他一個包裹。皇甫榮驚詫地打開,包裹裏是一道密旨。

一看到明黃色的顏色,皇甫榮立刻就呆了,下意識地就衝出去找人。跑了沒幾步又停下來,他緊緊捏住那道密旨,整個人都沉默下來。找?怎麽找?陛下不想被人找到,就永遠不會被人找到。而且,找到了又有什麽用?

極東國皇宮。

淩楠看著皇甫榮拿回來的密旨自然高興,父皇沒有死而且也沒有回來,這就意味著皇位以後肯定是他的了。管他密旨裏交代了什麽,他愛遵守不遵守,大不了不把密旨公布於世,那就照樣什麽也限製不了他。

淩楠興高采烈地打開密旨一看,第一眼,他笑得很開心,可惜從第二眼開始,他的臉就越來越黑,一會兒功夫他就看完了,氣得直接把密旨甩在地上,“混帳!”

皇甫榮垂手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該死的父皇!走了還有擺本太子一道!”淩楠氣呼呼地看著地上的密旨。密旨很短,淩悠揚的措辭也很客氣。密旨主要是一封傳位詔書,對淩楠來說自然是大大有好處的,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可惜,淩悠揚後麵還添了幾句,大致意思是,一旦淩楠繼位,決不準主動向其他國家開戰。

淩楠若要公布傳位詔書就勢必要公布這件事,他當然不樂意。而且,他那混帳父皇還威脅性地添了句——

“你也不想朕死後還魂再出麵吧?”

翌年元月,淩楠繼位,世人稱之為玄光帝。

曆史又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