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支出征的精英部隊的暫時駐紮地,本來應該處處充滿嚴厲肅殺之氣。更何況以冷立的作風,更是低調簡樸,連軍妓都不帶,完全一副鐵麵的作態,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

可是,任何一個部隊,一旦讓淩悠揚這個浪**皇子隨軍,大多會有哭笑皆非的後果。外麵是一群遵守紀律的漢子們,而一踏進淩悠揚的住所,頓時像是步入兩個世界。

衣冠不整,美人隨伺,香霧彌漫,裝飾奢華,再加上他整天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不羈樣。

淩悠揚坐在上座,單手支著下顎,笑得像一隻修煉成精的狐狸。“弦歌真是好體貼,還特地通知皇甫把我的衣服送來,辛苦了。”

弦歌笑得尷尬,“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弦歌自歎不如。”

淩悠揚眸中笑意更深,“剛才和冷立聊得還愉快嗎?”

“哪裏哪裏,聊天的話殿下自是首選,冷大將軍的手腕太過於粗暴。”

“哦?聊天才找我?我寧可你在‘另一件事’上找我呢。”

“……”弦歌臉一紅,然後掩飾地笑笑,“哈哈,殿下果然坦誠直爽,言談無忌。”

“哪比得上符城主膽大包天,才智卓絕!”

“哈哈。”弦歌傻笑,“過獎過獎。”

淩悠揚笑眯眯地望著她,忽然恍然大悟地以拳擊掌,“說起來我倒疏忽了。”他略微轉頭對皇甫容下令,“皇甫,給符城主臉上擦點藥酒,這麽標致的臉蛋腫起來就不好看了。”

皇甫容應命。他默默地拿著藥酒走到弦歌身邊,蹲下身子和她視線平行,沾了一點藥酒就向弦歌頰邊塗去。

微微偏開腦袋,弦歌心裏七上八下的,淩悠揚的態度令人捉摸不定,他的笑容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麽。她低低一歎,對皇甫容開口道,“不勞煩你,還是我自己來吧。”說罷,便欲伸手接過那瓶藥酒。

皇甫容的手往後一縮,笑得燦爛無比。“我把符城主從牢裏接出來的時候還替你療傷,怎麽?今天就不行了?”

弦歌一愣,神情尷尬。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又不是故意偷看別人洗澡的,知道他是太監又不是她的錯。

“嗬,皇甫,把藥酒給我,我親自給符城主上藥。”淩悠揚招手,向弦歌眨了眨眼,眉目間皆是風情。“還不快來。”

唇一抿,弦歌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去,無奈地坐在淩悠揚身旁。淩悠揚細致地塗抹,刻意將腦袋越湊越近。他湊過去,弦歌避開,他再湊過去,弦歌繼續避,直到躲不開了,淩悠揚得意一笑,“怎麽不躲了?”

弦歌瞥他一眼,不說話。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冷立的腦筋其實有時候還真轉不過來。”淩悠揚的嘴唇貼在弦歌耳垂上,輕輕吻著。“這麽一大群俘虜怎麽可能憑空消失?既然他們不是光明正大得出去,肯定是暗地裏偷偷溜了,弦歌,你說說,會不會軍營裏有什麽密道之類的?嗯?”

仿若聽到震震雷鳴,弦歌的心髒幾乎要從口中跳出。她側過眼,麵色淡然,“是嗎?原來還有這種方法呢。”

淩悠揚輕笑兩聲,刮了下她的麵龐,“逃了就逃了,跟我也沒什麽關係。弦歌,說真的,我挺喜歡你的,我一直覺得女人還是笨一點比較可愛,你倒是個例外。”他將懷中的弦歌抱得更緊,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甚覺有趣。“我一開始還真沒看出來,你這麽辛苦地混進來居然是為了我的信件?”

弦歌接連遭受到震驚,她抬頭迎上淩悠揚幽深的眼,連對視都覺得困難,反射性地撇開腦袋。耳邊又傳來他口中逸出的輕笑聲,弦歌忽然感覺到摟住自己的手臂又緊了緊,一隻溫熱寬厚的手掌溜進她衣裳裏,一寸一寸地摸過去。

淩悠揚欣賞著懷中佳人紅彤彤的臉蛋,單手製住她所有的反抗,另一隻手終於在她衣袖裏摸出那封信件。揚眉一笑,他晃晃手中的東西,“是這個沒錯吧?”

弦歌閉上眼,欲言又止,她拚命按壓下自己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口吻意外地平靜,“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淩悠揚笑笑,沒說話。

弦歌盯住他,“你打算怎麽做?”

“千金難換佳人一笑,你費盡心力這麽想要,我送給你也無妨。”淩悠揚寵膩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他挑起一縷放至鼻邊,抬眸一笑,“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腦中白光一閃,所有的思緒終於清晰起來,笑容重新掛回弦歌嘴邊。“雖然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七殿下不妨先說來聽聽。”眼前這男人不就是想談交易麽?有交易就有轉圜的餘地。

“其他的前因後果你也不必了解太清楚,你想扳道陸務惜那老頭不是嗎?這信上的落款並沒有署名。你回去以後隻需要記得一件事,和陸務惜串通的人是冷立。”淩悠揚漫不經心地微笑,“如何?很簡單吧?”

弦歌溫柔地拉開淩悠揚掛自己身上的手,然後緩緩轉身,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來,“七殿下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依你的話來說,你已經決定要放我回去了?弦歌感激不盡,不過,我就算不幫你也可以扳道陸務惜,那幫你的忙又有什麽好處?”

“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淩悠揚絲毫不被她的言語所影響,笑容依舊,“弦歌,其實你幫不幫這個忙於我的影響也不大,在這裏殺了你也是可行計劃之一。”

如果她拒絕協助淩悠揚,在她知道這個秘密的情況下,的確很難活著走出這裏。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她自小就懂。弦歌斂起笑意,“七殿下城府之深,弦歌佩服。”她從他手中接過那封密函,垂眸問道,“密函應該不隻一封,我當初尋找的時候就很意外,密函理應放在一起,可我偏偏隻找到一封……容我再問一句,淩悠揚,你是故意讓我找到的嗎?”

嗬嗬,聰明的女人。淩悠揚的瞳孔在光線下產生了色澤的明暗變化,他嘴角勾起神秘的弧度,眼中亮芒若隱若現,低聲沙啞,充滿挑逗滋味,“你猜呢?”

她猜……這隻狐狸當然是故意的!不過,刻意與否又如何呢?弦歌直立起身,目光熠熠地盯住他,“交易成立。”

話音剛落,帳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說話聲……一陣一陣地淩亂。然後,聽到冷立一聲大喝,“全軍集合!”

出事了嗎?弦歌敏銳地側過眼,要出去看看嗎?眼珠子一轉,餘光掃到淩悠揚,難得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淩悠揚黑眸微微一眯,躺著的身體端坐起來,沉默半晌,他挑起嘴角,“符雪遲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這麽快就趕來了?”

雪遲?弦歌急忙走到帳前,還沒掀開帳子,耳中就聽到雪遲驚天動地的一聲巨喊,“把城主交出來!”

此聲內力深厚,距離如此之遠,依然讓人耳朵發麻,黑暗的夜空中久久回**著這一聲氣勢磅礴的呼喊,仿佛連空中的明月都要被震下來。

“嗬嗬。”淩悠揚笑出聲,慵懶地打了兩個哈欠,伸手將黑發撩到腦後。“你的下屬還真是忠心耿耿,本來以我的計算,他至少還要一日才會回到這裏救你。”他嘴角噙著笑。目光高深莫測,“其實,他對這事稍微不上心一點,你死了之後他很有可能登上歧陽城城主之位……唉,這男人太過憨直了吧?”

弦歌冷冷瞥他一眼,伸手撩開簾子,跨步走出。“淩悠揚,如果雪遲真想要我這位子,給了他又何妨?”說罷,人如流星般消失在眼前。

淩悠揚定定地凝視她的背影,緩緩垂下眼。

走到營地外才發現,四周都是灼熱的紅色火把,在這冬夜裏溫暖了一切。符雪遲率兵包圍了這裏,目光如炬地盯住冷立,跨下騎著駿馬,身後跟隨軍隊。

“冷立,隻要你把所有俘虜都交出來,然後再割下自己的項上人頭,我就不動這裏的其他任何人!”

冷立臉色陰戚,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符雪遲,你沒收到軍令就擅自動用軍隊,你就不怕惹禍上身?”

符雪遲麵色不改,高聲反問,“我都站在你麵前了,你居然還問我怕不怕?”他冷笑一聲,全身肅發殺氣,從副官手中接過弓和箭,一手拿著,一手挽弓,瞄準對手,“如果你不自盡,由我來動手也一樣!”

營地上空寬曠,聲音嘹亮如鍾聲。

弦歌悄悄走到冷立身旁,知道雪遲看到自己了,她微微一笑,擺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符雪遲看到完整無缺的她,忽然鬆一口氣,手中的弓箭也放了下去。

冷立的目光也投注在弦歌身上,火把的光芒在他瞳孔中匯聚成影,灼熱炙人。他揚唇諷刺,“你很想要我的命?”

“你是生是死於我何幹?”弦歌撇唇,遙望遠處的符雪遲,她嚴肅的臉龐染上一抹笑,“不過,雪遲倒是很想殺了你。”

冷立的眼睛一眨不眨,那種目光,似乎要把弦歌深刻於靈魂,看穿她究竟在想些什麽。“那天比武時,你為什麽不索性直接刺穿我的脖子?我以為你應該很恨我才對!”

弦歌斜過眼,雲淡風輕道,“第一,我沒力氣;第二,殺了你就無法救雪遲了。”

冷立的瞳孔中似乎有異樣的情緒在閃耀,他苦笑,“隻是這樣?”

“你以為還有什麽理由?”弦歌反問。

冷立沉默,靜靜凝望她。許久開口,輕聲道,“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嗬嗬,很少會嚐到這種在鬼門關徘徊一圈的感覺。”

弦歌嘲諷道,“不必懷念,放心,你可以再品嚐一次!”說罷,她聚集所有內力於丹田中,高聲闊喊,“符雪遲聽令,極東國表示了他們的友好,其他俘虜已安然放走,現在即刻跟我回城,不得開戰殺人!”語罷,她迎上冷立震驚的眼,似笑非笑,“看吧,你這次又沒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