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低歎一聲,不開門的是不可能的,如果她不應聲的話雪遲隻會強硬地撞門而入。她回頭無奈地瞥了冷立一眼,笑得極端燦爛,“放心,如果雪遲想殺了你的話我會攔著的,至少會讓你留最後一口氣繼續活著。”

冷立眉頭緊皺,悶不做聲。

門被打開,符雪遲先笑望著弦歌,還沒開口說話,目光就溜到了站在弦歌身後那個不應該存在於此地的男人身上,臉色頓時不悅,厲聲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還好,還好,至少沒一見麵就開打開殺的。弦歌迎上他的置疑目光,笑得討好,“說來話長啊……要不先進來坐會兒,喝杯茶暖暖身子?”

符雪遲哭笑不得,她明顯是心虛的表現。“你究竟還想做什麽?還瞞著我多少事?”

“冤枉,這事我可沒瞞你,我也是剛回來才看到這家夥的。”弦歌偏過腦袋為自己解釋,“要說在冷立手上吃的虧我可比你多,我都為了大局沒殺他,你不是更應該配合配合?”

符雪遲被她搶白地無話可說,“你不就想讓我別動手嗎?何必這麽兜圈子?”

冷立頗有些不耐煩地插嘴,“符城主,之前你要我做的事請繼續說下去。”言下之意,就是符雪遲你別插嘴打斷我們說話,你最好快點出去。

好囂張的男人,弦歌喳舌,在別人的地盤都敢用這種態度,太有膽色了,或者該說他不識抬舉?

聽到這話,符雪遲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線,他不再去看冷立,直接找了個位子坐下,望著弦歌,等她開口說話解釋。

弦歌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懶散地笑了笑,沉默地思索片刻,斟酌詞句後答道,“其實很簡單,就是要你協助我扳倒陸務惜,具體行動還要根據實際情形的變化而變動。總之,你先待在這裏,有什麽事要做我會隨時通知。隻要陸務惜一死,我就把密函的事情解釋給你聽,甚至能幫你把那密函拿到手。”

冷立目光灼灼地凝視,“你要我怎麽相信你說的是真的?陸務惜死後你再把我推出去,兩個所謂的叛徒若都死了,那不更皆大歡喜?死無對證?”

腦子不錯,反應倒挺快的。弦歌暗暗點頭,冷立說的這法子倒是最方便最直接的法子,的確可行,而且效果應該也不錯。她不鹹不淡地挑眉,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來,似乎恍然不知自己出口的話在冷立心中驚起多大的波瀾,“我沒冤枉陸務惜,他的確是判國賊,也的確和極東國的某位要員私通消息。”頓了頓,弦歌目露興味地笑了,“如何?冷大將軍,你想知道極東國的那位重要人士是誰嗎?”

冷立瞳孔驟然一縮,久久沉默不語,青筋暴露的手緊緊扣在自己腿上。“符弦歌,你究竟知道多少?這其中你參與了多少?”

“我可什麽都沒參與,像我這種忠臣打著燈籠都找不著!身為雀南國的官員,我恨不得陸務惜早點被揭發。”弦歌雙手一攤,玩世不恭地笑道,“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但恰巧這些全是你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

“若真是如你所說,那陸務惜應該比你知道得更多,也是更好的合作對象。”冷立算計道,“既然如此,我直接和陸務惜合作就是了。”

符雪遲在旁冷哼一聲,“你以為你可以活著走出這扇門去找那賊子?”他輕蔑地瞥著冷立,“若非城主命令,你現在已是一具屍體。”

冷立挑高眉眼,笑得倨傲,“哦?這我倒想試試。”

氣氛緊張地千鈞一發,兩人似乎隨時隨地都會拔劍相向,秋風掃落葉般的寂寥和低沉環繞屋內,令人呼吸一窒。

弦歌的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冷立身上,似笑非笑,“你想投靠陸務惜?”這下子假罪名就變成真罪名了,她倒可以采取另一種策略。

冷立沉默,爾後搖頭,“不會,我不喜歡判國賊。”他目光灼亮如星辰地望著弦歌,“相比之下,和符城主的合作一定更令人愉快。”

但願如此,弦歌沉默,微微一笑。

符雪遲靜靜聆聽他們的說話,他輕輕歎息一聲,起身離去。剛走到門旁,背後又響起冷立的聲音,“符雪遲,不比試了嗎?”

怒火又開始在胸中積蓄,符雪遲冷冷一哼,收斂笑容,臉色陰沉,“冷立,你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名,不惜和別國臣子合作。難道這不也是一種判國行為?”

冷立的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刷一聲掠到符雪遲麵前。他遙遙伸手一指,氣勢逼人,“我們直接手下見真章!打一場便有結果了。”

弦歌心中無奈歎氣,她望了眼整潔的院子,懶洋洋地坐到椅子上,“要打可以,院子砸爛了冷立你要賠錢。若打鬥的聲音動靜太大,引得別人注意了,雪遲你負責對外解釋為什麽這個敵國將軍會在我們的府邸裏。”將這麽多話,嘴都渴了,弦歌自斟自飲,笑容可掬地抬眸,“若我剛才說的你們都能做到,那就可以開打了。關門,不送。”

兩人麵麵相覷,視線對上後又都快速地撇開腦袋,各自冷哼一聲,向著不同方向離開。

弦歌不禁失笑,“雪遲,你給冷立安排個房間吧。”

“……是。”

第二天早上,符雪遲來到弦歌的門前,想喚醒她去上早朝。以前歧陽城也是早上聚會的,可惜這城主愛睡懶覺,趴在**就起不來。於是這人極度任性地宣布每日一會改成每十日一會,早上的時間改成下午。

符雪遲還未敲門,裏麵就響起了她的聲音。“雪遲嗎?直接進來吧。”

符雪遲一愣,推門而入,“這麽早就起了?”

弦歌頷首,正準備出發,“雪遲你這幾日還是安分地待在家裏,皇上親自下旨要你閉門思過,千萬別給別人抓到話柄。”

她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府邸門前坐上轎子,便向皇宮前行。時間悠悠流淌,在轎夫停下腳步後弦歌便端莊大方地從轎中走下,進入宮門一路前行,直至到達每日早朝的文德殿。

大殿中金碧輝煌,遼闊空**。在弦歌進門時,白潛便看到了她,他優雅一笑,“符城主,不知這次你來京都是為何事?”

白家在朝中的聲望並不在符家之下,隻不過符家一直聚居在邊關,而白家卻在京城手握重權。與陸務惜不同的是,白家並不醉心於權勢,他們似乎隻單純地聽命於皇上,因此格外受到惠臨帝的信任。如今的白貴妃正是後宮中最受寵的妃子,十多年來恩寵不斷,還誕下一皇子。在白家的年輕一輩中,白潛便是其中的翹楚,深受皇上和家族的期待。

弦歌回禮,不著痕跡地撇開話題,“白大人年紀輕輕便又升官,如今已坐到參政一職,前途不可限量,恭喜恭喜。”

白潛淡淡一笑,“多謝。”他的態度始終如貴公子一般無懈可擊,“符城主昨日密見皇上,想必是有大事傳報,不該我知道的我自是不會知道,該我知道的今日皇上應該就會在大殿中宣布吧。”

說話有分寸,進退有度,言談平淡而隱含犀利,果然是個人物。弦歌但笑不語。

不多時,殿中已站滿了朝臣,各式各樣的目光都向弦歌身上瞟去,紛紛置疑符家今日怎會上朝。這其中,隻有那位最後到達的陸務惜陸大丞相麵無表情,頭一次也沒轉過,眼睛一次也沒有看過弦歌,渾然當她不存在。

高額深目鷹鉤鼻,姿態挺拔,麵容倨傲。就是這個人嗎?她名義上的舅舅同時卻是她血緣上的父親。弦歌目光一懍,靜默冷然地直視前方。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總管的聲音,惠臨帝從簾後走了出來,麵目嚴肅,瞳孔中盛裝怒氣。站立在下麵的朝臣似乎也感覺到了皇上的不悅情緒,各自警戒。

“今日眾卿家有何事上奏?”

台下一片沉默,在空廖的大殿中猶添一份肅穆。

“好,你們無事,朕有事要說。”惠臨帝的目光巡視一圈,最後狠狠瞪在陸務惜身上,說話的口吻像要將他生吞活剝,“陸丞相,朕一向對你信任有加,也算待你不薄。”他用力一拍椅邊的扶手,罵道,“可你究竟是怎麽回報朕的?堂堂丞相竟與外私通!你的狼子野心究竟想幹什麽?”

“陛下息怒。”陸務惜不驚不亂,伏身叩頭,“臣實在聽不懂皇上的意思,臣對天發誓,從未做過此等事。”

“哦?朕還冤枉了你不成。”惠臨帝冷厲的目光讓眾臣子打顫,“就知道你要抵賴,證據確鑿,你要如何解釋?”

“是何證據?”陸務惜抬眸。他明明直視前方,可弦歌卻隱約感到他身上的殺氣向自己射來。

“你與外賊私通的密函。”惠臨帝怒極反笑,“朕倒要好好聽聽你陸務惜的辯解,陸丞相當初可是狀元出身,文采斐然,你究竟能說出怎樣的一朵花來!”

陸務惜垂首沉默,此刻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辯解越多隻會惹得他更加生氣。

朝臣中有人出列,正是禮部尚書元瀾。“皇上,陸丞相一直對您忠心耿耿,隻憑一封信件就定奪他的罪名未免太過武斷。容微臣鬥膽問一句,這信的來源是何處?”

惠臨帝眯了眯眼,不經意地瞟向弦歌。弦歌立刻會意,出列答道,“元大人的膽子的確是大,竟然質疑皇上武斷。皇上英武聖明,若真是專製,早在拿到密函那一刻就拿下陸丞相了。”頓了頓,弦歌氣勢逼人的目光掃向元瀾,“這信是我交給皇上的,莫非元大人是在懷疑符家和我誣告撒謊?”

在弦歌直接把符家搬出來後,朝中又安靜了會兒,元瀾再次開口,“符城主畢竟年少,若說懷疑未免過分,符家的聲望一直很高。不過,符城主能說一說那信件你是如何得到的嗎?”

弦歌冷笑一聲,“這事我已經原封不動從頭到尾地告訴過皇上了,皇上都信了,元大人你卻不信。看來,你豈止是懷疑符家,根本連皇上的判斷都在懷疑!”

元瀾急忙下跪,對惠臨帝道,“微臣不敢,皇上明查。”

弦歌道,“諸位若想聽一聽,我說出來也無妨。前些日子我軍的消息被陸丞相傳出,結果遭到極東國的突擊。我也不幸被擄,但在敵方軍營裏,我無意得到了這封信件。”

朝中又是一片沉默。

工部侍郎董明淵出列道,“皇上,陸丞相常年來一直盡忠職守,還請皇上明辯,勿聽小人讒言。”

惠臨帝不悅道,“你是說朕是個不明事理,聽信讒言的昏君?”

“微臣不敢。”

弦歌瞥了眼陸務惜依然低垂的腦袋,開口道,“皇上的聖明眾所周知。董大人,你當年是陸丞相的門生,可在朝廷上如此偏幫,未免有失公道?”頓了頓,繼續道,“或者,陸丞相早在朝中拉黨結羽,如今大家都為他說話?”

惠臨帝沉著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