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靜靜地站在旁邊,將二人的對話都聽進耳中,心中暗自分析思考。淩悠揚這次會來京都果然是有目的的,冷立是其一,陸務惜是其二,或許還有其三其四的原因……他刻意比大部隊先行一步,溜進符家找自己,滿嘴謊言地騙來騙去,虧自己還心動了那麽一瞬間,簡直就是瞎了眼!

弦歌自我鄙視了一番,然後又深刻檢討了自己錯誤的想法和行為。這樣看來,她應該也是淩悠揚棋盤中的一分子,隻是不知道占據著什麽樣的地位。拿這次來說,她明明知道淩悠揚來天牢找陸務惜是有其目的的,但還是心甘情願地跳下這個陷阱。

陸務惜銳利的目光盯在淩悠揚身上許久,片刻後,他輕輕地笑了,“老夫就在想,當年名聞天下的神童怎麽會變成一個好色之徒,嗬嗬,看來那不過是一層假相罷了。”

“愛美之心,人間有之。”淩悠揚坦**道,“我的確喜歡美人。”

“哈哈。”陸務惜仰天大笑,他很久沒遇到這麽有趣的事了。“淩悠揚,在你的計劃中是需要老夫喪命的吧?那麽,麵對一個死人時你無須遮掩,老夫活了一把年紀,該看的都看過了,對自己的眼力還是很有信心的,你想要的是什麽我可是清楚的很。”

淩悠揚笑道,“陸丞相,這你就有所誤解了,我沒想要什麽,強扭的瓜不甜。不過,本來就該是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讓給別人。”

“哼。”陸務惜不屑的冷哼,對他的說話是半點都不信。小子,你這話拿去騙騙那些糊塗蟲還行?騙我?道行還不夠!老夫承認你很有才華很有能力,但是,裝傻過頭就不好了。陸務惜眯起眼,神情中添上一份算計,“那麽,你今天屈尊紆貴地跑到這髒兮兮的牢房裏找老夫是為了什麽事?”

麵對他的明知故問,淩悠揚沒有半點急切,情緒平坦得如述家常,“陸丞相,我的一名下屬曾跟你進行過長時間的書信來往,就在前段時間,我命令他想辦法把他寫過的那些信件給銷毀掉。結果,他費盡千辛萬苦找回來的信件居然是贗品。”頓了頓,他的笑容中隱約透著危險,“作為收信人,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陸務惜沉浮官場半生,經驗自然老道。雖然琢磨不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本能上卻覺得有蹊蹺,以防萬一,他將那些私通外敵的信件讓人臨摹了一份,真跡被秘密的給藏了起來。不出所料,事情果然出了問題。

陸務惜皮笑肉不笑,“你的下屬未免太過粗心,連真的假的都分不清楚。”

淩悠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了然,“陸丞相,我無意與你在這裏糾纏,想要什麽條件你就開吧,依你現在的處境最想要的應該是活命的機會吧,隻要你把那些信件還給我,我會幫你想辦法脫罪的,甚至可以讓你去極東國為官,如何?”

“哈哈。”陸務惜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神態自若,不為所動,“淩悠揚,話說得倒是好聽,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可任你搓扁捏圓?”他的笑容轉冷,不屑道,“若我將信件給了你,隻怕才會是馬上會死吧?”

淩悠揚僅是笑,“陸丞相應該更信任我才是。”

陸務惜眯著眼,評判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轉,隨後自嘲地搖頭,“我不需要什麽救贖,也沒打算逃出去,在最後的時間裏,我隻要多幾個陪葬的人就滿足了。淩悠揚,你算計了我這麽久,若不給你點教訓未免顯得老夫太過無能,嗬嗬,隻要把那些信傳回極東國,隻要把事情的真相公布出來,你想要的那東西就永遠到不了手。”頓了頓,他譏嘲地望著他,“別以為仗著點聰明就可以為所欲為。”

淩悠揚臉上的笑容漸漸轉淡,仿若在水平如鏡的湖麵上,水流不知不覺中加急,然後最終匯聚成引人送命的無底漩渦,令旁人不寒而栗。他的嗓音如同高山流水,流淌過九溪十八澗。“陸丞相,話別說得太滿,我們拭目以待,我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陸務惜笑道,“淩悠揚,想必你是已經找過卻找不到,這才來牢裏探探我的口風。你以為,在你來過以後我會采取什麽行動嗎,會愚蠢到暴露那些信件的藏處?”

淩悠揚壓低了帽子,遮住半張臉,隻能看見他嘴角勾起的詭異笑容,“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既然陸丞相無意告知,那在下就此告辭。”

陸務惜眯著眼打量他,心中升起忐忑感。

淩悠揚走到弦歌麵前,笑容滿麵,態度果真如小廝般的恭敬,“城主,我要說的事已經說完了,可以走了。”

弦歌似笑非笑,也不再回頭看陸務惜一眼,扭頭就向外走去。

陸務惜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滋生了看到陸纖的錯覺,他忙伸手擦了擦眼睛,還好,還好不是纖兒,看到的還是符弦歌那個孽種!“本來隻要把你的身世傳出去,你肯定能身敗名裂,但我可不想承認你是我的女兒,哈哈,我連讓你死都不想,若死後都能在地下看見你,那我才叫死得冤!”他厲聲道,“孽種,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討厭你嗎?”

弦歌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仿佛什麽都沒聽見。

“哈哈,其實你長得既不像我,也不像纖兒,你知道麽?在你之前,你還有個同是孽種的姐姐!”

弦歌止住了腳步,回頭遙遙地望著陸務惜,目光深沉如海。

陸務惜像個勝利者似的盯在她臉上,神色瘋狂而厭惡,“不過,那個孽種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我掐死了,哈哈,那個奇形怪狀長著兩個頭的怪胎,看到就想吐,符弦歌,你知道麽?你長得跟你那孽種姐姐一模一樣!”

弦歌靜靜的望著他,第一次看到陸務惜激動的神情,即使在朝堂上定他罪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神態。閉了閉眼,心中一下子風平浪靜,她啟唇說道,“再畸形的人也沒有你惡心!如果我是罪惡,那你就是創造罪惡的人!”

陸務惜仇恨地盯住她,“你很崇拜符昌霖,什麽事都為符家做,說到底,符昌霖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竭盡心力地撫養你,不過是想讓你來對付我!那匹夫在地下一定看得很暢快!他的奸計終於得逞!”

弦歌皺眉,“不準侮辱我的父親。”

“哼,我哪裏說錯了。纖兒愛的明明是我,他卻要不自量力地來摻一腳,還故作姿態地不計前嫌,那狗模樣看著就想吐!說他偽君子哪裏錯了?”

弦歌抿唇,一言不發。

陸務惜冷笑一聲,神色逐漸啤趼來,像刀子般的目光插在弦歌身上,“不過,那兩個頭的怪物我把她裝在藥水瓶子裏,那孽種我放在纖兒以前住過的地方,你若想看看倒是可以去找找,跟那怪物敘敘舊情。”

弦歌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再次轉頭向外走去,“陸務惜,下次見你就是在刑場上了。”

不想見他,不想和他說話,這樣的人,她從不承認這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如果有一天她要死了,她一定在死前把自己身上令人作嘔的血全都放光,一滴不剩。

走出天牢,弦歌走在回符宅的路上,聽著身後緊緊相隨的腳步聲,感覺著身後那個人熟悉的呼吸,她的心有些躁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煩躁,為陸務惜?還是為淩悠揚?

“喂,你今天故意讓我帶你去天牢,故意在我麵前和陸務惜說那樣的話,其實是在利用我吧?”

淩悠揚抬頭,笑容可掬,“此話怎講?”

弦歌側過腦袋,清麗的側臉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甚至可以數清楚她的眼睫毛,眼眸在陽光下透出光圈,令人怦然心動。“淩悠揚,你以為我聽見那些話後也會去搜查那些信件嗎?然後你就能揀現成便宜?還是你知道我和姓陸的關係,所以自作聰明地以為他會告訴我什麽?”

淩悠揚微笑,眼眸在帽子下若隱若現,“我沒這意思,為什麽這麽想?”

微風從兩人之間輕輕拂過,長發在腦後飄灑,像羽毛般搔弄心頭,人若不醉心自醉。弦歌轉過頭,不再看他,“我沒辦法不這麽想。”

“……”淩悠揚跟在她身後一步一步地走,沉默不語。

回到符府後,剛跨進大門,就看見符雪遲坐在正前大廳上。他的臉色不怎麽好看,看見弦歌進門後直直盯住她,像是暴怒之前的平靜。

弦歌倒吞口水,暗叫不妙。雪遲究竟知道了什麽?她笑眯眯地走到他麵前,“怎麽了?”

還敢問他?符雪遲的目光從弦歌身上經過,最後落在淩悠揚身上,眯了眯眼,回頭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鑽洞,“你昏頭了?竟然收留這種危險人物?就不怕引火自焚?”

淩悠揚笑著插嘴,臉皮厚得可築城牆,“符將軍太誇獎我了,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好。”

弦歌緊張加心虛,“我做事自有分寸。”

哦?分寸?符雪遲雙手抱胸,沒有妥協的意思,“你打算怎麽辦?”

弦歌一把拉過淩悠揚,將他拽到雪遲麵前,偷偷露出半個腦袋,“要不先把他交給你監督?”

符雪遲皺眉。

淩悠揚也像吞了隻蒼蠅似的,跟個臭男人在一起?他急忙回頭,“你不是說讓我做你貼身小廝嗎?”

小廝?還貼身?符雪遲的眉毛像打了結一樣,惡狠狠地瞪了淩悠揚一眼,這種風流滿天下的人弦歌也敢留?而且還是敵國的皇子!“為什麽要留下他?直接把這家夥交給皇上不就行了?”

能說是因為被他威脅嗎?雪遲會不會盛怒之下直接砍了他?弦歌覺得說話真是門學問,她使勁一推,幾乎要把淩悠揚推到符雪遲懷中,拊掌笑道,“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看緊點。”

兩個人男人的臉色同時轉為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