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的瞳孔霍然瞪大,連忙討好地笑道,“怎敢勞煩殿下,我這就下來。”

淩悠揚收回動作,倚在溫泉的岸邊,雙手抱胸等待。

弦歌目光死死盯在水麵,閉了閉眼,然後小心翼翼地跨入池中。溫暖的感覺即刻刺入肌膚中,弦歌忍不住舒一口氣,好舒服。

淩悠揚微微一笑,“離我那麽遠做什麽?那樣怎麽服侍?”

戒備的眼神再次升起,弦歌抿唇,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慢吞吞向淩悠揚靠近。一步一小移,速度堪比烏龜爬行。

淩悠揚笑得暢快淋漓,腰都笑得彎了下去。他慵懶地向後一靠,絕色黑瞳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睛中星光閃爍,仿佛九天上的那條銀河。“我說,原來我是那麽沒有魅力的人嗎?你怎麽總是一副避我如蛇蠍的模樣?”

弦歌一愣,然後想了想,笑著回答,“正是七殿下太有魅力了,我怕太過靠近就會沉迷得不可自拔,說我避如蛇蠍就過分了。”靠,如果本姑娘不是階下囚會怕你嗎?如果不是你整天動手動腳會避你嗎?

淩悠揚斜過眼,悄無聲息地勾起唇角,“過來。”

弦歌認命地走過去,低眉垂目,“請殿下轉過身去,我為你擦背。”

淩悠揚笑吟吟地望著她,也不轉身,沾染濕氣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櫻色的唇畔貼近她的耳垂,聲音低沉暗啞,“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不難受嗎?要不要我幫你?”

弦歌不自禁地寒顫,深深作一個呼吸,穩了穩身子,“怎敢勞煩殿下,請殿下轉過身去。”

淩悠揚笑眯眯地望著她,聳了聳肩,一副“我不強迫你”的樣子。他慢悠悠地轉身,才剛轉了一半,忽然全身怔住,他瞳孔驟然放大,一動不動。

方才一瞬間,隻是一瞬間,背後那人飛快出手點住穴道。弦歌縮回了手,長籲一口氣。計劃中今夜會遁逃出這個軍營,她可不想把時間耗在淩悠揚這兒。“殿下,我從來沒有服侍過人,也不知道該怎麽伺候你。半個時辰後穴道會自動解開,我就先回去了。”不過,不是回你的營帳,而是回她的歧陽城。

“把我點著穴道擺在這兒,嗬嗬,符城主伺候地多好啊,不用妄自菲薄。”淩悠揚的唇邊緩緩逸出一抹笑,“不過,固然我再怎麽憐香惜玉也是有底線的,符城主有把握全身而退嗎?”

聽著他說話,聽著他的聲音,弦歌不禁頭皮發麻。她摸摸心口,長歎一聲,輕笑道,“不勞殿下操心。在點殿下穴道之前我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溫泉的水溫還行,即使殿下在這裏半個時辰也不至於染上傷寒。那麽,弦歌先行告辭。”她上岸之後又瞟了瞟淩悠揚,仍隱約有緊張的感覺,低頭看了眼他脫下的衣物,一不做二不休,拾起衣物飛身離開。

待她走遠後,淩悠揚抬頭望天,他在水中轉過身,瞥了眼弦歌離開的路線,輕輕一笑,又繼續抬頭看天,悠閑地泡在水裏,“今天的月亮細了點。”

弦歌在路上不緊不慢地前進,烏漆麻黑的夜晚什麽都看不細致,耳中可以聽見昆蟲的鳴叫。衣服還是很濕,貼在身體上很是難受。夜風吹來,涼得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地立起來。冷啊,積雪融化的時候格外冷,不過,也幸好雪都化了,逃跑時不會留下腳印。

月光狡猾地鑽進葉片的間隙,然後肆無忌憚地照亮草叢,點明地上的小水潭。林中忽然有四五隻飛鳥驚起,撲打著翅膀向遠方而去。

弦歌突然停下腳步,清冷的目光向四周掃去,可惜什麽也沒發現。她微微歎氣,唉,藏得很好呢。“皇甫容,你在吧?”

沉默一段時間。皇甫容從林中緩緩踱步而出,笑容一如初次見麵。“很敏銳的感覺,我小看你了。”

“你的殺氣把鳥都驚飛了,我能不察覺嗎?”弦歌道,“等在這裏殺我?”

“隻想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蠢到離開殿下身邊,獨自一個人出來。”皇甫容笑容嫵媚,目光冰涼,手中的長劍在月光下閃爍出殘忍的寒光。“隻要你不反抗,我會一刀讓你痛快的。”

不反抗?說笑呢?弦歌歎氣,剛要開口勸止這家夥的殺意,沒想到皇甫容二話不說,直接舉劍刺來,電光火石的一劍,既狠又快且準,瞄準她的腦門直衝而來。

這一刹那,弦歌心中有一股冰涼的感覺。她疾速後退,全身的力量幾乎都集中在腳下,踩在腳下的雜草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弦歌一個側身翻滾,輕盈地跳到樹尖上。“等一等!”

皇甫容哪會聽她廢話,一劍不中,繼續刺出第二劍——

“你不管淩悠揚的死活了嗎?”

揮到一半的劍勢突然止住,皇甫容定定地望著她,嘴角一勾,充滿嘲笑的意味。

弦歌鎮定地笑笑,“淩悠揚被我點了穴道,那穴道若不在一柱香的時間內解開就必死無疑。”頓了頓,繼續道,“當然,若你有信心在短時間內拿下我又另當別論了。”

皇甫容的笑容一成不變,“你要我相信殿下在你手上吃了暗虧?也許我對你不夠了解,但是,七殿下永遠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弦歌眨眼,搖了搖手上淩悠揚的衣服。“你不相信我也不能強迫你相信,我撒謊也好沒撒謊也好,可是,你想賭賭看嗎?”她揚眉一笑,“賭的可是淩悠揚的命,你不覺得這賭注太大了點?”

皇甫容掃她一眼,舉劍劃出三招,劍氣攻向弦歌拿衣服的那隻手。弦歌隻覺得手上有寒氣圍繞,反應極快地鬆手,翻身躍至另一根樹枝。皇甫容掠身一跳,動作優美淩厲,便將那衣服接到手上,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弦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這人還好相信了她的話。一邊撒謊一邊心跳一百二,她容易麽她!餘驚未定地拍拍胸口,弦歌直起身子,繼續向營地奔去。

皇甫容趕到溫泉的時候正看到淩悠揚舒舒服服地在洗澡,他眼一眯,第一反應是回頭去追殺那女人,可終於還是先行禮,“殿下。”

“嗯,你來了呀,比我想象中要快點。”淩悠揚停下手上的動作,挑高嘴角微微一笑,“符弦歌被你殺了?還是活著?”

“活著。”

“哦?”淩悠揚挑高了尾音,頗感興味。皇甫手下居然會留活口?他的餘光掃到皇甫手中的衣服,片刻之間便有所感悟,眸中笑意更深,“弦歌騙了你?你急著趕來確定我的安危?”用的是問句,但卻是十足十的肯定語氣。

皇甫容單膝下跪,不敢多言,若說“是”的話無疑是在否定淩悠揚。

淩悠揚也不追究這問題,繼續道,“皇甫,機會隻有一次。我剛才故意放弦歌離開隻是給你一個機會,你這次既然殺不了她,那你以後不許再動她,這是命令。”

皇甫容沉默一瞬,很快頷首,“是,謹遵殿下旨意。”

“待我洗完後,你便隨我回營帳,拿好證據信件,連夜趕回京都。”淩悠揚的笑容邪惡如撒旦,像罌粟般引人迷醉,“這一次即使板不倒冷立,我也要他丟了手中的兵權。”

“是。”皇甫容領命,“殿下,那些證據和信件直接交給皇上?”

“嗯,父皇那兒交一份臨摹的,真跡還是留在我們這兒的好。此外,把冷立叛國的消息讓密探們不露痕跡地傳出去,眾口悠悠,我不信皇兄這次還保得了他!”想到這裏,淩悠揚忽然頗為惋惜地歎氣,罷了罷了,隻要不殺了冷立,以後有時間精力了自有其他辦法讓他歸順。他繼續道,“我會在最後隨大軍一起回京,你做完了事情馬上來找我。”

“是,殿下。”

月光清冷,仿似煙籠大地,縹緲如仙境。

淩悠揚抿唇一笑,繼續沐浴,嘴中的輕喃隻有自己聽得見,“這風也該刮起來了。”

弦歌回到營地中,燈火已暗了許多,巡邏的士兵也減少了些。她的眼珠子四處瞄了瞄,然後徑直向正南方前進。這方向是士兵最為稀少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她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黑暗。

弦歌走到角落裏,雜草叢生。她仔細看了看,緩緩蹲下身子,伸手四處敲擊,仿佛在尋找什麽東西。砰砰砰,她皺眉,換個地方敲,砰砰砰,還是不對。她極其細致地觀察試驗,不放過一寸土地。

地上還是潮濕的,凹陷處積起小水潭。弦歌傾過身子繼續敲,一個不小心就滑倒了,草麵劃過手指,出現一道淺淺的血痕,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汙水沾上衣服,她長歎一口氣,流年不利啊。雙手隨意往兩旁一放,弦歌瞬間摸到了什麽,神思一懍,輕輕一敲,咚咚咚。她頓時笑開了嘴,找到了!站起身子尋找裂縫,她“呼啦”地往上一拉,眼前立刻出現一條密道。

弦歌的神色有些興奮,探過腦袋仔細看。

“什麽人?”一道男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來人的腳步聲,頓時驚得弦歌站立起身。

來人是一個士兵,手上拿著一個火把,橙黃的火光照應著他的臉,赫然便是弦歌當初身在牢獄時鞭打她的那個士兵,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