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堂跌落穀底,百裏文瀚不知道別人會怎麽形容這一刻,但當他帶著勢在必得的決心,沉浸在皇位唾手可得的幸福中而看到百裏煌正怒氣衝衝瞪著他的那一刻,他迷茫了一瞬,而後腦子裏便浮現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逆子!畜生!”百裏煌拍著床憤怒罵道:“你想幹什麽?啊?殺了朕嗎?”

一旁的楚千嵐涼涼開口,“他剛才不是已經殺過您一次了?”

一想到方才那碗要命的毒藥,百裏煌氣的臉都紅了,“你這畜生!虧得朕苦心栽培你這麽多年,你竟敢弑君殺父,你還有沒有點良知?”

百裏文瀚先是沉默的聽著百裏煌叫罵,隨即目光落在神色焦急的淑貴妃身上,微微一怔。

“大軍呢?是不是攻進來了?”淑貴妃難耐的搶著問道。

百裏文瀚原想質問她為何要傳假消息,不過轉念一想,那消息卻未必是她傳出去的,估計她在毒害百裏煌時,被抓了個正著,而後楚千嵐將計就計,將他引誘到此處來,來了一出甕中捉鱉。

他這般想著,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起來,“大軍根本沒有進城來。”

他頓了頓,抬眼望向一臉閑適的楚千嵐,“我有兵符,有密詔在手,大軍隻差一步就要進城來,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你有兵符不假,但我有肖侯爺。”楚千嵐衝他微微一笑,“肖侯爺在軍中的威望,你不會不知道吧?肖侯爺帶著陛下的親筆信出城去勸說大軍,令大軍原地不動,很難嗎?”

“肖侯爺?你設計肖敏與小八,他怎麽還會幫你?”

“因為肖侯爺是真正忠君愛國之人,私人恩怨什麽的,在如此危急時刻,他自然會先放下。”楚千嵐胡謅道。

百裏文瀚緊緊咬牙,咬肌高高隆起來,恨恨的看著楚千嵐,“鏘”的一聲拔出劍來,劍意森寒的指向楚千嵐:“我早該殺了你!早在大楚就該殺了你,我怎麽那麽蠢,竟一再的對你手軟,才造就了如今的下場!”

“別把話說的那麽滿。”楚千嵐嗤笑一聲,“在大楚時,你不止一次的想殺我,可你能殺的了我嗎?你有今天這下場,是你自找的,跟我有什麽關係?如果我是你,此刻放下劍來求饒,或許陛下還能看在你是他兒子的份上饒你不死。”

百裏文瀚握劍的手一顫,下意識的往黑沉著臉的百裏煌看過去。

百裏煌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出聲反駁楚千嵐,似乎是同意了他的說法。

淑貴妃卻忽然叫了起來,“三殿下,別相信他們的話。弑君殺父,謀殺篡位,這是何等樣嚴重的事情,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現在隻有拿起劍,才能真正博的一線生機!你帶了多少人進來?宮裏的禁軍有一半是我能調的動的,隻要咱們殺了他們,宮裏一亂,才是殿下你的機會!如若你聽信了他們的話束手就擒,才是真的死定了啊!”

百裏文瀚苦笑一聲,心灰意冷的丟下手裏的長劍,“大勢已去,淑母妃又何必再騙我?”

如果這宮裏的禁軍當真都是聽淑貴妃的,她又怎會沒有得手,反跟他一樣被捉了個當場?楚千嵐能穩住城外的大軍,收服這宮裏的禁軍於他而言又有什麽難的?也許他能這麽順利的走進宮裏來,也是楚千嵐安排好的,根本不是淑貴妃的手筆。

楚千嵐淡淡笑起來,“三皇子向來很識時務,倒省了我不少事。接下來該怎麽處置,父王看著辦吧。時辰不早,我要趕回去睡覺了。”

“你就這樣回去了?”百裏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他還沒有康複,他竟真的忍心讓自己這個病人來善後?

“我若不回去,小棠要睡不著覺的。”楚千嵐撇撇嘴,“她現在是孕婦,好好休息才能生出健康漂亮的小寶貝。父王總不至於想看見自己有個歪瓜裂棗般醜的不能見人的孫子吧?”

百裏煌一聽,狐疑的看他一眼,嘟嚷道:“還有這種說法?算了算了,你去吧。”

……

楚千嵐帶走了淑貴妃,留下百裏煌與百裏文瀚父子兩人。

“你就如此自信,百裏煌會發落百裏文瀚?”淑貴妃見他當真沒有半點留戀的帶著她離開皇宮,且絲毫沒有擔心的意思,忍不住冷冷一笑,“人家可是父子,父子天性,百裏文瀚說些懺悔的話,在求饒一番,百裏煌還能發落他?弄不好你前腳才出宮門,後腳人家父子兩個就和好了,你豈不是白忙了這一場?”

“不然我該怎麽做?”楚千嵐挑眉,難得心情平和的看了她一眼。

“這世上,唯有真正握在自己手裏的,才是屬於自己的,等著別人給你,是最不穩妥的!”

“所以你要我跟百裏文瀚一樣去搶?幹脆再回過頭殺了百裏煌跟百裏文瀚,徹底除了後顧之憂?”楚千嵐嗤笑一聲,嘲諷道:“你要我跟你一樣,做一個冷血冷情沒心沒肺的人?或許以前也就如了你的願,不過現在麽,我得給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積德。”

“她真的懷孕了?”淑貴妃陰沉著臉,冷冷問道。

楚千嵐原本輕鬆的神色瞬間一變,麵無表情注目於她,“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最好別再打她的主意!”

淑貴妃的神色愈發陰冷,卻隻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笑容在沒有月光的夜色中,顯得那樣冷漠又冰冷,就如她那雙陰氣沉沉的眼睛一樣。

楚千嵐出了宮,將淑貴妃交給已在宮外等候許久正焦急徘徊的皇甫鍾後,便再不停留,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回到府裏,周厚元迎上前來,甚是鬱卒的說道:“讓那廝跑掉了!”

楚千嵐皺了皺眉,“不是說萬無一失?原來萬香樓也有失手的時候?”

周厚元不悅的瞥他一眼嗎,“說的你好像從沒失過手一樣。”

頓了頓又道,“這些天我一直跟著他,我還不信他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這人到底是誰?你為什麽非要盯著他不可?”

“我懷疑他是唐品茂,雖然他的容貌跟以前全不一樣,但身形還能看得出幾分來。若非我曾跟他一起呆過幾年,隻怕也會當他隻是個幕僚而已。”楚千嵐簡單的講了講他跟唐品茂的恩怨,“此人能躲過我的追殺,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就不知這回他的運氣怎麽樣?”

周厚元自負的笑了笑,“萬香樓要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能將他找出來,王爺就瞧著吧。宮裏怎麽樣了?”

楚千嵐同樣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我出馬,還能失手?”

若棠站在門口將這兩人自負的話語聽在耳裏,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抬頭,瞧著終於從雲層中努力掙紮出來的月亮,露出輕鬆又愉快的笑容。

總算,一切都過去了。

……

百裏文翰意圖謀朝篡位的事件在朝中沒有引起任何波瀾,翌日一早,大軍便已退回了駐防的地方,而病了許久的百裏煌也撐著虛弱的身體出現在了早朝上。

一直懸而未決的太子之位,落在了楚千嵐的頭上。而大皇子三皇子與四皇子等人,則同時封了親王,賜了封地。大皇子早在都城過慣了,不願意舟車勞頓前往封地,於是奏請百裏煌收回封地,留他在都城做個逍遙快活的閑散親王。百裏煌應允了。

讓眾人覺得奇怪的是,原本頗受器重的三皇子百裏文翰,卻隻得到一塊又偏遠又貧瘠的封地,百裏煌臉色鐵青的宣布這一結果時,三皇子竟也沒有半點異議,低眉垂眼的領了聖旨。四皇子得了一塊富庶之地,至於八皇子,皇帝自然不放心他去封地,雖然意思意思的分了封地給他,還是讓他留在了都城。

聖旨頒下後,百裏文翰就帶著新婚妻子上路了。

隻是臨走之前,讓人給若棠送了封信來。

信上隻有兩個字:保重。

若棠透過明顯被揉捏過的信紙,仿佛看到了他在寫這封信時的掙紮,他定然是掙紮了許久,最後才決定將這隻有兩個字的信送到她手上。

此去路途遙遙,若棠希望他也能保重。

雖然他曾經給她帶來了不少困擾,可他到最後,也沒有傷害勉強過他,他並不是一個壞到了骨子裏的壞人。

一無所知的百姓們仍然過得安居樂業的高高興興的生活。

很快到了重陽節,若棠聽聞街市上有大型的**展,不由得十分動心。她最近已經脫離了嗜睡的魔掌,天天精神抖擻,卻被楚千嵐依然關在府裏不讓出門,早就煩透了。心想這回無論如何也要出門去看看熱鬧,正巧被關的悶壞了的還有餘芙渠周靚雲二人,原本楚千嵐還不肯放行,不過周厚元抱著寶寶一步三晃的走了進來,淡淡道:“既然她們想出門,那就去吧。”

楚千嵐看了他一眼,他又點了點頭,楚千嵐這才鬆口。

若棠早已經歡呼著你準備出門去了,口中還不停的恭維周厚元,什麽他最好了,她最喜歡小舅之類的,聽的楚千嵐的眉頭跳了又跳。

見吉祥與如意都跟了上去,楚千嵐才看向周厚元,“人找到了?”

“找到了他的屍體。”周厚元撇了撇嘴,“聽人說在南山附近找到的,想是被追的狠了,從懸崖上掉了下去,我已經看過了,是他無疑。”

楚千嵐原本皺著眉頭,聽周厚元說他看過了,也並沒有徹底放下心來,“唐品茂上一次死遁,用的就是這一招。”

“同樣的法子他會用第二次?既然你不放心,那我讓人繼續留意著。”雖然覺得楚千嵐的擔心有些多餘,周厚元也並沒有武斷的覺得他是在杞人憂天。“不過我若是他,當真沒死的話,此時正該想方設法逃離琉國,還留在這裏做什麽,等著被你抓嗎?”

楚千嵐覺得有些道理,又想著若棠身邊跟著吉祥與如意,就算唐品茂沒死,又能翻出什麽浪來?“我今日還要進宮一趟,若有什麽事即刻送信給我。”

……

若棠醒過來時,覺得全身酸痛乏力,像是被人活活

摔打過一般,動個手指頭都覺得有些困難。

意識迷茫了一會,她便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們一行人高高興興的看著燈展時,忽然有家丁打扮的人連滾帶爬的跑到他們身邊,交給若棠一隻盒子後邊跪在地上磕頭,求若棠饒了他們的性命。

若棠被弄得滿頭霧水,勸不住驚慌失措磕頭的人,隻得狐疑的打開盒子,探頭一看,竟是一隻帶著血的毛茸茸的大白爪子。若棠當即便覺得氣血上湧,連手裏的盒子都拿不住,厲聲喝問阿白到底除了什麽事,那人隻一個勁兒的磕頭,說他們滿山遍野的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阿白,隻在山林之中找到阿白一隻爪子,懷疑阿白被人獵殺了,當即不敢耽擱,帶著這隻爪子找了過來。

若棠聽說阿白出了事,顧不得多想,讓如意回去給楚千嵐送信,自己帶著采青跟吉祥就匆匆往南山的莊子上趕。餘芙渠與周靚雲原本要陪她,但她們一個是孕婦,一個又掛心家裏的女兒,若棠便沒有讓她們陪伴。

後來,依稀記得馬車駛出城後不知為何翻倒了,是吉祥撲過來護住了她,但緊跟著,她莫名其妙便失去了意識。

若棠回想起來,立時驚坐起身,“吉祥?采青?”

沒人應她。

而她這時才驚覺出不對勁來,腳下空****的,竟是什麽都沒有?

若棠驚出一身冷汗,視線往下,立時覺得頭暈眼花。

難怪會覺得一陣一陣的風打在自己身上,原來她竟被人放在了懸崖上的一顆古樹的樹幹上頭,幸而樹幹夠粗,而她的腰間也綁著一條繩子,鬆鬆的與樹幹綁在一起,以保證她不會掉下懸崖去。

若棠抬頭看了看崖頂,距離上頭約莫有兩三仗的距離,若棠又低頭看看崖底,腳底下是滔滔海水正洶湧的拍打著陡峭的懸崖。

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若棠苦笑一聲,決定不浪費力氣掙紮,保存體力著楚千嵐來營救她。

“我以為你會哭。”幽幽的聲音自若棠的不遠處響起。

若棠循聲看過去,陡峭的崖壁上穩穩的站著一個人,他身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可是卻站的很牢很穩,任呼嘯的山風如何拍打他,他依然紋絲不動的立在那塊突出的僅容他一個人的岩石上。他看起來很是狼狽,臉上脖子上有不少傷痕,可身上的衣裳卻依然幹幹淨淨,無論任何時候,給人的感覺都是斯文有禮還有些呆萌的好青年形象。

若棠想起曾經他笨拙的搬著石頭站在強外邊與阿白互動的蠢萌模樣,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古先生,我該說好久不見嗎?”

古先生似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會問我是誰?”

若棠從善如流,“好吧,你是誰?”

古先生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依然斯文和氣,不帶半點攻擊性,“其實我們早就見過了,隻是你大概早已經不記得了。我叫唐品茂,是大楚宣平侯府的世子,我曾以為,我是湘王爺的摯友,直到他派人追殺我,令我跌落懸崖麵目全非,他以為我死了,我卻偏偏活了下來。你應該還記得,是陸大夫救了我。”

若棠微微皺眉,陸正青是大夫,救了不知道多少人,她哪裏知道他是哪一個?然而很快的嗎,她腦中靈光一閃,麵目全非,又被陸正青救下且她還見過的人——

若棠恍然大悟:“你是那個……住在表姐夫後院的那個病患?”

“我真高興你記起來了。”唐品茂微笑:“你看這世事真是無常,湘王爺想要我的命,偏偏陸大夫救了我,又偏偏,我在那裏認識了你。”

“這可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情。”若棠歎口氣。

楚千嵐要殺他,如今他綁了自己來,難道還能是為了敘舊不成?“三皇子失敗了,如今人也去了封地,你抓了我,是為了你與王爺之間的私人恩怨?”

“可以這麽說。”唐品茂慢悠悠的說道,他的視線落在她明明發白卻依然強作鎮定的臉上,“原本你不用受這無妄之災的,如果今日你有什麽不妥,記得到了陰曹地府,要找湘王爺。”

若棠笑著搖搖頭,“你真的殺了阿白?”

“怎麽可能,那畜生機警得很,枉我從前拿那麽多食物喂它,它看到我,卻還是要攻擊我。”唐品茂似有些鬱卒的開口,“逼不得已,我隻好獵了一隻跟它毛色差不多的老虎,才能將你引出城來。我想,這會兒湘王爺應該已經收到消息,正往這兒趕過來。”

聽聞阿白沒事,若棠放下心來,“你殺了我或者殺了王爺,也根本逃不出去,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跟你保證,讓你安全離開琉國。”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沒有打算殺了你,你是我的護身符,我怎麽舍得殺你?我隻是想要找湘王爺拿到他拿走的寶藏而已。想必湘王爺為了你也不會吝嗇那些寶藏。隻要拿到那些東西,我即刻放了你。”唐品茂笑著提出了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