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嵐來的很快。

當他聽說若棠去了南山,他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而渾身狼狽連滾帶爬跑回來送信的采青,則證實了他的猜測。

知道消息的周厚元當時都要氣瘋了,暗自惱恨自己的大意,沒將此人太放在心上才讓若棠遇險。

再聽采青說了寶藏的事,周厚元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了。

但沉浸在對若棠擔心中的楚千嵐並沒有發現他那細微的一點小變化。

留了女人們在府裏等消息,楚千嵐帶著非要跟著的周厚元前往南山——唐品茂說的很清楚,隻許楚千嵐一人上山。

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到了山腳下,楚千嵐堅持一個人上去,理由是不想因此觸怒了唐品茂而令若棠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周厚元卻道:“萬一他要求一命換一命,我上去了,總還有個給你收屍的,你說是不是?”

楚千嵐不知道他這時候又起了什麽別扭,想著他的話也有道理,便沒有再堅持。

當他們兩人焦急趕往山頂,看著綁著繩索抱著雙肩瑟瑟發抖坐在峭壁上斜伸出來的古樹枝幹上那隨風搖搖欲墜的模樣,楚千嵐緊抿著唇,眼睛都紅了。

唐品茂依然站在峭壁上,仰頭望著山頂的兩人,笑吟吟的打招呼,“湘王爺終於來了,你再不來,我也沒把握王妃還能撐到何時。倘若王妃有任何不測,可都是湘王爺你的不是。”

“說出你的條件。”楚千嵐冰冷如刀的視線在他身上隻頓了一頓,便又看向若棠。“她若有半點不測,本王保證,這回一定親眼看著你死透!”

“真是絕情啊。”唐品茂輕笑一聲,“好歹我也曾與王爺共患難了幾年,王爺卻依然說殺就殺,半點情麵也不講。”

楚千嵐冷睨著他,“你難道是第一天認識本王?”

唐品茂聞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是我的錯,我怎麽能對你這樣冷心絕情的人生出朋友之誼來?有今日這下場,是我活該。不過因果報應,湘王爺也該嚐嚐自己種下的苦果了——”

他說著,神色倏地冷了下來,眼神變得深沉而肅殺,手掌一番,一柄匕首出現在他手上,他朝著上頭輕輕一拋,冰冷的開口要求道:“湘王爺想要救王妃,就先照著自己胸口捅上一刀吧。”

楚千嵐沒有接那匕首,他動了動腳,似想要直接飛身落到若棠身下的樹幹上,他粗粗看過一眼,那樹枝足以承受得住他跟若棠兩個人的重量。

然而唐品茂立刻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他揚了揚手上的繩索,悠然道:“我勸湘王爺三思而後行,你一動,我受了驚嚇手一抖,湘王妃因此而掉下去……嘖,漲潮了呢,也不知道人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會如何?”

楚千嵐與周厚元這才看清楚,將若棠固定在樹幹上的繩索的一頭,竟是控製在唐品茂的手中,因那繩結藏在樹幹底下,便連若棠都沒有留意到。

他隻

要輕輕一拉手上的繩結,失去了繩索的保護,若棠未必能在樹幹上坐得住。

“你剛才明明說,隻要王爺將寶藏給你,過往的恩怨便一筆勾銷!”若棠忍住顫抖,盡量用平靜的語氣插嘴道。雖然唐品茂“好心”的給了她一件薄薄的披風,但此時裹在身上跟沒裹根本沒區別,山風大的連人都能吹跑,一件薄披風能頂什麽用?

她一邊擔心會掉下去,一邊擔心楚千嵐,還冷的不行卻偏要假裝沒事人,以免楚千嵐跟小舅擔心而被唐品茂趁機牽著鼻子走。因而又緊張又冷的情形下,若棠腦子裏的神經早已繃得不行了。

唐品茂便無辜的朝若棠眨眨眼,“王爺武功高強,等閑不是他的對手,何況還有萬香樓的樓主在此處,我若不能全身而退,再多的寶藏也沒命消受啊。王爺,還等什麽呢?”

楚千嵐彎腰撿起那把匕首,毫不猶豫抽了出來。

若棠急的大叫,拚命抬頭往上看:“你別信他的話,他根本就是想要你的命!”

若他真的隻是想要寶藏,可楚千嵐來了這麽一會兒了,他連提都沒有提寶藏一次,對他而言,楚千嵐的性命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說什麽一筆勾銷,他根本從沒想過要跟楚千嵐一筆勾銷往日舊怨!

唐品茂被若棠揭穿了其用心,也不惱,依然笑吟吟的瞧著楚千嵐,“湘王爺與湘王妃,樓主隻能帶回去一個,王爺要怎麽選?”

他話音還未落,楚千嵐手裏那柄雪亮的匕首已經毫不猶豫的照著自己胸口紮了下去!

“不!不要!”若棠被駭的魂飛魄散,驚駭欲絕的看著楚千嵐手持刀柄仍然穩穩站在懸崖邊上,他看著她,一開始憤怒的神色分明已經變得溫柔起來。

“乖,閉上眼睛不要看。”

若棠不住搖頭,看著鮮血滴滴答答的從他的傷口流出來,眼淚忍也忍不住的簌簌落下。

在她看不見也聽不見的角度,周厚元從身後扶住了楚千嵐,忍住心慌皺眉道:“匕首上有毒!”

“不看著我死透,他怎麽能放心!”楚千嵐嗤笑一聲,“隻有親眼看見我死了,他才會放了小棠。這毒不足以致命,想來他是想要多看看我痛苦的樣子,我撐得住,救小棠要緊!”

“放心,不是早已安排妥當?這回,我保證萬無一失。”周厚元冷冷說道,目光在崖壁上茂密的綠色藤蔓上一觸即收,“小棠我也會平安帶回去。”

楚千嵐朝他點點頭,當下不再浪費時間,猛的又將胸口的匕首拔出來,冷冷看向唐品茂,“唐世子可滿意了?”

“湘王爺對湘王妃還真是情深意重,讓人感動啊。”唐品茂微笑讚道,抬頭看向楚千嵐強撐著不倒卻緊皺眉頭強行忍耐的模樣,臉上笑意愈發的深了,“我也不浪費時間了,不然湘王妃可就要撐不住了,畢竟她曾有恩於我,我真的從沒想過要傷害她。”

他這般說著,還歉意的朝若棠看了一

眼,隻可惜若棠顧著擔心楚千嵐,半眼也沒回應他,他也不惱,笑著道:“迷城的寶藏被王爺搬空了,現在就請王爺告訴我,那些寶藏被你藏到哪裏去了?”

楚千嵐正要張口隨便胡編個地方騙過去,唐品茂似看出了他的意圖,警告道:“湘王爺千萬別騙我,否則,以後湘王妃再有危險時,湘王爺還能不能再救她一次就說不準了。”

“迷城的寶藏,本王早就放棄了。”楚千嵐靜默了一瞬,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唐品茂眉頭倏地一皺,“你早就放棄了?你是要告訴我,那些寶藏不是被你搬走的?”

“不是。”

“哈。”唐品茂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相信?”

一直沒出聲的周厚元上前一步,冷冷往下看著唐品茂那染上了怒意的嘴臉,“迷城的寶藏的確不是他拿走的。因為那些寶藏,在我手上。”

他此話一出,不僅唐品茂愣了,若棠與楚千嵐俱是一怔。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落在了他身上。

周厚元冷冷哼道:“怎麽,不信?”

若棠卻忽然想起小舅每次出手必不是凡品,又想起琉國這許多的產業,他五兩銀子就賣給了王後的大手筆做派,連她都心疼肉疼的好幾天吃不香睡不好,小舅卻跟個沒事人的模樣,忍不住艱難的吞了口口水——搞不好小舅說的,是真的!

富得流油的周家,神秘莫測的萬香樓,揮金如土的豪爽做派……若棠想到這被許多人爭的頭破血流的寶藏,輕而易舉的成了小舅的囊中物,還一個人都沒察覺到,就覺得這事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評說才好。

若棠想到的這些,顯然唐品茂也想到了,他的神色從懷疑到不再懷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旁人爭搶的頭破血流,對樓主來說,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真是諷刺啊!現在,就請樓主相告於在下,那些寶藏如今都在哪裏——周家那般富有,想來樓主也從未將那些寶藏放在心上吧,拿那些寶藏換湘王妃的性命,在下覺得很值!”

周厚元扯著嘴角笑了笑,“當然很值,唐世子聽好了,那些寶藏就被我藏在——”

唐品茂不由自主的凝神靜氣,等著周厚元將藏寶的地點說出來。

然而,他永遠也等不到周厚元的答案。

當一柄長劍從他背後穿胸而過時,另一把鋒利的匕首同時而精準的飛射而來,將他牢牢握著繩索的手齊腕斷掉。與此同時,一道與藤蔓般無異的綠色身影彈射而至,抓緊了他斷掉的斷手以及仍然被他斷手握住的繩索。

唐品茂不敢置信的低下頭,低下頭看了看胸口的長劍,顧不上疼,費盡全身力氣轉過頭去,看見另一個連臉都塗綠了的男子正咧著嘴對他笑的一臉無害,然後,那人抬手輕輕一推。

唐品茂的身體便如秋天裏的落葉一般,毫無懸念的掉落下去,瞬間便被洶湧的浪潮吞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