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顧不上自己的情況,無論身邊的餘芙蕖與周靚雲怎麽安慰,她心裏那根弦依然繃的緊緊的,不安又焦急的伸長脖子不住往緊閉的房門望去。

“王爺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的,你放鬆點。”雖然楚千嵐如今已是琉國太子,但他們這群人仍是習慣了從前的稱呼。

看著若棠根本聽不進去她們說話的模樣,餘芙蕖歎口氣,無奈的看了同樣無奈的周靚雲一眼。

周靚雲又求助的看向周厚元,周厚元抱著寶寶,瞥了神色緊繃的若棠一眼,“你今日已經受了驚嚇,又吹了風,若還不放鬆下來,當心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

若棠一僵,神色茫然的抬起頭看向周厚元,目光落在正咿咿呀呀將小拳頭往嘴裏塞的寶寶身上,驀地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來,抬手撫上了自己小腹。

餘芙蕖見狀連忙讓人將早就備好的安胎藥端上來。

若棠也不怕苦,仰頭一氣灌了下去,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也鬆懈了些,雙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龐,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先從緊閉的房門上移開,“小舅,那寶藏,當真被你搬空了?”

餘芙蕖與周靚雲俱都好奇的望向周厚元,“什麽寶藏?”

周厚元漫不經心開口道,“唔。”

“王爺他們花費了那麽多的時間跟精力都沒有找到,你是怎麽找到的?”若棠實在很好奇。

“有一回出海,遇到了風浪,”周厚元將驚心動魄的海難說的輕描淡寫,“等我醒過來,就到了他們口中的迷城。那鬼地方全是黃沙,除了埋在地底下的金銀珠寶,一口吃的都沒有,險些把我餓死在那裏。後來找我的人到了那裏,我想著不搬白不搬,剛好帶的船又夠,我就順便將那裏搬空了。”

若棠聽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老天爺還真是偏愛你啊。”

周靚雲已經叫了起來,“小舅,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潑出去的水有什麽資格知道?”

“誒!”周靚雲不滿的皺眉抗議:“那時候我還沒有潑出去呢,你不也沒有告訴我!”

“因為我知道你遲早會潑出去,萬一大哥大嫂瞎了眼將你嫁給個中山狼,你又將這秘密告訴了他,周家豈不是要遭無妄之災了?”周厚元振振有詞的說道。

“什麽中山狼呀。”周靚雲氣的說不出話來,“您就不能盼我點好嗎?”

兩人毫無意義的絆著嘴,緊閉的房門終於從裏麵打開了,若棠條件反射的站起身來,急急往前走了兩步,迎上從裏麵出來的陸正青,“王爺怎麽樣了?”

陸正青臉色並不好看,在這涼爽的秋日裏,額上鼻尖全是汗水,他歉意的對充滿著希望與期待望著他的若棠搖了搖頭,“傷口沒事,但王爺身中奇毒,卻不是我能夠解的。阿棠,你看是不是去找皇甫神醫?”

“去找,立刻去找!”她驚慌的在原地轉了個圈,隨即深深吸一口氣,提著裙擺大步往外走,“備車,我要帶王爺親自過去!”

時間就是生命,請皇甫神醫過來,一來一去要浪費多少時間?何況那毒,在回來的路上時,若棠看著楚千嵐忍受著那一陣奇寒又一陣奇熱的痛楚,就已經心疼的不得了,又怎麽忍心他多受片刻的折磨?

……

若棠帶了如意吉祥一道,帶著楚千嵐前往皇甫神醫的住處。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皇甫神醫已經帶著淑貴妃離開了都城,若真是如此,這人海茫茫,便是小舅有萬香樓,要將皇甫神醫找出來,不是一件易事不說,楚千嵐又能不能等得到皇甫神醫被找到的那一天?

若棠抱著冷的縮成一團渾身顫抖的楚千嵐,不住的在心裏祈禱,希望皇甫神醫還在都城沒有離開!

許是老天真的聽到了她虔誠地祈禱,皇甫神醫竟真的還沒有離開。

看著若棠淚流滿麵的出現在門外,皇甫神醫頗有些吃驚,待明白了她的來意,立刻讓如意將楚千嵐弄進屋裏來。

眾人都圍著楚千嵐忙碌時,沒人留意到聽到動靜從屋裏走出來的淑

貴妃。她褪去了華麗的衣裙,洗去了曾經的鉛華,看起來依然溫柔端莊,隻是看向若棠與楚千嵐的眼睛裏,卻折射出與臉上神情不相符的戾氣。

皇甫神醫皺眉查看了再一次昏過去的楚千嵐的傷口,若棠跟著看過去,那傷口處沒有再流血,然而翻卷的皮肉卻已經變成了黑紫色,散發著一股子腥臭味兒,由不得緊張又信賴的追問道:“大叔,他中的這毒你會解對不對?”

皇甫神醫鬆了口氣,安慰的對她笑了笑,“不難,你別太著急。”

若棠倏地鬆了口氣,雙腿一軟,若非吉祥在旁扶著她,隻怕連站都站不穩。

“那就麻煩大叔……”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得淑貴妃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阿鍾。”

“阿蓉,你怎麽出來了?”皇甫神醫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淑貴妃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她。你答應幫她做任何事,我都會不高興!”

“阿蓉。”皇甫神醫眉心皺的更緊了些,“別胡鬧了,中毒的是你的兒子。”

“那又如何?”淑貴妃微微抬起下巴,“他都不曾拿我當過母親——你如果真想救他,那也不是不行,你自己死了,我就叫阿鍾救活他!”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若棠鐵青的臉色,唇邊嘲諷的笑意愈發深濃,“你不是深深地愛著他嗎?怎麽,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吧。”

若棠看著她無理取鬧的嘴臉,前所未有的覺得這張臉真正令人討厭,她懶得跟她說一句話,“大叔?”

顯然皇甫神醫對淑貴妃這般作為也頗有些不滿,隻是到底舍不得訓斥她,隻得柔聲哄著道:“阿蓉,性命攸關,你就別再鬧了,快回屋去……”

“我沒鬧!”淑貴妃仗著皇甫神醫對她的容忍有恃無恐的挑釁般的睨著若棠:“你死還是他死,趕緊選吧。”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甚至明知我肚子裏有你的親孫子,你也能這般殘忍的叫我去死,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淑貴妃冷笑:“討厭一個人還需要什麽理由嗎?我連兒子都沒有,哪裏來的孫子?少在這裏跟我攀交情,我可不吃這一套!”

“阿蓉,你太過分了!”皇甫神醫一臉震驚的看著毫不掩飾流露出厭惡與絕情的淑貴妃,“你怎麽會這麽殘忍又無情?”

“這就是我真正的樣子!”淑貴妃幽幽看向他,“怎麽,你後悔了?你現在覺得我這樣子醜惡了配不上你了?皇甫鍾,不要忘了,是誰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是你負心薄情,將我一步一步逼到這個地步的!事到如今,你還敢嫌棄我?”

“不是大叔!”若棠看著被逼的節節敗退而露出深重痛苦與悔恨的皇甫神醫,忍不住挺身而出,“你有今日的下場,全是你咎由自取的結果?難道當初是大叔讓你跟著陛下走的?難道當初是大叔讓陛下將你拱手讓給楚皇的?難道當年是大叔讓你狠心拋下幼子回到琉國的?難道是大叔讓你與百裏文瀚勾結謀害陛下性命的?淑貴妃,你將自己的過錯全部推到大叔身上,不就是仗著大叔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愛著你嗎?如今你都這樣了,大叔還肯接納你照顧你容忍你,你不感激就算了,還這般出口傷人,你實在配不上大叔對你的感情!”

“你給我閉嘴!”淑貴妃像是被若棠說中了心事踩到了痛腳,她姣好的麵容瞬間扭曲而猙獰,“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嗎?就是你這副自以為是又正義凜然的可笑模樣……”

“不,你討厭的不是我的自以為是或者正義凜然。”若棠冷冷打斷她,“你討厭我比你真誠,討厭我比你幸運,討厭我能得到王爺全心全意的愛,討厭我身邊有那麽多真正愛護關心我的人,你討厭我,是因為你嫉妒我——你瘋狂的嫉妒著我!”

“胡說!”淑貴妃突然尖聲叫了起來,那種被人徹底撕下了遮羞布一樣的惱羞成怒令她徹底瘋狂,她胡亂抓過手邊一樣東西,看也不看就朝若棠砸了過去,“賤人,閉嘴!你給我閉嘴!”

可若棠說過的那些話,卻似生了根般在她腦海

裏盤旋不去!

沒錯!她嫉妒她!她瘋了一樣的嫉妒她!憑什麽她的人生能這麽順遂,憑什麽所有人都向著她關心她,楚千嵐為她遠赴琉國,百裏文瀚不忍傷她一根手指頭,九公主甚至願意代她去死!憑什麽連阿鍾都對她另眼相看!憑什麽她能讓那麽多人喜歡她!憑什麽!

她瘋狂一樣的攻擊隨著吉祥一記毫不留情的手刀而停止下來。

若棠看著想也沒想就擋在她麵前的皇甫神醫高高腫起來的額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大叔……”

皇甫神醫神色疲倦的擺擺手,甚是客氣的請吉祥將淑貴妃帶回房去。“我先給他解毒。”

“謝謝您。”

……

皇甫神醫出手,若棠基本上就用不著擔心了。

等著他從屋裏出來,得知楚千嵐還沒醒,若棠拉住急著去看淑貴妃的皇甫神醫,誠懇說道:“大叔,我想跟您談談。”

皇甫神醫下意識的朝淑貴妃的房間望了一眼,若棠便忙道:“吉祥出手有分寸的,不會真的傷了她——大叔,您預備就帶著這樣的淑貴妃過下去嗎?”

皇甫神醫歎口氣,半晌方才開口道:“這麽些年,我守護她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不,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知道她變得狹隘多疑,無情自私又瘋狂,但你要我怎麽辦呢?丟下她不管嗎?我做不到。”

若棠沉默了一會,“大叔有沒有想過,如果淑貴妃忘記了從前種種,你會不會過的輕鬆一些?”

皇甫神醫疑惑的皺眉,“忘記?”

“有沒有一種藥,能令她將前塵往事全部忘記?她陷在那些往事裏,也根本不打算從那些過往中走出來,她自己瘋了無所謂,我卻不忍看著她再折磨您。”這般溫柔又善良的男人,淑貴妃都不懂得珍惜,豬都比她聰明!

“可是,”皇甫神醫卻有些遲疑,“那樣的阿蓉,還是阿蓉嗎?”

“是啊。”若棠看著他動搖的眼神,極力說服他道:“她不記得所有的事,變成一個真正的純粹的阿蓉,心裏不再充滿仇恨與怨念,不再時不時就瘋狂一回。像你最初認識的阿蓉一樣,單純快樂,有什麽不好?”

“我得好好想一想。”皇甫神醫神色恍惚的開口。

……

楚千嵐解了毒後,沒多久就清醒了過來,得知皇甫神醫救了他,雖然很虛弱,還是強撐著向他道了謝,便要離開,他明知淑貴妃就在這裏,卻連問也不曾問上一聲。

皇甫神醫歎息一聲,祈求般的朝若棠看過去。

若棠安撫的對他笑笑,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她答應他,今日淑貴妃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告訴楚千嵐。

她不想令大叔感到為難。

送若棠與楚千嵐出門時,皇甫神醫頓了頓,才似下定決心一般說道:“我想過了,你說的那個方法,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

見他終於想通了,若棠忍不住籲了口氣,由衷的笑起來,“大叔,我跟你保證,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的。”

皇甫神醫也難得的笑了笑,他將用包袱裝好的瓶瓶罐罐遞到若棠手裏,“裏頭有解毒丹,療傷藥,還有美膚養顏的藥丸,你收著吧。”

若棠伸手接過來,她知道皇甫神醫這回是真的決定要離開這裏了,心裏難免有些難過,但她還是努力揚起笑臉,“大叔,您就帶著淑貴妃放心出門去遊玩,這宅子我會幫您打理的。不過也不要走的太久了,我的孩子會說話之前,您可一定要回來,我希望第一個聽到他叫爺爺的,是您。”

皇甫神醫眼眶一熱,眼淚差一點就要奪眶而出,他忙掩飾的低下頭去,隨口應了句,“好,好的。”

他這輩子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原以為這是個永遠的遺憾,可沒有想到,他還會有叫他爺爺的小孫子!

馬車慢悠悠的啟動了,皇甫神醫站在門口,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一向陰沉愁苦的眼睛裏有淚光閃動,卻也有笑意,慢慢的從他臉上蔓延到心裏。

好,這樣已經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