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二)

春寒剛過,風裏還透著一股子的涼意,窗外的路燈又亮了,營造起來的燈輝總帶給人一種迷幻的色彩,裴少辰伸手將落地窗拉攏了些,又帶上了窗簾,桌子上是一杯剛泡好的清茶,放著他剛處理好的文件。

“爸,身體好點了嗎?嗯,晚上有些涼,注意加一件衣服!這邊都好,你放心!”裴少辰還拿著電話,從窗邊走到床邊的位置,對著**躺著的人笑了笑,掛上電話之後,他輕輕開口,“爸說他很好,還問了你的情況,我說寶寶又長高長胖了,他也很開心!”

他的話說完便是長長的沉寂,裴少辰收起電話,他現在的生活規律便是清晨一大早先去公司,處理一些緊急事件,忙完了就趕回醫院陪她,每天做著重複的事情,連說的話都是重複的,若不是日程表上的時間在提醒他又過了一天,他總是會以為,今天是昨天。

洗漱好的他爬上床,他今天剛給她擦拭了身體,還專門清洗了她的頭發,她一天天的瘦下去,連額骨都凸出來了,下巴也越來越尖細,撫/摸著她消瘦的臉頰,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

“你心愛的頭發掉得很厲害,你再不醒,都快成禿頭了!”

裴少辰摸著她的額頭,自己躺了過去,“你睜眼看看這屋子,看見那邊擺放的許願瓶沒有,那些都是我捐贈的希望小學的學生們疊的,一顆很小很小的五星,我也疊了,別看它小,工序特別複雜,我的手指都捏不住,眼睛也覺得不好使,想想那些小學生疊這麽多得多費神啊。”

裴少辰說著,語氣卻輕輕一歎,目光在那些擺成一列的許願瓶上慢慢地拂過,最後落在了最後的一個許願瓶上,那個瓶子裏的五角星要少一些,而且顏色也是五彩繽紛的,細看那做工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拙劣,裴少辰看著那個瓶子,無奈地笑了笑。

他把雙手枕在腦後,移開目光將目光轉向了那些擺放著的照片上,落在一張照片上,輕輕說道:“那是你十二歲的時候吧,宮言說得對,女大十八變,你再看看十八歲參加鋼琴比賽那一年的照片,簡直就是兩個人!不過我卻覺得,十二歲的你最好看!”

裴少辰說著,唇角不由得勾起,臉上洋溢出一抹不同於這個年齡階段的笑容,就像是回到了那個青蔥歲月,連笑容都變得年輕了。

他的表情就像沉浸在了記憶裏,隻是記憶很美,美得他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他的聲音也很輕,帶著一點追憶和調笑,“你說你十二歲就長到了一米六五,你接下來的幾年才長了不到十厘米,你這早熟也太快了些,害得我第一次見你還以為你是我同班同學!你說你明明年紀就小,說話卻成熟得讓人猜不到你的年紀,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的什麽話?你喊高二的我,喊‘同學’!”

“同學,你能不能讓一下?”13acv。

寒過股的他。聲音有些模糊,躺在座椅上的人並沒有因為公車的搖晃而被搖醒,相反,這種算不上顛簸的搖晃就像能催眠一樣,睡著的人睡得更加香了。

“同學,麻煩你起來一下!”聲音的分貝比剛才更高了些,而且,腳背還有些疼,在腳背再次被踹了一腳之後,裴少辰猛的從座椅上驚醒過來,隻是他忘記了此時自己正在公車上,一坐起來時,後腦撞在了硬硬的座椅上,頓時忍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捂住自己的後腦,眼簾垂下時見到一雙雪白的板鞋正站在自己的麵前,而自己的球鞋上正好有一隻腳印踩在腳背上麵,他心裏懊惱,跟二中的程致遠打了一場球,那家夥打球還真是一貫的耍賴,一場定輸贏的非要拖著他打三場,他又不是鐵人,再加上昨晚上沒睡好,一上車就困得要死,程致遠說開車送他回去,他才不要,保不準,那個沒良心的家夥會以迷路的借口將他扔到荒郊野地去,他決定還是自己回去的保險,好不容易擠上一輛公交車,坐上來就睡覺,反正他也是終點站下車,卻不想被人擾了清夢。

後知後覺的他現在才感覺到腳背的疼,抬臉順著那雙板鞋往上看,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赫然出現在他眼前,再往上是藍色的短裙,白色的襯衣,右臂上有一個標誌,裴少辰眉頭一挑,這是一中的校服,他雖然一學期也去不了幾次學校,但校服他還是有的,女生的是裙子,男生是褲子,衣服是一樣的。

裴少辰在看到是一中的校服之後就沒再往上看了,聽聲音是個女生就行了。

“有事?”他收了一下腳,感覺右腳腳背又傳來一陣疼,跟渾身的酸痛伴在一起,讓他忍不住都倒吸一口氣來。

頭頂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能不能讓個位置?”

要人讓位置語氣都這麽橫?裴少辰不由得抬起臉決定要正視這位一中的校友了,抬臉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她那有些蒼白的小臉,剪著齊齊的劉海,齊肩長的直發別在耳後,顯得幹淨又清爽,隻是她的臉色蒼白,好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麽,手也正捂住小腹的地方,裴少辰的座位正靠著後車門,車裏的座位剛坐滿,而這個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上車的,她不找其他人讓座位,卻偏偏找上了他?

難道他天生長著一副,好人像?

裴少辰見她額頭有冷汗滲了出來,也顧不上自己渾身疲累,站起來讓出了座位,“你坐吧!”

“謝謝!”女孩子道了謝,裴少辰到有些受寵若驚,剛才見她還氣勢洶洶一副你不讓座位我就跟你急跟你沒完的表情,現在突然聲音也放柔了,他在心裏暗暗地想,女人果然是多變的。

隻是她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坐上座位似乎也沒有緩解到她身體的不適,她拽著懷裏的包,雙手拽得緊緊的,可能是實在忍不住了,她拉開包翻找東西,剛拿到手裏,公交車一個急轉彎,她身體就往左邊倒,好在旁邊站著的是人高馬大的人肉擋箭牌,但她手裏的手機卻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過道上,連手機電池都摔出來了。

“對不起!”她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想起身去撿手機,裴少辰見她人都坐不穩了,便跨步走過去給她撿起來,拿在手裏看了看,遞給她,“摔壞了!”

“應該能用的!”她接過去麻利地重新裝上,結果還真應了裴少辰的那句話,真的摔壞了,可是她肚子都快疼死了,沒有電話如何通知家人呢?

她抬頭,懦懦開口,“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說完,臉上又閃過一絲隱忍的痛楚,小小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塊了。

裴少辰掏出手機遞給她時,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奇了怪了,甚至有些不可思議,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心了?從一開始她逼得他讓座位到現在,好像提出要求得寸進尺的人都是她!

見她拿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一通,裴少辰毫無心理準備地就聽見她哭出了聲,“哥,我快疼死了!”

她是真哭,淚水漣漣地滾出眼眶來,看得裴少辰都傻了眼,這個,毫無前戲準備,說哭就哭!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小美女哭咽著停了下來,好半天才摸了摸鼻子,“可是,哥,我,身上沒帶那麽多的錢!”

裴少辰心裏一跳,老感覺今天心裏跳得一驚一乍的,尤其是撞見了這個女孩子之後,聽見她這麽一說,眉頭一挑,她是不是下一步要跟他借錢?

絲--這怎麽感覺就跟連環詐/騙似的?

“我能不能借你點錢?”

裴少辰眼睛直了直,見她雙手把手機遞在他麵前,他收起手機,心裏鬱悶,怎麽想什麽來什麽?不過正在他想好的借口拒絕時,還沒張口,抬眼就見到她那雙還沒有擦幹淨眼淚的眼睛,蒼白無色的小臉上滿是淚痕,那雙眼睛直直地望著他,讓他覺得自己不借錢就是有著一種罪惡感,裴少辰在掏出錢包之後覺得自己今天確實是撞邪了,尤其是在望著她攔下的士車絕塵而去的時候,裴少辰才渾身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從公交車上下來,然後把錢包給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可是自己還沒到目的地就下車,這一切怎麽發生的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好像聽見了一隻烏鴉從頭頂飛過去,他清醒過來,覺得自己今天確實是撞邪了!

他拿起電話準備給管家打電話來接,卻見那輛本來已經離開的的士車又繞了回來,他心裏莫名一跳,不會吧,還來?

錢也給了,難道還要劫/色?

裴少辰為自己內心邪惡的想法汗顏了一把,卻見車窗一開,一雙白淨的手伸了出來,“對不起,我要不了這麽多的錢,這些還給你,我就借了一百塊,喏,這是我的學生證,我是一中的,你拿著這張學生證隨時來找我,我會把錢還給你!”

等車一離開,裴少辰拿著她遞過來的錢包和學生證,翻過來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可人的笑臉。

初二一班,顧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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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學生證你可能都不記得了!不過幸好,我給你收著呢!”相冊一翻又翻了一頁,果然在最上麵的地方放著一張學生證,保存地完好無損!

“你還欠我一百塊,這就是證據!”裴少辰從記憶裏醒了過來,把那張學生證取出來放在旁邊的人眼前晃了晃,“看看,你十二歲是不是早熟了?”

“你說程致遠從小到大欠了我多少錢我都不記得了,為什麽就唯獨記得你還欠我一百塊?”裴少辰自言自語地笑了起來,“不過你也是第一個能從我手裏騙走一百塊的女人!還是我心甘情願地給的!”

他之後當然沒有再去找她要那一百塊錢,因為他也沒多少時間會去學校待,但那次兄弟幾個約好打籃球,他應邀而去,去的就是一中,隻不過沒想到那次鬧出了不愉快。

裴少辰輕呼出一口氣,手指放在一張有些血腥的照片上,照片是她被籃球砸得鼻血直冒弄得臉上和衣服上都是血的場景,隻不過拍照片的人不是他。

他轉過臉去,“程致遠那個混蛋,害得我給他背了這麽久的黑鍋!”

那個砸進電影院的籃球不是他扔進去的,而是程致遠本來是從門口要扔給坐在後排的他,隻不過程致遠扔球的力度沒控製好,距離近了偏偏砸中了坐在第二排的她,那場麵別提有多混亂,程致遠砸了人,還傻站在那邊,是他跑過去一把抱起她往醫務室跑,等看清楚是她時,他自己都吃了一驚,這世界,真是小!

“隻不過那時你都暈過去了,你哪知道是我送你去的?”裴少辰說完,笑了笑,“你要是知道了,以你那性子也不會以身相許,說不定還會把這罪名直接扣我頭上!那我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你第二年就轉學,你不知道其實我也跟著你轉學了,隻不過我讀的是大學,我很奇怪為什麽我老是莫名其妙地遇見你,甚至在夢裏也經常夢見你,你考鋼琴的時候我在後台遇見你,而且還發現你偷吃瀉藥,最後拉得進不了考場,你考進大學那一年,我去你們大學辦事,你騎著單車險些撞了我的車,你看,這是你當年穿著長裙子騎單車長發飄逸的模樣--”

“我們確實很早就認識了,不然,我又怎麽會在那麽多人的人群裏,一眼就望見了你!”裴少辰說著,目光飄出了好遠,那一屆的畢業典禮,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去,他被校方的領導圍坐著說著一些他毫無興趣的話題,目光卻在人群裏穿梭著,當他將目光鎖定在她所在的位置時,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東西!

清顏,第一次其實他並沒有--

他並沒有真的占有了她!

那個時候他確實是想,而且也確實要準備做到最後一步!

但她,那天晚上喊出的名字,是陸淺行!

他做不到她在喊著另外一個男人的同時擁有她!而且他也不確定自己對她的這種占有心態是不是愛,隻是在聽到那個名字從她嘴裏喊出來的時候,他心裏會有怒火中燒的情緒。

陸淺行是她的初戀,而他對於她來說,卻是個陌生人!

他明明比陸淺行還要更早地認識她,他用了最笨的一個方法,那就是用一紙結婚證將她牢牢地跟自己綁在了一起,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瘋了!

她比自己小六歲,三歲一代溝,六歲兩個代溝,他以前沒覺得這會是代溝,但在之後的生活中,才慢慢地發覺,所謂的婚姻並不是想象的那麽美好,他們在磨合中相互傷害,失去過孩子,還險些離婚,他以為她心裏一直愛著的都是陸淺行,這種感覺讓他感到挫敗,他收購了陸氏也是有著私心,那就是讓陸淺行從此滾出他的視線,他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解決掉一個強勁的勁敵,在摸索中尋找兩人更好的相處模式,幸運的是,他終於找到了!

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懂得付出,懂得珍惜!

裴少辰合上相冊,伸手牽過她的時候,把手指一根根地分開扣在自己的手指間,他的左手和她的右手,都佩戴著一枚指環,是他特意去重新訂做的一對比較簡單的款式,她總說那枚鑽石戒指戴著不方便,這種環形的簡單戒指最方便了!

裴少辰扣著她的手,像往常一樣躺在她的身邊,他的床頭邊還有一些兒童的書籍,比如寶寶聽故事,安徒生童話等等,他在睡覺前都會先陪著顧清顏說說話,再翻出童話故事書照著書上的內容講,那些書都翻過了,有些還翻出了褶子,那些童話現在他都能背下來了,所以現在講故事,他直接口述。

當他躺下去慢慢地講完了美人魚的故事,這個故事他背得最熟,隻因他以前聽顧清顏講過,那晚上她跟小天天講的就是美人魚的故事,而他當時,還對號入座地將自己想象成了王子,不過他這個王子可沒想過要讓自己的美人魚變成泡沫。

隻是--

裴少辰在講完最後一句時,眼角卻覺得澀澀的,他每天晚上都這樣自言自語地講著,慢慢地才終於體會到了寂寞。

沒有她的世界,真的寂寞!

扣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他閉上了眼,把臉靠在了她的肩頭,想像往常一樣閉上眼,等明天一睜開眼,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地相信奇跡會出現,然而當他正要給她一個晚安吻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眉頭蹙了一下。

裴少辰一驚,以為是自己眼花,他急忙坐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再她眉頭鬆開不到五秒鍾再次皺了起來,這次比剛才還要明顯,這是六個多月以來她的第一次異常表情。

“清顏,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要醒來了嗎?清顏!”

裴少辰搖了搖她的肩,見她的表情也越來越不安,眉頭皺了鬆,鬆了又緊,裴少辰爬起來按下了警鈴,很快有醫生和護士過來,在確定這些症狀異常之後,醫生急忙告訴護士,“去通知婦產科,快!”說完,他看著麵色焦慮的裴少辰。

“裴先生,孩子怕是要早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