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禹活了二十多年,就沒怎麽幹過跟蹤人的事兒,如今算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結果就被人給逮住了。
逮住他的人真沒客氣,揪著他就是一頓掐。
偏偏宋殊禹躲又無法躲,還手也不敢還手,隻能一個勁兒地往後退,後背撞到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疼得他眉頭一擰。
“柳玉!”謝鬆拍了拍屋門,在外麵喊道,“怎麽了?你沒事吧?”
揪著宋殊禹的力道驟然一鬆,麵前火冒三丈的人明顯慌亂起來,結結巴巴地揚聲回道:“沒、沒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那就好。”謝鬆又問,“需要我進去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你。”
“行,那我在外麵等你啊。”
“好。”
謝鬆說完,腳步聲逐漸遠去。
柳玉鬆了口氣,回頭看向宋殊禹那顆依然被外衣罩著的腦袋,再想起方才的悶響,頓時又生氣又止不住地有些心疼。
他一把扯下外衣,隻見宋殊禹頭發淩亂,擰著眉頭,一張英俊的麵容看上去頗為狼狽,可一雙眼睛還是巴巴地望著他。
柳玉板著臉,伸手摸了摸宋殊禹的肩膀:“撞疼了嗎?”
疼肯定是疼的,可這點疼對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宋殊禹來說算得了什麽?
不過被柳玉這麽一問,宋殊禹立即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故作誇張地點了點頭,一向高傲自負的攝政王在此時賣起慘來。
“疼,疼死了。”宋殊禹伸手抱住柳玉,順勢將臉埋進柳玉的頸窩裏,“你讓我抱一會兒吧,我抱著你就不疼了。”
柳玉身體僵硬地立在原地,雙手抵著宋殊禹的胸膛,可猶豫了半天,到底沒忍心推開。
直到宋殊禹的手不小心碰著了一個圓滾滾的肚子,才被受了刺激一般的柳玉用力推開。
柳玉身上隻來得及披上一件新衣服的外衣,被長布裹了幾層的肚子還暴露在空氣中。
他手忙腳亂地用外衣擋住自己的肚子。
懷胎四五個月的肚子在穿上衣服時尚可遮擋一二,一旦脫了衣服,就無處遁形了。
最後,柳玉一張臉都紅透了,裹著外衣轉過身去。
宋殊禹把柳玉的緊張和無措都看在眼裏,他很想上前抱抱柳玉、安慰柳玉,可他也清楚從玉潭村過來京城的柳玉經曆了很多,性格早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
倘若現在他貿然靠近的話,恐怕會讓柳玉更加抗拒他、排斥他。
宋殊禹安靜良久,才試著往前走了一步:“小玉。”
柳玉仍舊用後腦勺對著他,一想起今晚的事,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跟蹤我?還偷看我!”
“我沒有。”宋殊禹難得品嚐到了有苦難言的滋味。
雖然他的確有過偷看的想法,但是考慮到行蹤敗露後會讓柳玉更加討厭自己,也就打消了那個想法。
今晚屬實是歪打正著。
可柳玉顯然不信他的話:“你沒有的話會躲在屏風後麵?”
“……”宋殊禹知道自己的話沒有多大的說服力,可想了想還是盡可能地解釋道,“我隻是跟著你來到這家店,但我沒有偷看的想法,在你進入這間屋子之前,我就已經躲進來了,不然你看這間屋子既沒有窗戶、門也被你反鎖了,我如何進得來?”
柳玉沒有說話,似乎在認真思考他的話。
半晌,也不知柳玉有沒有思考出一個結果來,他側身走到屏風前,從椅子上摸到衣服安安靜靜地穿了起來。
穿完衣服,又開始穿褲子。
挺著個孕肚穿褲子比穿衣服麻煩多了,住在茶坊裏時,柳玉害怕被謝鬆發現端倪,每次都躲起來換衣服,動作又快又麻利,這會兒卻不知怎的,屢次穿錯。
柳玉心急如焚,偏偏越急越容易出錯。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後麵伸來,拿走了被他脫下的褲子。
“你坐椅子上。”宋殊禹拉來屏風旁的椅子,放到柳玉身後。
柳玉光著兩條腿,站在原地掙紮了一會兒,終是咬著嘴唇坐到了椅子上。
宋殊禹把手裏的褲子掛到椅子的扶手上,在柳玉腳邊蹲下身,他抓住柳玉一隻腳的腳踝,幫柳玉脫下鞋襪。
柳玉麵色發緊,不適應地縮了縮腳,無奈宋殊禹抓得嚴實,他根本抽不回腳。
脫了這隻腳上的鞋襪,宋殊禹把柳玉的腳放到自己半跪在地上的腿上,讓柳玉的腳心抵著自己的大腿,接著又去脫另一隻腳上的鞋襪。
柳玉從小就開始幹活,一直覺得腳是一個人身上最髒的地方,手髒了可以洗,可腳髒了還得繼續在鞋子裏悶著。
而且腳比手更容易出汗。
然而眼下宋殊禹直接用手握著他的腳,叫他坐如針氈,臉頰燙得好似有火在燒。
“你、你別這樣。”柳玉伸手推了推宋殊禹的肩膀。
宋殊禹剛把柳玉的襪子塞進鞋裏,聞言抬頭,才發現柳玉的一張臉跟去年某些大臣送的紅蘋果有得一比,他忍俊不禁:“別哪樣?”
“你別抓著我的腳了。”柳玉用腳蹬了蹬,可惜還是沒能逃脫宋殊禹的手心。
“怎麽了?”宋殊禹問,“你怕癢?”
“不是,腳髒,免得把你手也弄髒了。”
“哪裏髒了?你的腳不髒。”宋殊禹笑著說完,還輕輕捏了下柳玉的腳。
柳玉猛地打了個哆嗦。
宋殊禹眼裏的笑意逐漸加深,他讓柳玉把兩隻腳都踩在自己腿上,然後拿來褲子幫柳玉從腳底往上套。
可能柳玉不太清楚,他卻是看得一清二楚,柳玉的小腿線條十分流暢,白皙的皮膚覆蓋著勻稱的肌肉,也包裹著小巧的骨架。
那天夜裏,便是這雙細長的腿圈住了他的腰。
他一隻手握上去,幾乎能握住整條小腿,手心摸了一層薄汗,也如那天夜裏一般。
不過這次柳**上的汗水是被厚實的褲子悶出來的。
宋殊禹有些心猿意馬,在思緒飄遠之前不得不趕緊打住,他幫柳玉拉上褲子,讓柳玉站起來後,又走到後麵幫柳玉係上帶子。
結果繞到柳玉身前的手不小心碰著了隆起的肚子。
宋殊禹本能地僵了一下。
他看了眼麵前的柳玉,柳玉背對著他,雙手微微抬起,垂著腦袋,沒有任何反應。
宋殊禹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將手撫上柳玉的肚子。
柳玉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許了宋殊禹的行為,但他的身形慢慢緊繃,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之前隻是看著並不覺得柳玉的肚子有多大,此時上了手後,便能明顯感受到肚子凸起的幅度。
宋殊禹麵上不顯,可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哪怕隔著四五層長布,他也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柳玉肚皮的緊繃,感受到肚子裏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甚至感受到了那個小生命運動的行跡。
“它、它動了!”宋殊禹驚駭道。
“它早就會動了。”柳玉終於開了口,並打掉宋殊禹貼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宋殊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這一刻,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仿佛在做夢一樣,他從未想過自己和柳玉會擁有一個孩子。
早在他決定和柳玉一起的時候,就放棄了擁有自己孩子的想法。
可就在剛剛,他如此真實地感受到了那個生命的存在。
那是他和柳玉的孩子。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宋殊禹拚命壓下心頭的巨浪,他蹲下身為柳玉穿好鞋襪,又幫柳玉穿好上衣。
這套衣服版型寬鬆,最適合在炎熱的夏季穿,正好合了柳玉的意,能完美遮住隆起的腹部。
柳玉在銅鏡前照了一會兒,外麵的謝鬆又來敲門了。
“柳玉,你好了嗎?”
“好了,我馬上出去。”柳玉轉身就走,匆匆出了屋子。
宋殊禹的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他眼巴巴望著屋門打開又被關上,安靜的屋子裏頓時隻剩他一人。
他歎了口氣,隻好躲回屏風後麵。
謝鬆在外麵等得花兒都要謝了,總算瞧見柳玉出來,他走過去把柳玉從頭到腳地看了看。
“不錯啊,這身衣服適合你。”謝鬆捏著柳玉肩上的衣服撚了撚,“還很輕薄,夏天穿著正好。”
柳玉高興地說:“那就要這套衣服了。”
老板搓著手上前:“客官,那我替你把衣服包起來?”
“你幫我把裏麵的衣服包起來吧,我就穿這身離開。”柳玉說完,忽然想到宋殊禹還藏在屋子裏,趕緊補充了一句,“我自己去拿好了,你再幫我拿兩套一樣的衣服,就不試了,一起打包帶走。”
“好嘞!”老板的臉都快笑開花了。
柳玉回到屋子,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褲走到屏風後麵。
宋殊禹果然在那兒等著。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柳玉說。
方才柳玉出去,宋殊禹便在思考他和柳玉的事,本來難以抉擇,可在柳玉推開屋門的瞬間,他做出了選擇。
他要把柳玉留在自己身邊。
哪怕有諸多危險,哪怕有無數人虎視眈眈,哪怕這一舉動會讓柳玉成為眾矢之的,他也要讓柳玉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最好的結果是一起活。
而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一起死罷了。
做出選擇後,宋殊禹心裏一下子輕鬆了,就連他人生中最私密也是最要命的事,都能輕而易舉地對柳玉全盤托出:“我之前跟你說我和明檀之間沒有感情,其實是有原因的。”
柳玉愣愣看著宋殊禹,他想問是何原因,卻又莫名感覺這個話題有些熟悉。
與此同時,藏在屋頂的曾夷臉色一變,準備飛身下去阻止宋殊禹說出秘密。
可他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邢秀一把按住肩膀。
邢秀對他搖了搖頭。
曾夷急得汗水都出來了,低聲說道:“赤羽司是超越皇權的存在,絕不能輕易為外人道也,若是傳了出去,會直接將大人推到風口浪尖之上,甚至給了那些人一個光明正大製裁大人的理由。”
邢秀麵無表情,眼裏毫無波動:“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
“大人有何考量?他不過是被那個小少年迷了心竅……”
話未說完,隻覺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橫在了曾夷的脖子上。
邢秀握著匕首的另一端,眼神比鋒利的刀尖還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大人的事容得了你多嘴?還是說上次的板子沒挨夠?”
“……”曾夷背後的冷汗涔涔而下,緩慢地坐了回去。
屋子裏,宋殊禹語氣嚴肅地說:“我和明檀在成親之前便已是舊時,我之所以與她成親是為了拉攏她背後的勢力,這是最簡潔有效的方法,我承認我想走捷徑,但我和她之間絕無感情,她隸屬我所掌管的一個組織。”
柳玉:“……”
宋殊禹見柳玉不吭聲,繼續解釋:“換言之,她也是我的下屬。”
“……”柳玉艱難出聲,“你說的那個組織是?”
“赤羽司。”
“……”
“她是赤羽司的成員,你之前見過的邢秀是赤羽司的司長。”
“……”
柳玉知道這個話題為何如此熟悉了,因為不久前謝鬆才跟他提起過。
宋殊禹忐忑地觀察著柳玉的表情,見柳玉的表情越來越奇怪,他內心也越來越不安:“小玉……”
柳玉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